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重回雪族
第六十六章:重回雪族
若然推開濯盥寢殿的大門,此間陳設精致高雅,水墨壁畫,白石台磯,幹淨整潔,花囊插著數朵玉質梨花,書桌上陳放寶硯,筆支林立,焚香嫋嫋,充斥一股瀟灑風雅的書卷之氣。
若然嘖嘖讚歎:“未曾想濯盥倒是很有品味,不過在青丘住個把月,竟將寢殿改成此般模樣。”
花辭也嘖嘖驚歎:“果真人不可貌相,別看濯盥平日裏不苟言笑,實則很有內涵。”
若然與花辭相視一笑。
待若然更衣梳洗完畢,已日上三竿,出了濯盥的寢殿,若然直徑去了正殿。
南陌蹙眉看著公務,麵上愁雲一片,見若然靜靜佇立書桌前,抬頭輕笑:“若兒來了?”
若然點頭,問道:“父神近日是不是很忙?”
南陌淡淡舒了口氣,道:“是啊,不過比起天界那位,父神還算清閑。”
若然不語,拾了把椅子,端莊坐在一側。
南陌道:“近日六界出了個宵小之輩,許是見不得如今太平盛況,將饕餮、混沌、檮杌都放了出來!又許是忌憚魔君墨闕手腕狠戾,隻有窮奇還被封印在魔界結界中,,那窮奇食了萬年毒物,早已百毒不侵,一朝放逐,勢必生靈塗炭。”
若然未語,靜靜沉思。
南陌看了看若然,道:“雪族近日好似發生了什麽大事。”
若然眸色一凜,問道:“什麽大事?”
南陌緩緩吐露:“好似是在雪族發現了奸細,具體什麽情況便不得而知了,六界猜測雪族有不臣之心,意在打破三足鼎立之勢,,”
若然聞言,猛然回憶起那日在魔界,誤闖一老頭的宮殿,聽到他與“尊主”密謀,意圖讓雪族北境勢力衰弱,欲讓雪族打破如今三足鼎立之勢。
可不就是想令雪族成為打破六界平衡的罪人?
此事一旦成功,六界上下勢必群起而攻之。
到底是何人,如此痛恨雪族?其真正的目的又是什麽?
難道會是為了給當年噬獸一戰中犧牲的舞神芷蕊報仇?
若然眸光閃了又閃,變化無常。
還不知“尊主”是何方神聖,利用魔界老頭的真正用意是什麽。
南陌將若然神色間變化萬千的情緒盡收眼底,不動聲色問道:“若兒可是擔心雪族的落絮王子?”
若然回神,點頭道:“雪族與我梨雨軒雖關係一般,但落絮是若兒友人,他品行端正,誠以待人,性格又十分爽朗,如今雪族身陷囹圄,作為友人,若兒不能冷眼旁觀。”
落絮昨夜未來,說明雪族北境之事,全然是在昨夜發生,而這些事正巧絆住了他。
南陌眸色不變,問道:“若兒想幫雪族?”
若然道:“若兒不明情況,在雪族之事上自然是出不了力,但若兒想去雪族探望友人,至少,不是因為雪族發生了此事,便唯恐避之而不及。若兒如此,往後罹難,也不至於人人負我。”
若然明媚的臉上閃過篤定與倔強,她說話間,神色誠懇動人,透著希望與朝氣。
話落之後,眸色帶著希冀企盼,渴求共情理解,等待傾聽之人的回應。
南陌緊緊望著若然,良久,唇角噙起淡淡的弧度:“如此,你便去雪族看看吧,明了些情況,心裏也舒服些。”
若然鬆了一口氣,起身,恭敬道:“謝父神成全,若兒自此便去了!”
抬首望著南陌,南陌眸波平靜,朝她微微頷首,若然會心一笑,風輕雲淡轉身,幾步閃身便離開了青丘。
南陌垂眸望著案桌上的公務,寥寥草草,不知所雲,心間更是煩躁,卻淡淡開口:“若兒也不小了,染月這般大時,也已有心悅之人。”
有人從暗處走來,身著白色素袍,一頭白發隨意用枯枝樹木綰成小髻,搖搖欲墜立在腦袋上,鶴發童顏,眉目如畫,身上發散出淡淡的藥草味,手指長年浸泡藥汁,有些發幹發黑,幹瘦的小老頭,精神飽滿,此時正氣衝衝站在案桌前。
山奈從暗處走出,他見若然早已離去,心中焦躁難耐,眸含慍怒:“都跟你說了,公主會遭遇情劫,你何必要讓她深陷其中呢?”
南陌幽幽歎了口氣,神情落寞,道:“若我等貿然阻止,恐怕會破壞了天命五行,若然情劫未曆,定要拿出她更重要的東西以此交換,若是等她的是更大的劫難,屆時,你與我,又該如何自處?”
山奈聞言,怒目而視:“紅鸞星未動,這是孽緣!此劫又該如何渡?”
南陌深黯的眸底充滿平靜:“若是可以,我願替若兒承此苦痛。”
山奈眸光幽幽,大罵:“這該死的賊老天,何苦為難一個未諳世事的小姑娘!”
南陌抬首,望著山奈怒氣衝衝的模樣,眉眼真誠地彎了彎,可眸底卻泛出一絲苦澀。
雪族南鏡王宮。
若然問了一路土地公,終於摸索到了雪族。
落地之時,寒風灌領,抬頭隻見空中飄蕩的雲朵片片,融散之後漸漸遮擋天穹,漸漸落雪。
若然望著雪族熟悉的雪景,想到如今雪族突發狀況,心底不知是何滋味,便更想見到落絮,身隨心動,回憶腦中的記憶,抬步上前。
透過微亮的雪色,遠遠便能瞧見一所琉璃似的宮殿,似渾然天成,鑲嵌在雪地裏,牆頭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狀,泛出半透明的光澤,周圍並非銀裝素裹,淅淅瀝瀝的小雪之下,宮殿四周裝飾著倒鈴般的各色花朵,深淺不一,周圍綠樹成蔭,鬱鬱蔥蔥,染著些雪色,十分美麗。
若然心神一動:又是此處?她與落絮初見之所。
心中這樣想著,鬼使神差便抬步推門而入。
殿內陳設雅致,屏風環繞之處,台基上焚著檀香,隱隱散發出雲霧之氣。
屏風之內,依舊水聲潺潺,似幽澗滴泉空靈,晶瑩剔透。
若然繞過屏風,撥開繚繞的水霧,見到清澈透明的溫泉之上,灑落瓣瓣花朵。
溫泉濃霧盛濃,濃霧之內,一男子端坐泉中,璀璨得如同天穹之上的星光,熠熠生輝,霧氣氤氳之間,看不清神色。
穿透濃霧,他卻清楚看見了若然這張絕美靈動的小臉。
若然望著汩汩湧現的溫泉水,濃霧揮之不散,突然想起腕中綁著的避毒破水珠,靈動一笑,隨即輕輕退去衣裙,身段玲瓏有致,玉腿修長,素腰盈盈一握。
千熠一驚,氣息淩亂,險些暴露自己,忙不迭屏氣凝神,垂下一雙璀璨星眸,神色萬千變化,坐在泉水裏的身子僵硬無比。
若然散開發釵,墨發瀑布一般傾瀉而下,鋪陳香肩,如玉肌膚,烏雲黑發,交相輝映,魚一般滑入泉水之中,潤唇輕抿,粉嫩晶瑩,美眸清澈如水,溫泉水滑洗凝脂。
千熠狠狠壓下腹中那團邪火,將二人之間的濃霧彌漫更盛,幾乎連他也瞧不清若然的模樣。
若然靜靜觀察了一會兒,抬手,白玉皓腕中綁著的避毒破水珠清晰呈現,嘖嘖一聲:“這避毒破水珠果真好使,如今就連我也不怕水了。”
千熠聞言,眸光一閃,憶起若然初次來雪族時,被雪族聖士追殺,又不得不躍入泉水的模樣,不禁唇角扯出一絲淡笑。
若然趴在石階上,雙手拖著香腮,靜靜沉思,良久,沉吟道:“還不知靈楓有沒有找到那人呢?”
靈楓?
可是人界山林間那株成了精的靈楓?
她如何與靈楓結識的?
霧氣盛濃,千熠看不清若然的神色,卻驚見濃霧間若隱若現的香肩,水珠顆顆呈現其上,折射光澤,珠圓玉潤,晶瑩剔透。
千熠遂斂下心神,狠狠壓製心中的燥火。
若然淺淺泡了一會兒,便上岸穿戴整齊,出水芙蓉,清麗無比,眼角嫵媚,勾人心弦,隻是這眸光實在澄澈,令人生不起半分邪念。
不一會兒,若然便大大方方走了出去。
良久,確定若然走遠了,雲霧繚繞之間,千熠長籲一口濁氣,晶亮的星眸幽幽暗沉,額間布滿細汗,隱忍十足,神色結出一團凝色。
又幽幽歎出一息:“我該拿你怎麽辦?”
若然憑著記憶,兜兜轉轉摸到落絮的寢宮,踏步進入之時,正巧瞧見信兒從一座殿宇中出來。
若然見了,脆脆一聲:“信兒!”
信兒循聲望去,眼前一亮,驚見一抹娉婷嫋娜的身影款步踱來,風髻露鬢,淺笑盈盈,美得毫無瑕疵。
信兒朝若然恭敬一拜:“信兒見過若然小姐!”
若然踱步站定信兒跟前,抬手扶起她,笑得真誠:“如今你已知曉我的身份,但同我也無需如此多禮,喚我若然即刻。”
信兒會心一笑:“若然。”
若然點頭,眸光純澈:“這才像話嘛!”
又抬首四處張望一番,道:“落絮在哪兒?”
信兒聞言,心下明了,隨即,一團憂愁又染上心頭,道:“殿下今日忙個不停,又要查詢雪族奸細之事,不知要何時才能回來。”
若然明了:落絮此時不在寢宮。
淡淡一笑,道:“無妨,我雖有事找他,卻也並非急事,我站在此處等他歸來便可。”
信兒怔怔望了若然一會兒,抬手捂著唇瓣,低低癡笑:“不必在此處等著,殿下說了,天界梨雨軒的若然小姐是雪族貴客,往後你若是來雪族,隨意在寢宮哪處殿宇坐著玩樂即刻,也不必站著等。”
若然聞言錯愕,訕訕一笑:“我也不過是客套話,隨意胡謅了幾句。放心吧,我怎會讓自己委屈!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
信兒笑道:“既然如此,若然你先去正殿等著,我去給你拿些冰雪糕來。”
若然點頭,目送信兒離去,隨後轉身,進去一座最靠近的殿宇,推門而入,雪香之氣撲鼻而來,清冽好聞。
若然頓時舒心不已,方才沐浴過後,還有些困頓,隨即退了錦鞋,裹著一張蠶絲錦被,躺在床榻上,不過多時便香甜入睡。
殿門被推開,落絮滿肩落著雪瓣,風雪簌簌往內吹襲,他一揮手,蒼穹的雪意戛然而止。
落絮指尖捏著一盤冰雪糕,輕輕踱步,放在桌麵,又踱步到床榻,蹲下身子來,仔細觀摩一番蠶絲錦被下,這張精致絕美的麵孔,麵似芙蓉柳如眉,安然沉睡,呼吸清淺。
不過一日不見,卻令他朝思暮想,心癢難耐。
不知過了多久,若然感受到一道灼灼目光盯著自己,忍不住從睡夢中醒來,睜開雙眼,正巧對上一雙灌滿深情的眸子,眉宇間泛著柔柔的漣漪。
若然香腮微紅,將腦袋埋在蠶絲錦被中,悶聲道:“怎麽是你?信兒呢,不是說給我拿冰雪糕的嗎?為何是你來了?”
落絮瞧著若然逃也似的嬌羞模樣,忍不住低低沉笑,溫柔磁性:“信兒告訴我你來了,我想見你,所以丟下瑣事,便來尋你。我猜中你在這座殿宇,卻未猜中,你竟如此困頓,躺在床榻上便睡著了。”
落絮俯身,靠得更近,聲音低沉有魔力,說不出的魅惑:“不過一步之遙,你怎的不上寢床,反而寧願躺在床榻上?我雪族終年冰寒,可比不得天界四季如春,若是把你凍著,往後染月軒主和南陌上神殺到我雪族興師問罪,我可擔待不起。”
蠶絲錦被裏躲著的人兒縮成一團,一動不動,不發一言。
“哈哈哈,,”
落絮低笑,低沉渾厚,富有磁性,又清冽無比。
“好了,我不逗你了,你還想在錦被中躲到何時?”
一道羞澀的聲音從蠶絲錦被中悶悶傳來:“你離我遠些!”
嬌羞軟語,態度強硬,卻又強硬不到哪兒去。
落絮起身,眉梢彎了又彎,一片悅色。
若然感知到落絮漸漸遠去,等了一會兒,警惕地從被中探出腦袋,隻露出一雙水波蕩漾的眸子,盈盈水露含在眸眶中,俏美動人。
落絮坐在桌前的椅子上,驚然瞧見,心神一怔,道:“我往後再不逗你了,你可別哭啊,你若是哭了,我便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神色之間懊惱無比,又閃過絲絲害怕緊張,儼然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隻知呆呆地望著若然。
若然聞言,悶哼一聲,收起眸眶中的盈盈水珠,惡狠狠道:“倘若往後再敢戲弄我,我便剁了你的手!”
落絮一愣,哈哈大笑:“好!”
若然眼波流轉,直直坐起,將錦鞋穿好,起身站定,道:“我今日來雪族,是聽聞了雪族北境之事。”
落絮聞言,眉宇間已然凝結出一團揮之不去的濃愁,道:“我料到你知曉了。如今雪族出了這樣的事兒,六界對雪族評論隱晦曲折,今日來拜訪雪族的昆侖道長,也是旁敲側擊、言辭犀利。頂著天帝的壓力,雪族這次,不知能否安然渡過此劫。”
若然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才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天界、魔界和雪族撐起的三足鼎立之勢,一朝打破,那麽人、妖、冥界便會在天界施壓之下度日艱難。”
若然話落,又不覺輕笑:“其實說來也好笑,雪族當年勢力被一削再削,可即便如此,依然能與天界、魔界抗衡。可人、妖、冥界過了近一萬年,也未翻身成功,實在不成氣候。如今他們見雪族險些將局麵打破,自然是會怕的,說幾句不好聽的話來,實屬正常。”
若然又道:“外界的言論不必放在心上,雪族分內之事,才是重中之重。尤其是那個雪族的奸細,要查出他是受何人指使!”
落絮未語,望向若然的眸子欣賞又寵溺。
若然沉思了一順,又道:“我有一個想法,不知可否。”
那日在魔界,意外撞見魔界老頭跟“尊者”密談之言,此次事件,想必是魔界與雪族內部裏應外合搞出來的名堂。
可是,為了六界如今安穩的局麵,她不能將魔界所聞,告知落絮,以免落絮起疑,更不利當今局勢。
可她又不能眼睜睜看著落絮為此事憂愁苦惱。
落絮察覺出了若然心有顧慮,眉頭輕輕一擰,便又鬆開,柔柔道:“但說無妨。”
若然緩緩吐露:“我猜測是雪族旁係貴族想要謀權篡位,你仔細想想,雪族旁係貴族,可有懷疑對象?”
魔界老頭與其“尊主”所言,句句不離權位,想必“尊主”藏匿在雪族中的另一個手下,也是為權而來。
故此,才會不惜冒著被發現的風險,頂風作案。
說不定放逐饕餮、混沌、檮杌之人,也是為權位而來,隻是實在猜不出,此事對他們的目的有何利益。
總之,還是那句話: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她要賭一賭。
落絮聞言,雪瓣幹淨的眸子,不可思議地看著若然明媚的小臉,見她神情篤定,從容不迫,不由一怔,心底卻對這般模樣的若然,越發歡喜,那股奇異的躁動自心間悄然蔓延,眸光灼灼,悅色染上眉梢。
落絮沉思起來。
偌大的殿內,二人不發一言,若然也陷入了沉思,但聞兩人清淺的呼吸聲,仔細一辨,似乎還能聞見怦然心跳。
良久,落絮抬眸,望向身側陷入沉思的若然,她明豔嚴肅的側顏更加生動。
落絮瞧著,眸光漸漸柔和,眉宇之間的憂愁緩緩散開,輕輕開口:“我從前一直覺得你天真爛漫,今日聽你所言,還頗有章法。”
若然聞言回神,轉眸挑眉,望著落絮,未語。
落絮淺笑不止:“也是了,那日你在星曜宮與太子殿下對弈,那般謀略,那般心機,怎會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天界少女?”
若然歪了歪腦袋,眸光純澈,十分不解:“可此事稍稍一想,便可窺測一二,難道很難?”
落絮哈哈一笑,爽朗十足:“確實不難!”
爽朗一笑,愁雲盡掃,眉眼生動,倜儻瀟灑。
若然見落絮此般歡脫的模樣,心中欣然,端正了坐姿,堅定道:“我信你一定會查出真相,還雪族一個公道。”
落絮正色道:“自然,雪族北境之事,我定會查個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