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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終章(下)

  王權正德輕輕推開旁邊的王月鈴,深吸一口氣之後,抬手止住對方又要攙扶的動作,朝著白月塵問道。


  「只剩最後一個月了。」


  面對自己這一世的父親,他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情況。


  「因為明天的特殊,所以想趁著自己最後的時間完成自己最後的夙願嗎?」


  王權正德再度深吸了一口氣,但是心口的劇痛依然讓他的眉頭緊緊皺著。


  「我想在最後的時間裡,再發一次光。」


  白月塵平靜的語氣之中,嘴角多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王權正德一怔,想起了多年以前,在祖宗祠堂受審之時,那個八歲孩童,說出的那句在當時所有人耳中聽起來狂妄自大的驚天之語。


  「我王權月塵,註定是道盟崛起的曙光,是家族崛起的希望!」


  突然之間,王權正德鬆開了一直捂著胸口的右手,在所有人驚訝的目光中,放聲大笑。


  「好,很好,不愧是我王權正德的兒子,不愧是我天地一劍王權世家的最強傳人!」


  就這樣,歇斯底里的大笑聲中,眼角渾濁的淚珠不停滑落,王權正德慢慢推開了大殿的門,在所有人沉痛的目光中慢慢離去。


  「明日,為父會在祖宗祠堂親自為你雕刻靈牌。記住!莫在身死之後,忘記了回家的路!」


  中年喪妻,老年喪子,接連的悲慘遭遇卻接連降臨到了這位可憐的老人身上。


  以自己年過半百的高齡白髮人送黑髮人,人世間最為痛苦的事情莫過於此。


  然而這位一直以來都以嚴肅和頑固著稱的王權家主,在這一刻,為了肩上的責任。撐住了這致命的打擊。


  「因為擔心家族在同時失去兩位家主而陷入危急,所以強行撐住了這股悲痛么。天地一劍,王權世家,不外如是。」


  在場所有修士目送著這位老人的離去,內心深處滿是肅然。


  這時,就在所有人還沉浸在王權正德的悲痛中難以自拔時,白月塵的聲音再度響起。


  「明天,我會在臨近祭壇的時候,放開自身所有的防禦,散去自身所有的修為。到時候,你們當中會有一個人站出來,殺了我。」


  白月塵用極為平緩的語氣,替自己的身死做出了決定。


  「而這個人,會是你們兩個中的一個。月初,子安。」


  白月塵看著下方的東方月初和李子安,平靜道。


  李子安二人剛從驚駭之中緩過神來,就再度被這句話深深震撼。


  「我、我們?為什麼使我們?」


  李子安牙關緊咬,眼中滿是悲痛。


  「小月初身上有著塗山和南國的聯姻,加上從小在妖族領地長大,對於人妖兩族日後的治理有天然優勢。而你和綵衣的事情,也是同樣的道理。本來月鈴也在人選之一,不過看她現在的樣子,應該是不行的。」


  白月塵看著一旁已經泣不成聲的王月鈴,輕輕嘆了一口氣。


  看著兩人滿是獃滯的表情,白月塵微微一笑,繼續道。


  「你們自己決定吧,殺了我,可以收穫全體妖族的支持,但也要準備接受,其他不知道真相的人族的怨恨和憎惡。卻也會在我的遺令當中,成為下一代道尊,用這個身份,去做你們一直都想做的事。」


  白月塵看了一眼東方月初,語氣平靜。


  「比如說,還給這個世界的人妖兩族,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和平共處。你說是嗎,小月初。」


  腦中再次想起白月塵最後那一句話時的平靜笑容,東方月初猛然驚醒,突然發現自己一行人距離最終的目的地祭壇已經沒有多少距離了。


  而在一行人凌空虛踏的腳下,則是已經人聲鼎沸的中興城。但是此刻的中興城,卻不再是那個作為人族腹地,只有人族生存的中興城。


  一行人行走的下方是一條寬敞的大道,道路兩旁滿是黑壓壓的人族和妖族,雖然互相之間緊挨著滿臉不適,但是卻沒有任何人敢越雷池一步,突入中央的大道之中。就連互相的低語,也沒有敢說出任何一句對道盟對白月塵不利的話。


  白月塵『暴君』的惡名,已經恐怖如斯。


  而這時,腦子裡亂糟糟的東方月初,卻聽到了白月塵的靈識也傳到了他的腦海之中。


  「差不多了,動手吧。」


  平靜的語調,淡然的神情,還有眼中略帶安慰的鼓勵。


  看到白月塵表情的東方月初,原本早已經下定決心的他,卻在這一刻,陷入了強烈的掙扎之中。


  「大哥。」


  記得那次在塗山虎躍澗,面對虎鶴雙仙的威脅,他看著如同神明降世一般的白月塵,獃獃說出了這個稱呼。


  而在此之後,他才感覺到了自己不再是孤單一人,自己也能體會到被人關心被人保護的感覺。


  他還記得,在金面火神那仿若毀天滅地的黑色火球之下,白月塵力挽狂瀾的英姿。


  他還記得,自己在七夕時因為使用陽炎戰鬥,被一群山賊到當地道盟檢舉自己是妖道,自己以為要麻煩不斷時,卻意外沒有受到任何的打擾。


  當時不明原因,事後調查才得知,是初為道尊的白月塵,無視了當時其他道盟老舊家族給以的壓力,冒著牽扯妖族的風險,替自己解決了後患。


  他還記得在南國,自己只差一點就要喪生於落陽手中時,將自己救出,出現在天際的那隻美麗火鳳,和火鳳上方那個滿臉不省心表情的白月塵。


  那時候自己就覺得,只要他在,就算面對多麼強大的敵人,自己也毫無畏懼。因為他,就是世界上最強大的人,是自己背後永遠不會消失的最強後盾。


  但是現在,他卻要消失了。


  「大哥!」


  東方月初絲絲低下頭,將自己的臉埋在了長發的陰影當中,的內心之中突然爆發出強烈的恐慌,抱著王權劍的身體在不住顫抖,露出來的手指緊握成拳,指節已經盡數發白。


  他在害怕。


  一想到白月塵即將消失的事實,東方月初身體的顫抖越來越嚴重,突然抬起頭,露出的面容之上,此刻已經是淚流滿面。


  「大哥。」


  而離他最近的李子安和白月塵,則是同時發現了他的異狀。並同時得出結論,現在的他,已經無法繼續下去了。


  一旁的李子安微微沉默,早已在經歷了綵衣的事後,無論是在思想還是修為,他都已經比東方月初成熟了不少。


  而在此刻,看到東方月初的模樣之後。【零↑九△小↓說△網】


  卻是搖了搖頭,深呼一口氣,露出了一個拿他沒辦法的表情,眼中幾度掙扎過後,終於做出了決定,伸手朝著王權劍拿去。


  「真是拿你沒辦法啊,雖然我們一直都在爭誰是哥哥,但是這一次,你就讓我一次。這無盡的痛苦和自責,就由我來幫你承受吧。」


  儘管手同樣在顫抖,但是李子安眼神之中此刻卻滿是堅定,仍舊義無反顧的伸出了右手,抓向了東方月初手中的王權劍。


  但是,就在他們二人天人交戰的時候,卻沒有注意到,一旁的白月塵,將他們的反應都看在了眼裡。


  終於,在李子安即將那道王權劍,東方月初微微驚醒,一行人馬上就要到達祭壇時。


  白月塵突然微微一笑,輕輕搖了搖頭。


  「真是,那你們沒辦法啊。」


  『錚~』


  東方月初二人只聽到手中王權劍發出一聲響徹雲霄的長鳴,然後在所有人驚訝的目光之中,這把原來屬於白月塵的佩劍,劃出一道金色的弧線,飛上了天空之中。


  「哈哈哈哈,我王權月塵就是這方天地的千古一帝!」


  白月塵落到了地上,瘋狂的笑聲遍布全城,眼眸之中散發的濃郁紅光被所有人看在眼裡,那股邪惡的氣息映在了所有人的心頭。


  然後下一刻,金光閃耀的王權劍像是突然通靈,意識到自己即將要做的事情一般,發出一聲哀鳴,在天空之中突然消散了自己所有的靈光。


  但是,這一切都晚了。


  這把陪伴了白月塵幾乎一輩子的靈劍,在白月塵的操控下,直直的從天空之中落下,在所有人獃滯的目光之中,眼見就要插進了下方他主人的身體。


  這時,沒有人有異動,沒有人去阻止。


  所有道盟修士都謹遵著白月塵的命令,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幕的即將發生。


  看著上方離自己越來越近的王權劍,白月塵的嘴角出現一個解脫的笑容。


  「既然決定了賭,那麼無論是身死還是存活,都算是一個完美的結束吧。」


  然而就在他散去全身修為,準備迎接下一刻的死亡時,餘光卻突然瞥見了半空之中,將東方月初二人撞飛之後,那個飛撲而來的紅白倩影。


  「不要!」


  心中感到嚴重不安的雅雅剛剛從塗山趕到中興城,就遠遠的看見了這個讓她幾乎心碎欲絕的一幕。


  渾身所有的妖力在這一刻爆發,甚至將擋在身前修為遠遠超過她的李子安和東方月初盡數擊退。


  狐妖之力,源於至情。情之所至,力之所生。


  眼見以她的速度,馬上就能將白月塵從劍下救出。


  但是,就在她眼中出現一絲希望的時候,卻看見前方的白月塵看了他一眼,眼中滿是溫柔。


  而與此同時,白月塵手指微動,雅雅頓時感覺渾身一震,血脈之中突然出現一股至陽至純的力量,打亂了她的妖力運轉。


  『為什麼?為什麼他可以影響我的妖力!』


  在這一瞬間,雅雅的思緒飛轉,血脈之中傳來的熟悉感讓她在瞬息之間,就想到了當時在金面火神手下身受重傷時,自己昏迷所感受到的那種力量。


  想起了自己在和東方月初切磋的時候,純質陽炎對自己徹底無效的場景。


  想起了之前東方月初口中所說,對於東方靈血的作用。


  『唯有我族純正的東方靈血,才能免除純質陽炎的傷害。』


  再聯想到當時自己昏迷醒來后與白月塵的的對話,心中一直以來的疑問瞬間得到了解答。


  「喂臭道士,我睡著的時候是不是喝了什麼?感覺甜甜的?」


  雅雅很清楚的記得,當時的白月塵將右手藏在長袖中,往身後縮了一縮。


  「哦?是喝了一點蘋果汁吧。」


  當時他的回答仍舊記憶猶新,但是在現在看來,卻是真正的漏洞百出啊。


  「那裡是什麼蘋果汁,我當時喝的,是他的血啊。」


  這一瞬間,在血脈中那股力量的影響下,雅雅心中終於知道了當時的真相。


  然而,血脈之中的力量限制依然存在。


  雖然只是短短一瞬就可以恢復,但就是這一瞬,在她滿是絕望的目光之中,那把金色的靈劍,徑直落下,沒入了白月塵胸口。


  『哧~』


  靈劍入體,劍氣爆發,白月塵的生機在這一瞬間立刻斷絕。


  遲來一步的雅雅抱住了他奄奄一息的身體,眼淚不停的流下,眼中滿是驚恐的絕望,嘴裡已經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只是將自己的妖力不要命一般,朝著白月塵的身體輸送。


  「臭道士,你不要怕,我一定會救活你的!」


  雅雅的精神已經陷入了微微失常,口中不停說著類似的話,再度加劇的自己妖力的輸出。


  但是,這一切,全無作用。


  「沒用的,別浪費妖力了,這樣會受重傷的。」


  白月塵的臉上滿是虛弱之色,竭盡全力露出一個微笑。


  看到這個微笑,雅雅只感覺自己的腦中轟隆作響。


  與此同時,對於白月塵的種種回憶,在這一瞬間湧入。


  塗山,蘋果樹下,二人第一次想見。


  「喂,小賊。放下你手中的果子,本姑娘就既往不咎,饒你一命。」


  他輕鬆打敗了自己,挑著眉嘲笑了一番,喝光了自己葫蘆里的所有果酒。


  「小孩子別喝酒,會長不高的。」


  ……


  塗山,自己被金面火神火勁侵體,命在旦夕。


  在經過他耗費心力的救治,並且喝了他的東方靈血后才得以恢復。


  但是在醒來之時,卻只聽到他滿不在乎的回答。


  「喝的?哦,為你喝了點蘋果汁而已。」


  ……


  自己修為進境緩慢,卻看見他將真名為《太陰蝕月訣》的絕世功法丟給了自己。


  還為了消除自己的愧疚,故意說出了假的名字。


  「名字?這個東西就叫做基礎寒氣訣,我道盟中人人人都會。」


  ……


  深知自己功法缺陷的他,為了不讓自己功法缺陷暴露,更為了自己的安全,對著姐姐提出了『質子』對換。


  「嗯,交換的話,就塗山雅雅吧,畢竟她比較蠢。」


  ……


  每一次溯源之夜,雖然只能以小白狐的弱小本體度過。


  但是能在那個溫暖的氣息中睡去,真的很舒服啊。


  ……


  和黑狐王一戰當中,為了避免自己可能遭到的傷害。


  放棄了難得的進攻機會,來替自己加固結界。


  ……


  還有,苦情樹下。


  那個無比溫和的笑容,那個讓自己淪陷的溫柔眼神。


  還有自己眉間那個溫熱的美好觸感。


  「十天之後,我會解答你的所有問題。而在這十天內,記住,不要離開塗山。」


  這一切的一切,瞬間隨著白月塵生機的消逝,化作一道道鋒利的利刃,劃在了雅雅的心頭。


  「你說十天之後,會告訴我答案的!你說過的……你不要死,不要死啊。」


  雅雅的聲音已經哭得滿是沙啞,但是手上的妖力還在不要命的輸送,期望出現最後的希望。


  「別哭。」


  生機的斷絕,已經讓白月塵做不出任何的動作,只能靠著最後的一口氣,微微勾動嘴角,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聞的紅光,做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我們會再見面的,別忘了,苦情樹下……」


  白月塵的話戛然而止,然而隨著他眼中紅光的消散,靠著乾元燃血功擠出的最後一絲靈力,化作神念沒入了雅雅的腦中。


  苦情樹下,雅雅正閉著雙眼,滿臉緊張之色。


  而站在他身前的白月塵,右手按著苦情巨樹的樹榦,口中說著一段無聲的話語。


  當時雅雅沒有任何感覺,然而在這道神念之中,卻是聽得清清楚楚。


  「苦情巨樹啊,以月下仙尊的意志作為見證,以三生石為媒,我王權月塵願意付出我神魂的一半靈力,讓我們來世再見吧。」


  微弱的紅光閃爍,白月塵和雅雅的身體之中同時浮現出一道微弱的紅線,沒入了苦情樹之中。


  而在這之後,原本想就此離開的白月塵,微微走出幾步之後,又再次迴轉,站在雅雅的身前,對著她的額頭,輕輕地吻了一下。


  「十天之後,我會解答你的所有問題。而在這十天內,記住,不要離開塗山。」


  臉上帶著決絕,白月塵離開了塗山。


  看著這最後的一幕場景,雅雅趴在白月塵生機斷絕的屍體上,早已泣不成聲。


  與此同時,王權家,祖宗祠堂。


  王權正德原本一絲不苟的長發此刻異常散亂,頭頂道冠早已不知遺落何方。


  這位可憐的老人懷中抱著兩個靈位,癱倒在地,眼中滿是悲痛,口中還在發出神經質一般的呢喃。


  「淮竹吾妻,月塵吾兒啊。」


  與此同時,塗山。


  正在修鍊的塗山容容突然感覺到了塗山靈氣的波動,走出了房外。


  然後就看到了,一幅美妙絕倫的畫面。


  「這是,花雨?明明還沒有到開花的季節,苦情巨樹開花了?」


  容容睜開了她一直眯著的雙眼,眼中滿是震驚。


  只見在她眼中,整個塗山境內,連綿的群山之中,瞬間開滿了美麗的鮮花,將塗山變成了花的海洋,滿天的粉色花瓣隨風飄灑,仿若無窮無盡的粉色花雨,落滿了整個塗山。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情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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