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此情可待成追憶
落魂谷上方的風聲凜冽,彷彿要吹散整個世界的陰霾。
虞子語冷漠的看著眼前的男人,一襲青衫,白髮披肩,容顏雖然依舊,卻已非當時模樣。
「這麼多年了,現在來見,卻為何事?」
張凌目光灼灼的看著她,彷彿要將她刻到身體里的每一寸,虞子語皺了皺眉,向後退了兩步。
「子語,我時日無多了,只想來見你最後一面。」
「那你現在見到了,可以走了。」虞子語轉過身,冷漠的聲音傳來。
張凌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只覺得其中像是被一團棉花堵塞著,無法暢快的呼吸,他想大口的吞咽空氣,卻被逆沖的氣血嗆得劇烈的咳嗽起來。
他就知道結果會是這樣,虞子語恨他,恨到不殺他,只看著他痛苦的程度。
罷了,自己心愿已了,還有什麼可留戀的呢?
張凌望著虞子語的背影,只覺得萬念俱灰,他走到了山崖邊,望著下方黢黑的山谷,露出一抹解脫的笑意。
而後,他縱身一躍,跳了下去!
呼嘯的風聲刮過耳邊,張凌終於找到了當年飛翔的快意,他的笑容越來越大,恍然之間,好像還是昔年明朗的少年。
虞子語的修為早已今非昔比,在張凌跳下的一瞬間她就知道了,但是她仍舊緊繃繃的站著,如同石雕一般。
藍色的身影剛到這裡,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不——」
凄厲的叫聲震蕩,聞如雁瘋了一般的跑到懸崖邊,卻連一點的影子都看不到了,只有一片的黑,吞噬靈魂的黑。
「你為什麼不救他?他只有三個月的生命了,你為什麼連這三個月都不給他?為什麼!為什麼!」
聞如雁瘋狂的搖晃著虞子語的肩膀,哭喊著,緞帶崩開,她一頭青絲滑落,遮住了滿面淚痕的臉頰。
虞子語譏諷的笑了一聲。
「為什麼?為什麼難道你不知道么?」
聞如雁的聲音戛然而止,她臉上還是哭泣的神情,只是好像被時間靜止一般的停止了所有的動作和聲音。
虞子語拿掉她放在自己身上的手,看向落魂谷,聲音淡漠,不近人情。
「從你們大婚開始,他就是我的仇人了,他現在自己要去尋死,我為什麼要救?」
聞如雁絕望的抬頭,將身上的一個盒子拿了出來,遞給虞子語,悲愴的道:「虞姑娘,對不起,可是,你不該讓他就這樣去死,他,會孤獨的。這是七年前,我就想給你的東西,但是造化弄人,耽擱了這麼久,現在,我把這個交給你,畢竟曾經相識一場,你,要好好的收好。」
虞子語轉頭過來,看見了那個上著鎖的盒子,沉默許久,才伸手接了過來。
而聞如雁就像是解脫了一般,她自嘲的笑著,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你知道么?我最討厭的就是硃紅色,一點朱紅,就能讓人恨上一輩子,可是我,連恨得機會都沒有了!」
虞子語挑眉,正想說話時就見聞如雁猛地向著山崖跳去,虞子語的心忽的跳了一下,幾乎是想都不想就伸手去拉聞如雁,只是聞如雁見她的動作卻古怪的笑了一下,而後縮回自己的手臂,帶著莫名的笑迅速的向著深淵落去。
虞子語趴在懸崖邊,突然覺得心中空落落,她覺得這個世界好像都空了一般,再也沒有任何東西能填滿心口的大洞了。
原來,他們都死了,自己也會這麼難過,原來這顆心,其實一直都活著么?
虞子語翻身躺在了地上,望著殘陽如血的天,只覺一切都瞭然無趣了。
回去吧,這麼多年,回去看看師父,就離開青嵐域吧,好想母親和父親,好想回家。
她跌跌撞撞的站起來,撣凈衣衫,向著山下飛去。
山下,姬青陽突然口吐鮮血,仰天倒在了地上。他臉色迅速變黑,整個人如同被九寒玄冰包圍一般冒著冷氣。
張瑤吃了一驚,連忙上前去。
他們兩人之間交手都有分寸,並沒有下死手,為什麼姬青陽會突然變成這個模樣?張瑤為他檢查身體,卻發現他體內元力紊亂,靈脈開始暴動。
幾乎是瞬間,張瑤就白了臉。
天毒靈脈!
為什麼?
姬青陽竟然和虞子語一樣,居然都是天毒靈脈!
她突然想起來張凌給他講過的一段話,那是聞如雁的老師逖師說的,他說解救天毒靈脈有兩種方法,一種是靈脈嫁接,另外一種就是兩個天毒靈脈同時交合,解救天毒靈體。
他們兩個都是天毒靈脈,也許他們的長輩早就準備好了一切,就等著他們同時變成最完整的天毒靈脈,但是世事多變,虞子語卻先行完成了。
可是現在姬青陽的天毒靈脈爆發,該怎麼救他?
張瑤抱起姬青陽的頭,將他抱在了懷中,一個很瘋狂的念頭突然竄進了她的腦海中。
虞子語下山來到這裡,只見姬青陽一人躺在地上,四周有打鬥的痕迹,她驚了一下,馬上去查看姬青陽,而後才鬆了一口氣。
他只是昏了過去,並無大礙。
虞子語叫醒他,卻見姬青陽一派渾噩,迷迷糊糊的。
「師兄,我們回家吧!」
她扶著搖晃的姬青陽,輕聲說道。
姬青陽腦子還是有點迷糊,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虞子語攬起姬青陽,飛向了高空,向著北方電射而去。她早就突破到了冥靈中期,現在甚至已經隱隱感覺到自己要突破到冥靈後期了。
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現在修鍊速度比以前更快了,但是這總是好事,不過這些年裡她在晉國和明國兩地奔波,還是耽擱了修鍊,否則早就是冥靈後期的修士了。
青嵐域的凡俗原本由四國控制,現在只有越國一家。而在青嵐域的周邊,卻是萬座高山,每一座山都有門派在管理,每一個門派都是青嵐域的修道者嚮往之地。
虞子語和姬青陽二人所屬的宗門,是千劍教。
千劍教成立有數千年之久,算是青嵐域最強大的教派之一。
在青嵐域,有三大修道宗門。
千劍教,羅浮山,上元教。
千劍教位於青嵐域北部,毗鄰炎域,因此千劍教的名頭在炎域也有所耳聞。
虞子語和姬青陽的師父是千劍教的一位太上長老,因此他們在千劍教中輩分甚高,和教主是一輩人。不過對此沒有人敢不服氣,姬青陽就不說了,就算是虞子語那從小的修鍊速度也是令人瞠目結舌的。
誰能想到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居然能達到冥思境圓滿呢?
就算是教主年少的時候也沒有這樣吧?
因此當離開了七八年的虞子語二人再次出現在千劍教的時候,所有人都很熱情的圍了上來。
這是年青一代的偶像級人物,除了變.態的修為和天賦,還有迷惑眾生的姿容。
「虞師叔和姬師叔這次出去,一去就是八年多的時間,現在的修為完全看不透了啊!」一個看起來有二十五六的青年嘆道。
他和姬青陽差不多的年紀,但是在教中教規嚴格,即使他比虞子語年齡大,也要恭恭敬敬的叫一聲虞師叔。
他身邊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青年『噗嗤』一聲,揶揄的道:「別說現在,就是以前你也沒有看透過啊!」
「哈哈哈……」
周邊一眾人鬨笑起來,那先前的說話的青年刷的就紅了臉,他囁嚅著,卻說不出話來。
虞子語淡笑起來,心中劃過一道暖流,她看看那個紅著臉的青年,又看向周圍的人。
「說的好像你們看透過似得!」
頓時,笑聲戛然而止,虞子語笑著搖頭,扶著姬青陽向師父修鍊的場所而去。
那臉紅的青年,此時不知所措的站著,臉上更是紅艷,不可思議的看著身邊的人問道:「剛才,虞師叔是在給我解圍么?」
虞子語扶著姬青陽走著,姬青陽依然有些昏沉,虞子語很擔心他,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他身體正常,元力有所增加,比往日更加強大,並且一種莫名的變化在姬青陽體內緩緩進行,但是虞子語不知道這種變化是什麼,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藏劍峰,一位清癯的老者凌風而戰,遙遙望著虞子語二人的到來。
他是千劍教的四位太上長老之一的藏劍長老,是虞子語二人的師尊。
「師父!」虞子語帶著姬青陽拜道。
藏劍長老童顏鶴髮,面色很是嚴厲,但是看見二人的時候忍不住笑了起來。
「快起來吧!你們一走就是七八年,也不給師父帶個信……」
他正說著,仔細著打量兩人,在看到姬青陽現在的狀態時忽的住了嘴。而後又仔細的觀察姬青陽的身體和他眉心處,什麼都沒有發現后又去看虞子語的身體,這一番之下,臉色刷的蒼白起來。
虞子語納悶的看著向來穩重的師父竟然變了臉色,還以為是姬青陽的身體有不好的狀況,不由得擔憂的問道:「師父,師兄他有危險么?」
藏劍老人有些失神,此時聽到虞子語的問話只是擺了擺手道:「沒事,你們先去休息吧!看好你師兄,有什麼變化一定要叫我!」
他的臉色很是凝重,虞子語心下更是擔憂,點了點頭便帶著姬青陽離開。
藏劍老人見他們都離開,臉上更是沉重,他取出一隻拇指大小的白色珠子,放在自己的左掌心,而後右手並指在空中寫了一些字,那些字虛浮不定,而後在他掌下全部進入了那顆白色的珠子。
那珠子瞬間變成鮮艷如血的紅色,而後紅色褪盡變成透明,在他的掌中化成齏粉。
「應該沒有什麼問題的吧?」
藏劍長老喃喃自語,凝視著他們離開的方向,只覺得一陣沉重。
倘若事實如此,那是哪兩人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呢?
虞子語仔細的照料姬青陽,他還是昏沉的樣子,只是漸漸的平靜下來。但是虞子語發現,這幾日每次她出去的時候,原來那些看見她就會問好的弟子們好像都在躲著她,彷彿她是洪荒猛獸一般的遠離她。
虞子語原本沒有在意,她這幾年的經歷讓她成熟了太多,自然不會在意別人的閑言碎語。只是,她發現最近掌門和長老在看見她的時候臉色也都變了,虞子語這才覺得是不是有事情發生了。
她不是多疑的人,若不是那些人表現的特別明顯,她也不會生出疑心,但倘若不是極為嚴重的事情,又怎麼會讓那些修道者失去平常心呢?
虞子語抓住了一個弟子,皺眉看著他。
這是那天她回來的時候被人鬨笑的那個弟子,叫做錢小煜。
錢小煜明顯的很憤怒,只是在看到是虞子語的時候立刻換了一臉欣喜。
「虞師叔!」他怯怯的叫。
虞子語臉色冰冷,散發出一種上位者的威嚴,讓錢小煜有些害怕。
「告訴我,最近發生什麼事情了?為什麼他們一見到我就像遇到瘟疫一般?」
錢小煜臉色一白,他咬咬牙,向四周看了兩下,臉上才露出一股怒色,「虞師叔,那些人太過分了!」
原來,那日虞子語和姬青陽見過藏劍長老之後,藏劍長老就去見了教主,向教主講了虞子語和姬青陽天毒靈脈的事情。
但是當時有一個侍茶的小童將他們的話聽的仔細,當他聽到了虞子語和姬青陽均失去元陰和元陽之時大吃一驚,而後又聽到了教主說天毒靈脈沒有相互補充,就沒有辦法形成完整的天毒靈體,而且他們兩人都沒有陰陽珠和陰陽法相,那這兩人基本就是廢了。
聽到這裡,那個侍茶的小童將茶奉上便離開了殿內,而後忍不住大嘴巴將這件事告訴了自己平日里比較要好的小夥伴。
那個小夥伴又告訴了另一個要好的小夥伴,於是一個一個的傳播,僅僅不到五日的時間,整個千劍教一大部分的人都知道了,不知道的也是常年清修不問外事的。
虞子語凝眉看他,只覺得哭笑不得。同時,彷彿有某種莫名的光,突然劃過了她的腦海。
虞子語覺得那是一道能讓自己翻天覆地的光,但是她找不到那道光來自於何處。
煩躁的放錢小煜離開,虞子語回到藏劍峰上,姬青陽在昨日清醒過一回,只是時間很短,開口就是問她:「瑤兒呢?」
瑤兒?
虞子語嘴角苦笑,因為自己和張凌的事情,讓師兄和張姑娘的關係也那般僵硬。她只是恨張凌而已,卻並不牽連別人,甚至是聞如雁,虞子語也不想對她怎麼樣,那天聞如雁縱身一躍,其實給虞子語的震驚是很大的。
等等!
聞如雁?
虞子語突然之間就慘白了臉頰。
她顫顫巍巍的取出那天聞如雁給她的木盒,聞如雁說這是七年前就想給她的東西,只是時間改變了一切,一耽擱就是七年的光陰。
虞子語顫抖著手打開木盒,看見裡面是厚厚的一沓書信。她取出書信,看見紙張老舊,應該是有些年份的東西了。
虞子語有些害怕的打開第一封信,只是剎那間,她就覺得耳邊轟鳴,整個人都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