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有所顧慮
「哼,你以為本宮願意到這裡嗎?只不過聽說一些事情特來看看笑話罷了。」對於梅竹雪說他是閑雜人等,龍依瞪了她一眼隨即輕鬆的雙手交疊於胸冷笑道。
「笑話?什麼笑話,你不是一直都當我是笑話,還有什麼新奇的。」不明白對方的意思,但在梅竹雪看來,龍依對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沒有什麼好的解釋就是了。
緩緩坐到內膳房院落內的石凳上,龍依右手敲打著桌面哼笑一聲,「你不會是以為知道了我皇叔的喜好就能討好他了吧?」
「沒有啊。」
「……嘖,你這女子竟然說的如此輕鬆,知不知道這次的宴席對蒼雪國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見梅竹雪一臉滿不在乎,龍依只覺荒唐,景遠究竟是怎麼想的,竟然把這麼重要的事情交給她來處理。
再次感受到對方鄙視自己的感覺,梅竹雪好勝心發作,「這種事怎麼可能不知道,不就是蒼雪國同川國建邦紀念么,難道你還要說,我這菜做不好會引發兩國戰爭?哈,那這個恭親王也就實在太小氣了,而因為這種原因而同意出兵的國王,啊對,也就是你父王也太昏庸了。」
「大膽,你胡說什麼。」
「生氣了?我也只是順著你的話那麼說而已,還是,你這麼緊張是因為別的原因?」
「……」
龍依忽然沉默下來,反倒梅竹雪有些不適應,不是真被她說中,這其中還有別的事情參和著吧?難道楚景遠對她隱瞞了什麼?這不是無可能的事情,昨日他那意味不明的話就讓她隱約感覺到什麼,為了防止她不幹,那傢伙絕對會忽略什麼可能是她反感的事情沒說。
「喂,有話快說,沒有的話,我還要回去做料包呢。」這剛弄好紅鹵的香料,還要去搭配黃鹵和白鹵的調料,雖然疑惑是少不了的,但她可沒時間在這同他猜來猜去玩心理戰。於是便站起身想要回廚房,還沒走出去,衣角卻被對方拽住。「做什麼?小心我喊非禮。」他還是有事,這人,怎麼變得不幹脆起來了,還不如之前那樣跟她鬥嘴來得痛快。
猶豫了片刻,龍依抬起頭望向一臉疑惑的梅竹雪,又看著她頭上仍帶著的蝴蝶金簪輕聲說道,「你和景遠發展到什麼程度了?彼此傾心了?」
「……呃,這就是你想說的?那你可以把我放開了,我們什麼關係都沒有,不對,現在應該是君臣關係。」就算真有超越君臣的感覺,梅竹雪也不會對眼前這人說的,更何況自己也不清楚,她對楚景遠的在意已經發展的什麼程度。
「不可能,那為何他會送你那金簪?」
「恩?這個?他說感謝我做菜賞我的,我看還挺好看就一直帶著呢。有什麼問題?」摸了摸頭上的簪子,梅竹雪心裡唏噓,難道這傢伙一直看不慣自己是因為楚景遠送她東西就把她當成情敵了?都怪巴娥說了那些話。
「就這麼簡單?難道你……」她竟然不知道那個金簪的意義,自己怎麼可以輸給這樣的人。猛然站起身,使得梅竹雪受到衝擊後退一步,而龍依則冷冷的瞪著她,不服氣的深呼吸一口氣指著她道,「我不會把景遠讓給你這種人的,竟然只是這種態度,根本不能同我相提並論,我命令你這次的宴席只許成功。」
眼睜睜看著對方說完便甩袖離開,梅竹雪卻是一臉茫然,為何又扯到楚景遠身上,而且,這情況太怪異了,自己竟然被一個男的當做是情敵,再說她成不成功對他真那麼重要?
只當是龍依胡言亂語,梅竹雪又重新走回廚房開始準備工作,直到深夜,其他人都已經去休息了,她仍獨自留在那裡做著三種滷汁保存的處理,坐靠在桌前盯著灶台上那再次煮沸的滷汁,漸漸進入發獃狀態,筷子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桌上第一次鹵出的食物,明顯的味道欠佳。
「果然第一次做出來的就是不行。」
楚景遠出現時便聽到這樣一句抱怨的話,他站在門口示意舒睿退下,一個人輕聲走進去,摘下自己身上的披衣慢慢披在對方背上,梅竹雪因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猛然轉身發現身後站著的是楚景遠才放鬆下來。
「是你,你怎麼來這裡,皇帝怎麼能進廚房裡呢。快回去吧,否則讓人看到,我又成宮裡話題了。」
「不必在意那些,朕見你這麼晚還沒有回去,所以過來看看。」
梅竹雪被安排的房間正好是距離楚景遠寢宮不遠的芳霄閣,那裡目前只有她一人居住,而那裡又正巧是楚景遠推開窗戶便能看見的地方,所以對於梅竹雪的動向也算清楚,這種待遇對於一個新進宮沒多久的人來說無疑是上等待遇,可在梅竹雪看來那無非是對方刻意如此安排,好方便隨時傳喚她去做吃的。
「你想吃什麼了,我現在做給你。」這句話似乎已經成為梅竹雪每次見到楚景遠必說的一句。
「呵呵,你當朕是想吃東西才來的?」
「不然呢?」
「剛剛說的話你沒聽進去嗎?是擔心你才過來的。」
「……」
所謂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即便沒看見楚景遠憐惜的目光,梅竹雪還是忍不住怦然心動,可也只當他是故意這麼說,眼神閃爍片刻隨即恢復正常,「楚景遠,你是不是覺得拿這種事逗我很好玩?」
淡笑一聲楚景遠並不去辯解,只看著她放在桌上的菜說道,「這些是你今日做的?」
「哦,你要吃就吃,反正那些味道不行,不過也許正適合你。」
「你現在在做什麼?」
轉身準備去整理香料包的梅竹雪聽到他這麼問反倒欣喜的湊回來,「不是說恭親王喜歡吃滷味嘛,我做了三種滷汁,不管哪種總會有合他胃口的吧,你看這個,是黃滷汁的料,啊,對,正好是你吃那個咖喱用的,是黃梔子、香葉、山奈、花椒、良姜、砂仁、油炸蒜仁、油炸鮮桔皮加在一起的,還有那個白鹵鳳爪的香料包是香蔥挽結,生薑用刀拍松,再和八角、山奈、花椒、白豆蔻、陳皮、香葉、白芷放在一起調製的。」
楚景遠一邊安靜吃著不算有滋有味又略帶苦意的菜肴,一邊凝視著梅竹雪的侃侃而談,他發現每到這個時候,講起那些和料理有關的調味食材,這女子的眼神里總會熠熠生輝般充滿光澤。使得他的心也跟著浸染上一層暖意。
「你倒是樂此不疲,看來朕是白擔心了。」
「……烹制一道好的美食出來,吃的人也會感到開心,如此能讓人覺得幸福的事情怎麼會覺得疲累呢?」收斂些許興奮的表情,梅竹雪坐下來變得有些沉靜,就連聲音都低柔而顯得虛幻飄遠。
察覺到她這種淡淡的情緒,楚景遠又產生那種彷彿她欲向遠方而自己根本抓不住她的感覺,明明是近在眼前的人,為何總會讓他產生那樣不切實際的想法。
「你這種心情著實難能可貴。」整理好思緒,楚景遠笑著說道。
「那句話是我母親說的,她在我小時候就告訴我,不要將自己的情緒發泄到料理上,因為菜肴會反應出做菜者的心思。所以每次做菜都要保持樂觀的心情,不管即將面對多難的挑戰。」
「……」
他並未對梅竹雪這話做出任何評價,在楚景遠看來,此時或許選擇沉默更適合,因為那女子的表情比他更沉寂,不過很快,梅竹雪又恢復了精神想到什麼開口,「說到挑戰,白天時龍依那傢伙來找我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就走了,還說什麼讓我必須成功,你說他是不是很奇怪。」
「他來找過你?」楚景遠停下筷子想了想,明白過來,「你不必在意,只要按自己的能力去做就行,他的事不要緊。」
「恩?說的好像你知道他找我是為什麼似的。」
苦笑著避開梅竹雪探尋的目光,楚景遠繼續夾起一塊肉吃著,含糊回答道,「差不多能猜到,不是什麼大事。」
「那是什麼事?」
見避無可避,梅竹雪一副你不說我就不讓你吃的表情,楚景遠只得簡單說明,「恭親王此次親自來的另一個目的應該是為了帶龍依回去。」
「帶龍依回去?這同我做菜成不成功有關係嗎?」
「恩,多少有一些吧,川國也是以料理為上的國家,對於吃慣食味得龍依來說在這裡無疑是會受虧待,而恭親王向來疼愛龍依,自然會看不下去。」
梅竹雪這才明白楚景遠昨日在三宗殿對她說的話,她的表現不僅僅是蒼雪國榮譽的問題,原來還牽扯著這層意思,怪不得龍依要她必須成功,這樣他就有理由繼續留在這裡。
等等……那她為何就一定要做好呢?討得恭親王滿意是一回事,可是如果同時還能藉此機會讓那傢伙離開,日後不就不用整日跟他吵來吵去的了。
這麼想著,梅竹雪心裡盤算起來,料理不能失敗,但也要想辦法讓那人帶龍依離開。
放下筷子抬起頭,楚景遠見到的便是她那若有所思的笑意表情。
看來明日真是值得期待了。
川國,是蒼雪國建邦友國中名聲顯赫的大國之一,同蒼雪隔山比鄰,是無論兵力和財力上絲毫不亞於蒼雪國的富饒國度。因此,兩國建邦紀念,川國派來的使臣隊伍自然也不容小覷,從早卯時三刻入京都東城門開始,直到辰時已過,川國使臣隊伍依然浩蕩穿行於街巷間,陣勢壯大,熱鬧非凡。
位於中心街的六聖樓作為行進隊伍進入皇城的必經之路已然成為眾人紛沓而至的最佳觀望場地,於是今日的六聖樓忙碌異於平時,好不容易得閑之際,在眾人都望向行進隊伍時,陽星也跟著阿成他們靠在二樓的窗前看著。
使臣隊伍的最前方,騎在高馬之上的便是此次來訪的重要人物——恭親王龍政飛,那英挺劍眉,深邃黑眸,五官刻畫分明,身材魁梧而不粗獷,身著黑色鑲邊交領大袖寬袍,外披醬紫暗花披風,威而不嚴,將皇室尊貴之氣盡顯得淋漓盡致。
當龍政飛同百姓揮手致意時,抬眼同陽星四目相對,疑惑之際再看過去那人卻已消失在窗口,便只當是自己看錯繼續領著隊伍前行。而陽星早已退回,向樓梯走去。
「唉,你不看了?這場面多熱鬧。」發覺對方離開,阿成意猶未盡的回頭問道。
「不了,我下樓去招呼客人,你們看吧。」
「……這人,真不懂樂趣。」感慨一句,阿成便跟著小秋繼續觀看起樓下的行進隊伍,沒有在意陽星的陰沉表情,更不會有人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同一時刻,皇宮裡,內御膳房更是忙的不可開交,梅竹雪一邊要告訴其他人要做的東西,一邊還要看著自己這邊的滷菜,因為滷汁在這兩日經過反覆使用,湯汁已經可以保證質量和味道的醇厚,想了想便叫一旁桃瑛幫忙準備其他的食材。
「對了,桃瑛,你之前說想讓我做桃酥,是宴席上有人喜歡吃這個嗎?」
忙著幫梅竹雪打雞蛋的桃瑛停下手裡的動作低著頭輕輕點了點,看到這種反應,梅竹雪猜出那一定是這孩子喜歡的那人愛吃的東西,便欣然答應著,「好辦,等熱菜差不多弄完,我就教你做那個肉桂核桃酥。」
「恩,謝謝姐姐。」
「這種事不用謝我。」說著,梅竹雪便繼續手裡的事情,餘光瞥見桃瑛微笑的表情自己也跟著樂起來。
國宴設於午膳時間開始,從梅竹雪打聽來的消息知道蒼雪國的國宴是以選料精細,以味為本,鮮咸為主;刀工嚴謹,色澤素淡,造型典雅為主要特點,由於梅竹雪在國外留學時的主講師就曾是個現代御廚,而蒼雪國的這種特點正巧同她那時學來的並無多少差異,所以對於已經做好充分準備的梅竹雪來說時間還是很寬裕的。
剛做好一道冷盤腐皮魚卷時,桃瑛走過來拽了拽她的衣襟,低頭詢問之際,只見對方指了指門外說道,「娘娘派人送來一些餐具說是讓姐姐挑一挑。」
「是嗎,我過去看看。」跟著桃瑛走到隔壁的雜房,梅竹雪暗嘆文瑤太后的細心,自己雖有想過選用一些別緻的餐盤,可是還沒有特別的計劃,沒想到太后竟然幫她解決了這個問題。
「母后對你倒真是關心。」
「啊……」
被身後突然出現的聲音嚇到,梅竹雪險些將手中的盤子扔掉地上,好在她反應快接住了那盤子,又巧在那人也及時伸出手,指尖碰觸對方,二人彎腰的身子抬起來,四目相對竟有一絲慌張的尷尬。
直到雙方都直起身子,楚景遠才將手收回,那短暫的心中漣漪,彼此都掩飾了過去,放好那盤子,梅竹雪才故作抱怨以忽略剛剛的悸動神色,「你怎麼突然出現在這了,川國的人不是就快到了,你該去迎接才對吧?」
「恩,朕正打算去,路過這裡看看情況。」楚景遠自然不會說自己特意讓丞相先行代他過去的事情,只因他太過在意她這裡有沒有什麼困難,這種心思即便說出來恐怕也只會要眼前這女子含笑忽略過去。
路過……使臣的隊伍在街市繞行之後會從延玄門進入皇城,而從三宗殿那裡是不必經過內膳房便可到達的,明顯很蹩腳的理由,梅竹雪自然不會相信,不過楚景遠卻是同她一樣說謊都不會臉紅的,即使懷疑,梅竹雪也找不出揭穿的理由,也只能順著他的話說道,「那我還真是受寵若驚了,估計沒有幾個廚子能像我這樣還會受到皇上的關注吧。」
這話剛說完,梅竹雪就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冷視線射向自己,不用猜也知道那視線的來源是誰,果然,當她轉頭向門口時,舒睿冷漠犀利的眼神正緊緊盯著她,似乎在警告她不準再對楚景遠出言不遜。
雖說梅竹雪很少怕過誰,可對於舒睿,她還是多少有些畏懼的,總覺得這人很可能會哪天看她不順眼,就會在楚景遠沒注意的情況下送她上西天。
尷尬的輕咳一聲,梅竹雪試圖忽略掉那個冷凍視線,繼而轉回頭跟著楚景遠挑起盤子來,「正好,既然你在這,就給我點意見吧,這些盤子我也不可能都用上,你覺得哪個比較適合用在今天的宴席上?」
「哪個都可以。」
「……」對於這種隨便的回答,梅竹雪開始有些後悔詢問這個人的意見,側著身子低頭轉而去問另一邊的桃瑛,「小桃瑛,你覺得哪個好?」
見梅竹雪故意無視自己,楚景遠苦笑一聲,「呵呵,不是說想徵詢朕的意見,怎麼反倒不理人了。」
「你覺得呢?你那回答像是回答嗎?」
「所以朕不是說哪個都可以嗎?」
「哪個都可以我還用問你啊,這就跟有人問你中午想吃什麼,你說隨便一樣,哪那麼多隨便,你給我做個隨便出來看看。」
看來,不能在和料理有關的事情上同這女人開玩笑呢。
發覺梅竹雪似乎真的有些怨氣,楚景遠收起玩笑的心理又看了幾眼桌上的餐盤擺設,點著其中一款樣式說道,「釉中彩瓷,瓷質細膩,釉面潤澤,我想即使是目光獨具的恭親王也挑不出問題。這套『吉祥如意』也正符合今日的宴席。」
「唔……」見楚景遠指點的合情合理,梅竹雪原本還在抱怨他的心情瞬間消散,的確,正如他所說的那樣,自己剛剛也在富貴牡丹和這吉祥如意兩套瓷器中徘徊不定。
「就知道你之前是故意捉弄我的,明明心裡已經有了選擇。」
聽著梅竹雪坦率的回應,楚景遠垂眸低笑點了點頭,「的確,早就有了選擇。」
各種意義上來說。
「好了,你來這的任務也就這樣,你可以離開去迎接使臣去了。」
見對方下起逐客令,楚景遠只無奈的後退一步繼續說道,「其實朕過來是有事要跟你說。」
「看吧,我就知道,你怎麼可能放著迎接使臣不管過來我這裡看熱鬧。不過你派個人過來告訴我就可以,何必親自過來,就算你派門口那個面無表情的傢伙我也不會說什麼的。」
聽到梅竹雪說起一直未走進屋的舒睿,楚景遠忍不住噗嗤一聲輕笑出來,惹得門口的男子面容更加凝重,忙故作鎮定的板了板身子,換上一臉認真的表情繼續說道,「這事是朕來前剛想到的。」
「呃……有什麼突髮狀況?」難道除了那個恭親王需要注意,她還要為別人特別準備什麼?
見楚景遠搖頭,梅竹雪放心下來,隨即卻又因他接下來的話擔心著,只見他停頓片刻才緩緩開口,「朕希望你能出席這次的宴席。」
「……」
按理說,客人面見掌勺廚師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可楚景遠話里的意思很明顯並沒有這麼簡單,要她出席,不是露面那麼單純,而是桌上也會有自己那麼一個位置,這雖然對於梅竹雪藉機使得龍依離開的計劃很有幫助,可另一層意義上卻又有些不同。
她一個五品尚食,不過是皇帝的御廚,這種身份怎麼能和那些朝中大臣相提並論呢,就算她再怎麼在楚景遠面前無所顧忌,該守的規矩她還是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