第24章 佛珠
經過一番千挑萬選，陳九小姐終於定下了人選——禮部尚書崔闕的嫡長子崔寧。不錯的親事，一來門當戶對，二來崔家宅院乾淨的很，庶子女一個沒有不說，更重要的是除了崔大人再沒有其他嫡系長輩，人丁簡單，實在再好不過。
因為是小訂，大人來的不多，只有寥寥數個，反倒是小一輩的積極性很高。
葉府這次除了三姐和八妹，女孩子們全數到了。男子則只有四哥到場。
由於出了上次的事，葉青梅對於這些宴會能避則避，害怕再一個不小心，受了嘲笑。
葉青嵐對於宴會也沒有太大興趣，但是前世可是比較喜歡，來這裡也是為了一一對照看看會不會和前世有什麼變動。
陳九小姐今日只穿了件素麗的黃衫，大抵是因為許了人心中高興，雖然沒有上次的滿頭珠翠也顯得人比花嬌，一顰一笑都帶著洋洋喜氣。這是她最後一次參加這樣的宴會了，小訂之後就要收斂了性子，待著閨中候嫁。
因為天冷，宴會開在室內的大屋子裡，各家小姐說說笑笑好不熱鬧。男賓們的宴席在另一處，所以這次，各位官家小姐都十分放得開。
有人提議擊鼓傳花，立刻得到眾人的附和。幾人七嘴八舌的推舉了陳小姐做「敲鼓」的人。花球傳到哪裡，那個人就要起來獻曲一首。
葉青嵐自知五音不全，未免失敗了還要遭受懲罰，她早早避到了外側的暖閣。
那邊玩的正是熱鬧，各位小姐的嬉笑聲和歡呼聲遠遠地傳了過來，葉青嵐隨手翻著書架上的雜書，卻見門外一個小廝走到這邊，遠遠地納頭便拜。
「我家公子請您長亭一敘。」
說完，這小廝抬起頭，沖她笑了笑。
葉青嵐微愣，這人不是那日見到跟在李錚身邊的那個常峰？那他說的公子應當是——李錚？
李錚竟然還會參加這樣的宴席？
葉青嵐神色複雜，略一思量跟著小廝向前走去。直到一處清靜的院子，小廝停住腳步，躬身一禮道了聲：「請。」然後緩緩退開。
一身白衣的李錚獨坐在亭子下的圓桌前，他穿的十分單薄，襯得身影瘦削，氣質清華。眉目舒朗，宛如寒冬中徐徐綻放的新梅，又像是天宮貶責的仙人，不食人間煙火，又與人世格格不入。見到葉青嵐望了過來，李錚瞳孔中褪去一層冰冷，淡淡然向她點了點頭。
葉青嵐壓下心底的波動，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請坐。」
葉青嵐在他對面坐下。這亭子位置很好，正處於松林和池塘旁側，既可以賞景也可以取暖，一側的下人在炭盆里撥了撥火，取下上面溫著的酒壺，從托盤上放下幾杯還帶著熱氣的酒水，躬身退下。
倒是享受的很。
葉青嵐眼神在他執著酒杯的手指和冰雪般沉靜的容顏上轉來轉去，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前世她可沒有早早地見到李錚，也就更加沒有這次的單獨邀約，唯一的一次也是在兩年之後，她很好奇，現在的李錚想說些什麼。
「你生的很漂亮，這個送給你。」
雖然時間不對，地點也不對，但李錚奇迹般的說了和前世相同的話。他說完，雲紋的衣袖一寸寸的擦過桌面，白皙的手放在桌上一串佛珠，輕輕推了過來。
葉青嵐微微抿起嘴角壓下心底奇異的感覺，前世她可不是就被這句話誇的飄飄然。
她看了眼桌上的佛珠，沒動，嘴角卻勾起笑意。
「這是？」
「這串佛珠，御醫在菩提子內浸灌了葯，長期佩戴可以養氣安神，強身健體。」李錚溫溫和和的解釋著，見到她望過來，忽而揚唇露出笑意，冰封的面孔層層解凍，如蜻蜓在池塘微微一點，浮光晃動的波紋閃爍，璀璨耀目。
葉青嵐扣緊了雙手。她以為會有怨恨，卻不想內心只是一片平靜。
她已經不再是那個時候的懵懂少女，曇花依舊驚艷美麗，可到底是少了那份覬覦之心。李錚也不是那個時候的李錚，並不懂得把所有的情緒都藏進心底。
葉青嵐從他眼神中看到了迫切和渴望。於是平靜的伸手接過了佛珠，寒涼的指尖觸到還帶著熱氣的佛珠，心中微不可查的一動。
「多謝殿下，青嵐很喜歡。」
李錚微微蹙起眉，這人嘴上說著喜歡，實在感受不到喜歡的樣子。他略顯艱難的解釋道：「那日……多謝，不知道你喜歡什麼。若是……」
葉青嵐有些好笑的看著他局促不安的解釋，眉毛輕輕挑起說道：「這禮物我收下了，若無要事青嵐這就告辭了。」
李錚抿起唇角，沒有出聲挽留，只是漂亮的眼神略顯出慌亂。
葉青嵐有一瞬間的心軟，但是捏到手中的佛珠，她終於沉下心轉身走了。
葉青嵐不想和李錚有過多的牽扯，當斷不斷必受其亂，而且，畢竟是曾經放在心裡的人，她害怕再呆下去就會動搖，做出一些另她自己後悔的事。
既然這東西已經送了過來，李錚會對葉府動手的態度顯然已經明朗。她要狠下心才能保護好家人。
收下了佛珠，先穩住這人。這件事情提前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導致其他事情接踵而來。
這段時間過的實在太多於安逸，使她忘記了曾經懸在頭上的利刃。葉青嵐吐出一口沉重的呼吸，她實在太弱小了，想要改變還需要藉助其他人的力量。
比如說……八皇子李玥。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態度，不過有他幫忙，定然比她自己一個人抓瞎要好得多。
「五姐姐，你去哪兒了，大家都在叫你一起玩呢。」
葉青思臉孔紅彤彤的看上去玩得開心，這丫頭瘋起來，頭髮亂亂的都不知道。
葉青嵐輕輕攏了攏十妹耳邊的碎發，重新用朱釵別住：「你去玩吧，五姐還有事。」
葉青嵐看了一眼歡聲笑語的各位小姐，深吸了一口氣。
轉到外面，去尋了丫鬟司棋。
因為都是各家小姐瘋鬧，所以丫鬟下人早早被支到了別處。
找到司棋時，她正和著另外幾個丫鬟說說笑笑打著橋牌，一抬頭望見自家小姐，立刻慌慌的奔了過來。
「小姐？怎麼了。」
葉青嵐把包裹遞給她，吩咐道：「這些東西，不要打開，丟掉。」
司棋愣了愣。伸手抓了一把包裹裡面是個衣服，最裡面好像還有著很硬的東西。她眼神閃過慌亂，但還是低頭，應了聲「是。」
「不要被人看到，你知道怎麼做的。」
這話嚇得司棋接包裹的手一抖，她馬上把東西緊緊抱在懷裡。
「我知道的，小姐。」司棋重重的點頭。
——
陳府很大，司棋來了兩次也沒有摸清楚路，她心裡回想著小姐的話，神色不安的匆匆走著。
一個轉角，突然就撞到了人。
她摔在地上，沒管疼痛，趕忙去撿地上的包裹。
「你沒事吧，我幫你撿起來。」這是一個小廝的聲音。
司棋嚇得一驚。立刻搶過包裹，然後緊緊抱在懷裡。
「對不起，主子吩咐我去溫酒，不小心走的急了些，撞到了你。」
司棋檢查了一下，包裹沒被打開。她抬起頭，看著小廝一臉笑意的解釋，輕輕地鬆了口氣。
「我沒事。」
司棋心中著急，也沒有過多的停留，馬上匆匆走了。
——
「主子。」常峰跪在地上，向著涼亭里的人叩首。
「事情辦好了？」李錚面無表情地問道。
「幸不辱命。」常峰走上前，在桌面上放下一串佛珠。
李錚端著酒的手臂僵在那裡，沉聲說道：「退下吧。」
常峰卻沒有躬身告退，立在哪裡，忐忑的看了一眼李錚。
李錚輕輕的把佛珠拿在手裡，然後一點點握緊，瞳孔中浮現出一片陰霾神色。他的東西就如此棄如敝履，連一刻鐘也等不了就要丟掉？
常峰欲言又止，發現主子正低垂著眉，不知在想些什麼，沒有出聲打擾。
李錚沉靜的面孔彷彿與周遭的素白草木融入畫卷。
良久，李錚像是回過神。看了一眼小廝然後說道：「咱們回去吧。」
常峰連忙應諾，自從今日突然急匆匆的要趕來這個宴會他就覺得奇怪。殿下向來不喜歡熱鬧，怎麼會上趕著往上湊呢，上次，若不是李旋執意要來，並且吩咐過他們都不可缺席，主子也不會……
可是今天，眾位皇子中，唯有主子來了。不與一眾賓客寒暄，卻獨獨坐過來吃酒，還叫他請葉家五小姐過來，這之中的曲折實在是另人費解。
想起自從那夜見了葉家小姐，主子便吩咐他查探的詳詳細細，這次來赴宴竟只為了送人家一個禮物，常峰不禁皺起眉，主子是要做大事的人，怎麼能被兒女情長所擾。
更何況……他眼神轉到桌上的佛珠，這位小姐怕是無意於殿下，這番變數實在是。
此事還要稟告閣老，再做定奪。
「是，殿下。」常峰心事重重的跟著他走遠。
主子做事，從來不喜歡別人問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