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宣詔弔喪
一眾內朝官員匆忙跟上去,呂閎低著頭,半晌才長長嘆了口氣,勉強撐起身體,步履沉重地跟在後面。
一眨眼工夫,旁邊的內侍都走得乾乾凈凈,那名執戟也回到殿下。程宗揚彎腰扶起徐璜,低聲道:「呂常侍說什麼了,天子那麼生氣?」
「君有過則諫,只是半句。後面還有半句——」徐璜低聲道:「反覆諫之而不聽,則易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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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頭兒,你怎麼出來了?」
「有活要幹。」程宗揚抬起手,拿著一卷詔書在指間一轉,「去傳旨。」
程宗揚頭一次參加朝會,原準備進崇德殿好好開開眼界,結果脫了鞋子,跟鴨子一樣小跑著入殿,剛站穩還沒看清怎麼回事,朝會第一件事就乾凈利落的辦完了——定陶王前些日子死了,朝廷擬定謚號,確認了繼位的人選,派人前去通傳。
大行令幹的就是與諸侯來往的禮儀差事,程宗揚躲都沒處躲,於是剛進殿就奉詔領旨被打發出來了。
來日方長,程宗揚也沒有什麼好遺憾的,邊走邊道:「這地方怎麼樣?」
敖潤嘖嘖讚歎道:「真大。」
「哪裡大了?」
「什麼都大!瞧這水缸,」敖潤拍了拍旁邊半人多高的大缸,「怎麼燒出來的?」
馮源道:「不光這些。我聽說宮裡有種荷花,叫夜舒荷,是從南荒移來的,開的花比車蓋都大,有一丈多高。」
劉詔道:「吹牛吧?哪兒有那麼大的花?」
程宗揚笑道:「恐怕是真的。」說著轉頭對毛延壽道:「毛先生,如何?」
毛延壽謹慎地說道:「小的在宮中所見不遠,西南這一帶大致能畫下來。」
「改天咱們換個門進。」程宗揚道:「我不需要你畫得多好,但細節一定要準確。」
「小的明白。」
程宗揚先去了鴻臚寺,將傳詔之事記檔,然後找了兩個懂行的屬下隨行,一同趕往定陶王邸。
王邸是諸侯覲見天子時的住處,如今定陶王駕崩,唯一的兒子在封地守孝,王邸內只有幾名封國的官吏。見到大行令親自前來傳詔,眾人不敢怠慢,依照禮數接待了朝廷的使節。
漢國開國至今,死的諸侯王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朝廷弔喪的禮法規矩都是現成的。程宗揚作為朝廷使節宣讀詔書,先表達了天子的哀悼之情,然後給已故的定陶王加封了謚號,最後宣布了王位的繼承人——定陶王就一個兒子,想爭都沒處爭去。
宣讀完之後,程宗揚將詔書收起,交給隨行的?行的治禮郎。諸侯崩殂,新王繼位是朝廷大事,按例當由朝廷派官員前去弔喪,宣讀天子的旨意。如今諸侯王都在洛都設有王邸,專門等候天子的旨意,於是規矩也稍有變通,由大行令先赴王邸宣詔,再派人啟程前往封國,兩名治禮郎負責保管詔書。當然,朝廷弔喪的正使可不是他們——別說他們只是百石的小吏,就是大行令也不夠格,定陶王身為諸侯,起碼要二千石才能當正使。
至於弔喪的正使是誰,就不在程宗揚的考慮範圍之內了。把詔書交給兩名治禮郎,他這大行令的頭一樁差事就算是順順利利地完成了。
辦完差事,程宗揚又以私人身份弔祭了一番,奉上禮金萬錢。這並非規矩,而是程宗揚自作主張,他倒沒有別的心思,只是遇到這種事,結個善緣而已。
但程宗揚此舉讓定陶王邸的官吏受寵若驚,漢國有幾十位諸侯王,雖然漢國不禁止官員結交諸侯,但朝廷官員除非私交甚篤,極少會來弔祭一位不相識的諸侯。邸中已經派人打聽過,這位新任的大行令官職雖然不高,卻有著常侍郎的身份,算得上天子近臣,於是刻意奉迎,希望能在朝中得一力助。
一場喪事,卻因為雙方各懷心思,最後盡歡而散。等程宗揚回到宮中繳旨,朝會已經結束。好在朝會的內容從來都不是秘密,很快程宗揚就得知,朝會中天子應重病在身的霍大司馬之請,解除了霍子孟大司馬的職權,卻保留了大將軍。
接著天子給了呂冀一系列榮寵之極的加封:入朝不趨,謁贊不名,劍履上殿,食邑四縣。除此之外,賞賜的金錢、奴婢、彩帛、車馬、衣服、甲第……一律比照霍子孟當年,賞賜之重歷代少有。唯一沒有給的,就是大司馬一職。
「大司馬之位非襄邑侯莫屬。」徐璜面帶笑容地說道:「不過是早晚之事而已。」
程宗揚知道他是說給旁邊那位蔡常侍聽的,但蔡常侍盯著那封無字的信箋,神情沒有半點異樣。良久,蔡常侍放下信箋,走到殿門處,望著外面的宮闕,然後開口喚來一名小黃門,「備車。」
小黃門恭恭敬敬前去準備車馬,蔡常侍拂了拂衣袖,向眾人揖手行禮,淡淡道:「告辭。」
徐璜與唐衡起身相送,「蔡常侍慢走。」
蔡常侍微微點頭,然後離開玉堂前殿。
蔡常侍身影消失片刻,形如武夫的單超長身而起,一步跨出殿門。
唐衡搖頭嘆道:「何必如此?」
徐璜道:「放心些好。」
他們的交談沒有迴避程宗揚,顯然把這個走自己門路買到官位的年輕人當作自己人,程宗揚卻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自己雖然有心參與棋局,但只想在幕後執棋,可眼下卻似乎成了被別人操縱的棋子。
這種感覺很不好,程宗揚權衡片刻,決定自己行棋,他挪了挪身體,忽然間「咦」的一聲,面露詫異,接著掀開席角,從席下抽出一條絲帕,故作好奇地看了半晌,問道:「這帕子是哪裡來的?」
徐璜接過絲帕,看到下面繡的「玉堂前殿」四字,笑道:「多半是哪個宮女不小心忘在殿內。」
「原來如此。」程宗揚道:「這殿里也有宮女嗎?怎麼沒看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