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終曲
龐恆看見了名副其實的死城。
目光所及皆是屍骸，沒有半個活物。
老人繃緊著臉，面色鐵青地走在無人的街道上。
這城市只有亡靈。
行走的骷髏骨、身體殘破的殭屍、長著多條手臂的縫合怪，還有許多他說不出名字的詭異亡靈，在街道上有規律地整齊巡邏。
「煤城……真的……」
收到傳來的消息的時候，龐恆甚至為自己是否聽錯了，一座二十萬人的城市，有上千名魔導師守護的城市，在半天之內，徹底地毀滅了。
並不是被攻陷，而是毀滅了。
城市中的建築物沒有一處原好，全部都被破壞的看不出形狀，有許多地方還能看得見裊裊升起的餘燼煙塵。
城市的天空異常灰暗，遠處的明媚陽光無法照耀進來。
凝神仔細一看，龐恆才發現有一層灰色的霧霾籠罩著城市的上方，把所有溫暖的陽光擋下。
龐恆快步走在城市之中，在他四周的亡靈，沒有阻止他的前進，反而主動讓出道路。
他知道在城市中心的毀滅者，正在等待自己的前來。
他一路上通行無阻，街道上除了大量明顯血跡，以及碎石瓦礫之外，沒有任何東西在擋路。
他看不見死者的遺體，半點痕迹也看不見。
在這座城市之中肆意走的亡靈，已經清楚地告訴他，那些死者的軀體落得什麼下場了。
龐恆來到了城市的中心，停下了腳步。
他抬頭看著還算完整的高聳城堡，裡面正傳出震震鋼琴的樂聲，還有少女美妙的歌喉。
「帶來絕望的歌聲……」
龐恆想起了自己的城市，同樣毀滅在絕望的權能之下的城市。
城堡的大門被左右兩旁看守的屍骸飛龍打開，以幽暗的入口邀請龐恆入內。
龐恆不再猶豫，踏入了城堡之中。
一名披著黑袍，看不清面容的不死人，在入口大廳等待著龐恆。
「龐恆大人，主人正在等你。」
不死人微微一鞠躬，帶領龐恆走上城堡的階梯。
城堡的內部也是一遍狼藉，看起來雖然已經整理過，但還來不及完全收拾，四周的血色清楚地表明這裡發生過什麼事情。
越是往上走，樂聲就越來越清晰，龐恆心中微微一動，現在少女正在高唱的，是一首搖籃曲。
那是慰藉嬰孩的優美歌曲。
不死人在一扇大門前停了下來。
「主人，龐恆大人已經到了。」
不死人恭敬地對著門低下頭，然後輕輕地推開一邊大門。
「龐恆大人，請。」
龐恆堅定地步入房間。
從房間的裝飾就可以看得出，這裡是某人的寢室，從各種華麗的裝飾和擺放著的收藏品看來，應該是城主的房間沒錯。
「喲，有一陣子不見了，龐老爺子。」
穿著黑色外衣的林遠，坐在舒適的椅子上，笑著對龐恆打招呼。
「林遠……你還真是做出來了……」
龐恆站在原地不動，面無表情地瞪視林遠。
「二十萬人……你說殺就殺死了……難道你就沒有想過這樣做的後果嗎！」
林遠笑著搖了搖頭。
「龐老爺子，首先要更正一下，不是二十萬人啊，是只有十二萬人，當場死在絕望聖詠之下的只有十二萬人，還有八萬多人活著，那些人我都把他們疏散到煙城三座城市那邊，如果你老人家不是趕著過來，應該可以看見的。」
聽著對方若無其事的表情，龐恆面色更加難看了。
「只有，不對！那是整整十二萬活著的人啊！他們都只是無關的平民！你怎麼可以這麼心狠手辣，你難道就沒有一點感覺的嗎！」
「當然有，其實我有一點兒難過，這麼多的生命隨隨便便就死掉了，也太浪費了。」
林遠嘆了一口氣。
「我也想不到絕望聖詠的威力這麼大，在預計之中，應該只會波及一少個範圍，想不到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毀滅，這一點我真的要好好反省一下。」
「你根本就什麼都沒有明白！人命可不是這麼廉價的東西！絕對不是一個數字啊！」
林遠有些詫異地看著激動的龐恆。
「龐老爺子，你在混亂城邦待了這麼多年，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在這個地方，人命就是最廉價的東西，這應該是常識吧？」
頓了一頓，林遠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啊，我知道了，大概是因為樹城在你的管理之下，沒發生過什麼嚴重的事情吧，而且在那麼偏僻的地方，也不可能捲入什麼麻煩的戰爭裡面，所以在長久的和平里，你才忘記了這一點吧。」
「不是這樣！你……」
「龐老爺子，別這麼激動嘛，先坐下來喝杯茶吧。」
林遠微笑著打斷了老人，邀請他坐下來。
龐恆一言不發，重重地坐在林遠的對面。
林遠為對方倒了一杯溫熱的紅茶。
「龐老爺子，真是想不到啊，一知道我攻陷了這個城市，為了趕快來到這裡，你竟然乾脆地一把火燒掉了樹城，還真是果決，我還以為你需要更多的時間，才能夠安葬好所有的死者呢。」
龐恆聞言皺起了眉頭。
「……你知道了？」
「就像你想的那樣，我有在監視你們啊。」林遠不以為然地笑了笑。
他朝龐恆攤開手掌。
「這是……」
龐恆看見林遠的手掌心，緩緩地浮現出了一個圓形的物體。
那是一個黑色的眼球。
「這東西叫做眼魔，是一種半靈體魔物，雖然沒有攻擊能力，但是在觀察和偷窺上上，可以說是超凡卓絕，我一口氣製造了好幾百個，分佈在不同的城市裡，只要有任何風吹草動，這些小東西都會立刻以心靈感應通知我。」
林遠合起手掌，眼球隨即消失不見。
「由於是半靈體，所以到現時為止，都沒有什麼人發現這些小傢伙，想要來破壞城市的人的一舉一動，都被眼魔全部看著，什麼都瞞不過我。」
「……為什麼要告訴我？」龐恆審視著林遠，「這一種手段，不是應該繼續隱藏好嗎？」
「沒有那個必要，雖然說是秘密，但只要隱瞞敵人就好，對於自己人還是公開見誠比較好。」
林遠拿起茶杯，啜飲了一口紅茶。
「龐老爺子，你大概知道毀滅這裡的，是絕望的權能了吧？所以才會這麼心急趕來，而且對這裡的人產生了同理心，是因為你想起了自己的城市了吧？」
龐恆閉上了眼睛，他不能否認這一點。
「就像前面說過，因為出了一點點差錯，才會變成這個模樣，事情已經發生了，就沒有辦法改變了，不過龐老爺子，我可以答應你，不會再隨隨便便對任何城市釋放絕望聖詠了。」
林遠收起了笑容，擺出認真的表情。
「龐老爺子，這麼說可能有一點過分，但是我們現在的狀況，正因為這個城市的毀滅，而變得更好了。」
龐恆痛苦地張開眼睛，他也明白這一點，所以才更加憤慨。
「說起來可笑，附近的勢力不敢再隨便接近了，有膽子對城市施放性毀滅的權能，而且實際地毀滅了一個城市，在這樣強大的力量的威懾之下，那些人開始明哲保身，不敢對我們隨意出手了。」
「不會維持太久的……強大的力量是威懾，同時也是一種生命的威脅，」龐恆沉聲說道：「如果再有下一次，那麼其他人就會聯合起來，把我們連根拔除，沒有人想自己的鄰居，是一個能夠隨時殺死自己的兇徒。」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林遠平靜地點點頭。
「不過我們現在有更多的時間了，能夠將自己穩固好的時間，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龐恆交握著拳，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
「林遠，你沒有想過，把結晶礦脈交出去嗎？」
林遠直視龐恆，老人的目光沒有半分陰霾。
「那是最後的選擇，不到最後關頭，我不會這麼做。」
「………好吧，我明白了。」龐恆似是嘆了口氣，他明白自己無法改變林遠的決定，也做不到任何的影響。
「龐老爺子，你解決了樹城居民的身後事，應該有空了吧？我想拜託你一件事情。」
林遠從懷中拿出了幾份文書。
「在這座城市生還的難民，對於附近的城邦來說，是一個不少的壓力，所以我想請你幫忙處理，解決他們的去處。」
龐恆拿起了那些任命書，看見了上面書寫的內容之後，卻就皺了眉頭。
「這是……你要我成立一支部隊？」
「沒錯，我需要更強的防衛能力，我需要更多的士兵，就算不是魔導師也好，普通人的力量也是非常強大的。」
林遠和顏悅色地說：「我需要你一邊解決難民們的生活問題，一邊在那裡吸收派得上用場的人，將他們訓練成合格的士兵，這樣子不是一舉兩得嗎？」
龐恆沉吟了一會，接受了這項命令。
「我明白了……不過，你在上面寫的，是要我成立一支獨立的部隊吧？這樣子幫不上其他城市的防衛，為什麼要這樣做？」
「士兵是用來作戰的，我不是說了嗎？我需要兵力，能夠征服其他城邦的兵力，我們不能夠坐以待斃，我們必須要主動出擊，將自己的立場逆轉。」
「你……沒有打算停下來嗎？」龐恆有些惆悵地說：「你的勢力擴展得太快了，根基完全不穩，憑現在的力量，用來防守是應該足夠的，不需要這麼心急。」
林遠搖了搖頭，微微一笑。
「不，你還不明白，你不明白我真正的想法，也不了解我真正的力量。」
他眼眸中浮現出變化不定的咒文。
「相信我吧，一切都會順利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