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何曾不年少
張凌對於張頡面對誠王的態度有些詫異,張頡已然成年娶親,可是面對誠王的問話時仍然是一派恭順,有問必答,他們這樣的相處模式,讓張凌有些想念自己的父親,自己在他面前有過這麼恭順的時候么?
張凌問自己,而後心虛的發現好像沒有。
誠王聽完張頡的話才放下手中的書籍,抬起頭看向張頡,而後忽然之間就怔住了。
他獃獃的看著張凌,彷彿看到了不可思議的東西。
那種眼神讓張凌心裡發毛,他總覺得這眼神跟師傅看他的眼神太一樣,都彷彿是透過他在看別人。
「晚輩張凌,見過王爺。」張凌上前行禮,聲音清冽。
誠王回過神來,上上下下的掃視張凌,有些不可置信的問道:「你叫張凌?」
「正是。」張凌點頭回道。
「可是來自比翼城?」誠王看著張凌,眼神發光。
張凌微微一笑道:「王爺目光如炬,晚輩正是來自比翼城。」
誠王突然大笑起來,爽朗有力,和張頡笑起來之時很像。
張頡有點不懂,疑問道:「父王如何知道張兄弟來自比翼城的?」
誠王聽見他問話又哈哈的笑了兩聲才道:「張兄弟?」他神色怪異的看著張凌,神色不善。「他可是你王叔,你讓他叫你張兄弟?」
張凌無語的擦了擦自己的冷汗,望天道:「城門口才認識,誰知道他竟然就是越郡王,他之前也沒跟我說啊!」
誠王哼笑起來,看著張凌這有些無賴的樣子似乎想起了什麼似的又開朗的大笑起來。
「我前日還收到你父王來信,說你們到京中之後讓我多加照顧你們,說你們從三月便出發,但是依你的性子定然不會好好的行路,沒想到你倒是會磨蹭,走了足足半年!」
張凌訕笑,卻沒有說話。
「父王,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呢?你和張兄弟認識么?」張頡終於忍不住問道。
誠王板起了臉道:「什麼張兄弟,論輩分他得叫我爺爺!」
張頡目瞪口呆。
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二人,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了。
張凌面對著張頡稽首道:「還望小叔叔見諒,先前是真不知道你的身份我才有所隱瞞。」他嘴角噙著笑意,怎麼看怎麼有種調侃的味道,尤其是那一聲小叔叔叫得張頡發暈,連誠王嘴角都有點抽搐。
「我重新自我介紹,我是張凌,我父親是張楓,現任比翼城城主,此次進京亦是為了為皇后賀壽而來。」
張頡這才有點反應過來,「比翼城城主?雲王?你就是那個近日來在京中傳的沸沸揚揚的凌郡王?」
他一連串的發問,帶著不敢置信的表情,似乎像是剛見到這個人似得上上下下的掃視。
「頡兒,不得無禮!」誠王斥道,而後又看向張凌問道:「你姐姐呢?怎麼沒有見到她?」
張凌收起臉上揶揄的表情,這才說道:「原本我和姐姐是一起離開比翼城的,只是在忘情川之時姐姐說她不來京中了,囑託我在京中之事辦完之後便去尋她。」
誠王臉上有些失望的神色,皺眉問他:「這麼說你在京中也不會待的太久?」
張凌點了點頭說道:「不敢瞞王爺,此次我們出來之時師父曾經給我們交代了任務的,若是完不成任務恐怕是要挨師父的懲罰的,而且這任務與我和姐姐性命攸關,因此不敢逗留太久。」張凌半真半假的說道,只是臉上一片赤誠,叫人看不出異樣。
並非是他要欺騙誠王,實在是茲事體大,不成功之前豈敢胡言亂語?
而誠王卻想起了十六年前的一幕,那一幕給他帶來了太多的震撼,此時聽到張凌這般說倒是不疑有他,而是關切的說道:「既然如此,那你們行事一定要小心,哪怕受罰也好,一定要安全的活著才好!」
張凌心頭一熱,他知道張楓小時候就跟這位叔叔親近,哪怕後來修鍊之後也一直跟著誠王在戰場上數年,並且也是因為誠王才結識了自己的母親,所以張楓對誠王一直是掏心的親切。可是十六年來張楓將自己流放在南海邊境,少與京中聯繫,沒想到這位誠王竟然還念著父親,而且愛屋及烏的愛護他們。
他那一句活著才好差點叫張凌流淚,那晚他與父親談起母親,臨走之時張楓也是這般擔憂的看著他說:「凌兒,為父不要你叱吒這世間,也不求你成聖成神,父親只希望你安全的活著才好,屆時若能尋到你的母親,我們一家團聚,世間幸福之最,莫過於此啊。」
此時誠王這般說著,那眼神中的關切是實實在在的,衝散了張凌一路上的離愁。
他雖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只是得知自己有親人長輩的關心,那種溫暖,是從心底發出的,讓張凌心中更是對剛才的欺騙而不安。
「多謝王爺的關心,張凌一定謹記在心。」
「嗯,你初來京中,先去休息,晚上安排晚宴為你接風洗塵。頡兒,你帶著凌兒下去吧,一應物品切記要安排好。」
張頡點頭應下,拉著張凌便走出了書房,一路上都有點尷尬,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張凌看的好笑,眨了眨眼道:「小叔叔莫不是有話要說?」
張頡臉色更尷尬了,斜視了一眼張凌,扭扭捏捏的還是道:「你還是別叫我小叔叔了,我聽著彆扭,要不你就叫我的名字,要不就叫我越郡王,雖說雲王與我父王關係非同一般,但是他們是他們,我們是我們,好么?」
他說道最後幾乎都有點祈求的樣子了,張凌暗自笑到內傷,臉上卻是一本正經的說道:「也好,不然以後出去我叫你叔叔還會讓別人覺得你佔了我便宜,對你也不好。」
張頡一臉黑線,咬牙道:「誰會佔你便宜!」
說完似乎覺得不妥,於是又道:「是你占我便宜還差不多!」
他說完之後覺得更不妥了,臉上惱怒不已,一路上都在斜視張凌。
自己脾氣明明很好的,為什麼跟這個傢伙卻總會覺得生氣到內傷呢?張頡一臉不爽。
書房內,誠王敲了幾下桌子,便進來兩個看著十分普通的小廝。
那兩人看著十分普通,只是行動之間卻帶著一股鐵血與肅殺,他們一同單膝跪地,同時道:「王爺。」
誠王臉色漠然的道:「你們二人立刻帶幾個人去比翼城,從比翼城開始查,張凌出城之後的所有行蹤以及和他分開之後的張瑤,這半年來他們的一切我都要知道。另外,在頡兒身邊安插幾個人,別叫他起疑,暗自監視張凌在京中的一切動靜。」
「是!」那二人一同應道,便起身離開,沒有一絲多餘的語言或者動作。
誠王摸著自己左邊空蕩蕩的衣袖,神色越加淡漠,眼神之中再也不見方才的誠懇與關切,而是一片陰沉的狠戾。
晚上張凌喝的醉醺醺的被抬了回來,張頡似乎是為了報下午被噎之仇,拼了勁的給張凌灌酒,眼看著自己快要不行的時候,張凌一推桌子上的盤子,一頭栽在了桌上。
暈倒了。
丫鬟們為張凌擦凈身體,又換上乾淨的衣服,這才掩了房門輕聲退了出來。
虞子語見人都退去,這才輕聲進了張凌的房間。
房間里一片黢黑,充斥著難聞的酒味,虞子語掩住鼻子,走到張凌的床前,見他臉色通紅,正自酣睡。
那一股子的酒味從他一呼一吸間噴散出來。
虞子語翻了個白眼,伸手捂住了張凌的嘴巴。
可是瞬間她就像受到驚嚇的小貓一般跳了起來,臉色驚恐憤怒的看著躺在床上裝睡的某人。
張凌睜開眼睛,就看見了虞子語的表情。嘴角無聲的裂開,即使在黑暗中虞子語也知道這傢伙肯定露出了奸詐的笑容。
「你這是要謀殺我么?」張凌的揶揄的笑道。
虞子語橫了他一眼,哼聲道:「裝睡,無恥。」
張凌愉悅的笑出了聲。
虞子語惱怒不已,卻對這個無恥的傢伙無可奈何。
他竟然舔她的掌心!
「我要是不裝作喝暈,今晚恐怕要通宵的陪著那位。」張凌眼神清亮,嘴角的笑容更大。
「更何況我要是不裝睡,那你豈不是成了殺人犯了?」
虞子語『啪』的一聲拍了他的手背一下,怒聲道:「死到臨頭還笑的這麼愉快,別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張凌卻沒理她說的話,只是道:「你好像很關心我的生死?那我要是死了你別哭就好。」
「誰會哭!」虞子語炸毛,「我才不關心你死不死,別死在我面前就好了,免得髒了我的眼睛!」
張凌嘿嘿嘿的笑起來。
「噹噹!」賀光輕聲敲了兩下門,虞子語起身去開門,張凌迅速起身。
張凌點上燈火,見賀光一臉嚴肅,於是笑道:「你這是怎麼了?難不成也要說我快死了么?」
賀光臉色很差,語氣也不好,他將自己打聽到的事情說了一遍。
原來下午張凌隨著張頡去見誠王,他們四人被帶到千竹園,這千竹園的景色與名字相符,未見一顆花草,全部都是竹子,卻也不見單調,竹林幽幽,倒是安靜。
只是幾人卻無心欣賞這景色,便借口說要去買一些女兒家的用品,就出了王府在京城逛著。
明續陪著明月和虞子語去脂粉店和首飾店逛了幾圈,而後又去定做了幾套衣服,這才去了先前幾人約定的地點會面。
他們等到賀光的時候賀光臉色陰沉,迅速的給他們說了一些事情。
原來不知何故,從十幾天前京城開始流傳一些消息,說曾經在越國大方異彩後來半隱南海邊境的雲王,突然派自己的兒子凌郡王前來京都,但是凌郡王卻與夏國曾經的掌權者有些不清不楚的關係,因為他們都是修士,之間有一些什麼聯繫也說不定。
而且凌郡王還救了一對男女,據說那一對男女就是夏國的人。
張凌冷著臉,眼神中帶著嘲諷的笑。
這些散布謠言的人倒是聰明的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又不說具體的事件,卻只是提了一個開頭讓人憑空猜想,至於人們想成什麼樣,那幾乎是可以預見的事情。
還真是高明。
張凌冷笑。
「明續,你明日和明月姑娘跟我一起進宮吧!」張凌道,眼中的譏笑更盛。
明續點頭,他瞬間就猜出了張凌的想法,心中不禁為張凌的快速反應而佩服。
謠言說凌郡王和夏國曾經的掌權者有些說不清的關係,但是散布謠言的人並不知道那曾經的掌權者早些死去,而被凌郡王所救的兩人正是那曾經掌權者的後人。
西教的血腥權利交替,不曾向外泄露一絲一毫,夏國向來神秘而團結,這些事情其他的國家打探不出一點消息。
幾人商量定以後的事情便各自回去休息,張凌打開了緊閉的窗戶,望著外面比白日更加飄揚的大雪,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凌冽的風如刀割一般劃過他的臉頰,他睫毛微有顫抖,長發披散,一片寂冷。
薄唇如刀削一般抿著,濃重的眉毛壓抑著心中的情緒,張凌聽著遠處幾個刻意壓制的呼吸聲,微微的笑了起來,竟然還有心情擔心那些人會不會冷。
張凌雖然不知道是誰散布的謠言,但是散布謠言的人同樣不知道張凌的脾氣。
他看上去確實弔兒郎當的有些散漫不羈,可是人能只看外表么?
想了一遍自從救下明續兄妹之後的事情,張凌笑容更甚,他覺得越來越好玩了。
張凌關上窗戶,將床上的被子挪到一邊便盤膝修鍊起來。
最近他隱約的感受到了突破的契機,只是因為不喜歡這北方的天氣,所以有些憊懶,連修鍊都不盡心了。不過雖然說京城中多是凡俗,但是誰能說沒有修士呢?他現在的實力尚低,對付那個方樂杉都有些吃力,倘若是遇到修為更高的人該如何?
畢竟自己要走的路不是一帆風順的,雖然到現在沒有遇到什麼太大的波瀾,但那也只是因為見的世面太小而已,將來的那條路,不僅充滿陰謀詭計,還會充滿血腥。
不成功便成仁。
明續二人就是最好的例子,給了張凌最深刻的警醒。
張凌感受著體內奔騰的元力,凌冽霸道,如開了鋒見了血的利劍一般流動。
這就是混元劍元!
這也是為什麼張凌不能替別人療傷的原因。
混元經霸道凌厲,乃是配合混元劍訣合修的心法,張凌為了修鍊混元經,小小年紀之時便經常滿身是血,那時他年紀幼小,經脈脆弱,肉體不堪一擊,而混元劍元是何等的鋒銳,因此從他兩歲開始修鍊,在八歲之前幾乎天天見血。
南海老人為此種植靈草靈樹為他固本培元,可是那個時候幼小的他依舊是每日臉色慘白。張瑤天天為他擦拭身體,卻對他的修鍊愛莫能助,心疼的要死。
張凌只能插科打諢表現出一派散漫的樣子,不讓張瑤太過擔心,這樣性子從那時候就開始養成。可是也同樣是這樣殘酷的修鍊,讓他修成了磨死了無數人的混元經!
年少的經歷,磨礪了張凌堅硬的心志,現在的混元劍元在他經脈之間流動,卻彷彿最親密的親人一樣,叫他如沐春風。
艱苦的歲月之後,總有燦爛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