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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嚴立德世家

  嚴立德面聖第二日,皇帝就下了旨意,一是貶斥劉瑾極其同夥,說他趁皇帝生病,竟做出了在獸苑大肆採買,排演節目的事情,這完全是辜負皇帝的信任。但念在劉瑾並未釀成大禍,只讓他平調為內官監首領太監。至於先前劉瑾要任司禮監的消息完全是謠言,何鼎執意為先帝守陵,皇帝厚賜之後,點了王安做司禮監。王安也是走了狗屎元,他以前也是皇帝做太子時的舊臣,可根本沒擠入核心圈子,現在皇帝貶斥劉瑾一夥兒親近舊人,何鼎這樣的老資格又離職了,不正好把他顯出來嗎?

  群臣聽著消息簡直嘴角抽搐,這是貶斥嗎?內官監主要掌管皇帝所用器物,依舊是離皇帝最近的幾個職位之一。內宦的依靠不就是皇帝嗎?只要離皇帝近,總有重新起來的一天。


  旨意之二就是增加內閣人數,各部尚書、左都御史補入內閣不提,就是吏部、戶部侍郎都有進內閣的,焦芳、王鏊、劉宇補入,連嚴立德也趕上末班車一起進入內閣,此時內閣規模空前,一起達到了十一人。


  和內閣進人的消息相比,劉瑾那些事兒都是小事,朝堂的目光又重新轉到內閣中樞上來。此次進入內閣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嚴立德,他還未至而立,居然就能補入內閣,太年輕了!他剛從武將轉文官,戶部侍郎的位置做了不到兩年,其中有半年在外面,這種陞官速度,說他不是幸進都沒人相信。更何況此次皇帝大規模補入內閣,就是在他面聖之後,朝臣不免要想,是不是他給自己求官了。皇帝念著兩人的交情,不好意思直接提拔他,才選了這麼多人當幌子。


  嚴立德聽到這消息當場傻眼,心想誰他媽紅眼病犯了,這話也太得罪人了。哦,內閣閣老是幌子,別客氣,讓幌子多謝,大明官場人人都盼著這幌子呢!嚴立德不敢把自己當宇宙中心,以為什麼都圍著自己轉呢。在此時,朝上論資歷、論才幹、論出身怎麼輪不到他排前面。至於皇帝看中他一事更是無稽之談,若是真倚重他,就不會把焦芳這人點進來了。焦芳是出了名的看不起南方人和武將,嚴立德不受地域歧視,但受職業歧視啊,而且嚴立德的名次在最末尾,哪兒看出重視來了。


  皇帝的平衡手段用的越來越純熟了,雖然認可了嚴立德的主意,但在人選上也有制衡呢。


  首輔劉健倒是提了一句內閣人數太多,沒有先例,可皇帝是誰,出了名的不守規矩,這次能勸回他已經是意外之喜了,劉健也不好總說,免得讓人詬病他怕新人分權。內閣是個講資歷的地方,不論誰進來,都在劉健之下,如此一想,劉健也放開了。只要皇帝願意把心思轉回朝政,他就是吃些虧也無妨。


  很快,官場上除了眾人補入內閣是給嚴立德當幌子的流言之外,又出現了幾種新的說法。有說皇帝先前沉湎玩樂根本是假象,就為了此時大規模人事變動不受阻礙,和皇帝做昏君相比,十一人補入內閣完全可以接受。所以別看皇帝年紀不大,心思可深了。還有說這次變遷李東陽是出了大力氣的,沒看劉宇也補進來了嗎?他們是出了名的關係好。還有焦芳據說也去拜過道教神仙,一時之間郊外的道觀十分火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萬一自己也有機會,只是沒燒香,運道不夠呢?文官不好意思違背「子不語怪力亂神」的教誨,就叫家人去燒香。


  在這些紛雜的小道消息中,嚴立德的事情就不那麼引官場中人注目了。這才是正常的,每次陞官都伴隨著無數流言,像先前那樣獨獨突出嚴立德的做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有人在針對他。


  嚴立德對此次行動打八十分,嚴立德的預期是遏制謝遷,韓文補入內閣,謝遷對他有意見,嚴立德豈會沒有感覺。至於他自己補入內閣就是意外之喜了,有其他討厭的人一起陞官也沒辦法,誰叫他不是皇帝呢?不能事事順心如意,就是皇帝還有閣老大臣勸諫呢。


  官場上的事情自然紛繁複雜,不過民間對此次閣老大規模升遷最感興趣的還是嚴立德,為什麼?因為他年紀小啊!此時嚴立德還未至而立,這樣年輕,又還沒成婚,京城媒婆的生意因此好了三分。每天上嚴府的媒婆,把門檻都踩矮三寸,若不是嚴立德家中沒有父母長輩,來得人肯定更多。聽聞嚴立德只有老父在山西,京城想他做女婿的貴婦人們手沒那麼長,但韓文就在京中啊。天地君親師,師父也是父,這些日子,韓夫人也受到不少叨擾。


  韓夫人也是鬱悶,若是嚴立德沒有親事婚約,她都想嫁孫女兒了,哪兒還輪得到這些人打聽。


  好在時間過得很快,等皇帝和內閣重歸於好,先帝的孝期也過去了。皇帝大行有官爵人家守一年,出了六月京城總能聽到很多爆竹聲,壓了一年的婚事集中在出孝時舉行。


  在聲聲爆竹中,嚴立德的婚事也定了。閻鐵珊親自上京,帶著珠光寶氣閣的「土特產」,為他定下了安昌伯之女錢氏。惹得京中有適齡女兒的人家扼腕嘆息,好好的小閣老,居然讓不聲不響的錢家截胡了。小閣老,是對嚴立德的尊稱,閣老聽起來就德高望重,老成持重,誰讓嚴立德年輕呢,眾人不得不加一個小字,以期名副其實。


  錢皇后已經退出歷史舞台多年,皇帝都換了兩個,安昌伯在京城十分低調,借著這次婚事刷足了存在感。


  嚴立德的年紀在內閣中是小的,可和普通人相比已經是大齡未婚青年了。閻鐵珊一來,馬上加緊操辦婚事,當爹的能不知道兒子,閻鐵珊盼著趕緊抱孫子呢,以他兒子尿性,天知道還要出什麼幺蛾子。閻鐵珊取得錢家的諒解,飛快走完了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的禮節,把婚期定在了金秋十月。


  對外說法是這門婚事早兩三年就定好了,只是嚴立德當時在邊關,回來之後又遇先帝孝期才耽擱了,此時只是補上禮節而已。雖然倉促,但閻鐵珊把每一步都走得轟轟烈烈,給足錢家臉面。


  錢家早已淡出朝廷,訂婚來觀禮的朝廷中人只有韓文一家和嚴立德的二三至交。江湖中人也有來了,多是錢家那方親朋好友,珠光寶氣閣在江湖上也是鼎鼎有名的,很多人還不理解錢承宗為什麼把女兒嫁給朝堂中人,來了才知道新郎是珠光寶氣閣的少閣主,也紛紛讚揚是樁好婚事。兩家都是腳踩江湖朝堂兩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前面的步驟都沒大規模宴請,只有雙方至交見面敘情的小宴,不過禮物沒少收。怪不得同僚們總是一會兒辦升遷酒,一會兒辦滿月酒的,辦一次宴請得收多少禮錢。嚴立德以往大齡單身青年一個,從來只送禮,現在找到機會一起補回來了。


  熱鬧過後嚴立德清理禮單,發現在江湖上認識的幾個朋友都給他送禮了,十分不拘一格。陸小鳳送的是美酒,花滿樓就正常些,有一份正常的禮品,然後添了自己培育的並蒂牡丹;西門吹雪居然送的是一把寶劍。新婚送寶劍,嚴立德相信這一定是他自己的主意,管家不會這麼不靠譜。果然等到正式成婚了時候,萬梅山莊補了一份「正常」成雙成對寓意吉祥的賀禮過來。


  然後嚴立德還在禮物堆里發現了,瓦剌小部族首領保保的禮單。嚴立德拿著這份禮單不知所措,這是什麼意思?他可是在邊境和瓦剌打得血流成河的,保保所在部族內附大明,在邊關身份尷尬,他也沒有多加關注,現在往他府上送禮,是要他在朝廷為其說好話的意思?還是這份禮單隻是開始,想加深聯繫?是政敵想製造他與瓦剌有來往的把柄,污衊他的戰功,還是保保自己的意思,認為他這個「年輕」閣老不知輕重,想從他這裡謀好處。


  嚴立德一瞬間陰謀論了,在腦子轉過了主意千百條,有心探一探其他閣老收沒收到禮,可也無處打探。能做到閣老的都不是傻子,自家把得嚴嚴實實。嚴立德無奈,只能先把這份禮物踢出來,準備報與皇帝知曉。他可是「純臣」啊,在皇帝新接手朝政控制欲空前的時候,投其所好是多麼有必要。


  第二天嚴立德就把禮單帶著去找皇帝了,義正言辭道:「臣嚇一大跳,不知保保何意?也不知其他同僚可有收到禮物,臣怕後面有陰謀,特報與陛下。」


  「你也太小心了,不就一份隨禮嗎?」在皇帝看來,這份豐厚的禮單不過是簡單隨禮,下面人巴結朝臣更出格的都有。


  「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小事臣也不敢輕忽。」


  「你和朕說是什麼意思?」朱厚照挑眉問道。


  「想請錦衣衛或東廠查一查。」


  「放肆,父皇才廢棄東廠,你居然要我重開嗎?」朱厚照佯怒道。


  「陛下恕罪,先帝何曾廢棄東廠,不過是稍加約束,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令東廠不擾民、不亂作為,更忠心為陛下辦事而已。」嚴立德躬身,孝宗的確對東廠十分約束,逮捕官員下詔獄、隨意執法的情況幾乎禁絕。


  「為何不去找牟斌?」朱厚照問道。


  「錦衣衛乃陛下直屬,臣與牟指揮使頗有淵源,也不敢直接打擾。」只是這淵源是好的,還是壞的,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朱厚照哈哈大笑,道:「你啊,總是這樣!」


  總是這樣善解人意,總是這樣善於抓住機會,朱厚照現在初掌朝政,很多地方掣肘不順,正需要東廠錦衣衛這樣的直屬機構出力。牟斌在錦衣衛指揮使上多年,素有威望名聲,不好驟然替換,可東廠這一塊是空的,先帝對東廠限制太大,此時正好便宜了朱厚照。


  揣摩帝王心思如此巧妙,這已經是第二次了,朱厚照此時不覺得嚴立德看清他有什麼不好,只認為他是個大大的好人,一心為他分憂呢。


  嚴立德做事總喜歡一箭雙鵰,多方共贏。他剛回去,宮中就下旨,內官監劉瑾任東廠提督。


  很多事情,心照不宣就好,劉瑾沒來拜謝嚴立德,嚴立德也好像不知道自己為劉瑾提供了便利。


  ……………………………………


  這天,錢則羽喬裝打扮,和侄兒錢堅一起來嚴府玩兒。兩家都是江湖出身,規矩疏闊,沒有未婚男女不見面的傳統,錢則羽訂婚之後經常往這邊跑,也未避人。一段時間不見,錢堅的小夥伴都問他「表兄」怎麼沒出來玩兒。


  嚴立德更不在乎這些禮教,不涉原則的事情,他樂的與妻子親近。


  「你們來了,快坐。今日清理庫房,府上亂糟糟的,我們去東宮跨院吧,正好瞧瞧送過來的傢具合不合心意。」嚴立德迎上兩姑侄。


  「算了,算了,嚴大哥還是當沒看見我吧,我就是個透明的。」錢堅一聽這話就知道在趕自己,什麼叫傢具合不合心意,不合心意會送到嚴府來,分明是他們兩個想找機會單獨相處罷了。


  「阿堅,你總這樣會有報應的。」錢則羽笑著威脅道。


  「好怕怕,什麼報應?」錢堅雙手環胸,誇張顫抖。


  「你還沒成親!」錢則羽一語中的,今天調侃他們,明天都要還回去的啊!

  錢堅立刻意識到事情重要性,賭咒發誓道:「姑姑,你放心,我嘴緊又眼瞎,保證什麼都不說,什麼都當看不見。啊,我現在就看不見了,門在哪兒啊,今天約好要去爬山啊!」


  錢堅裝模作樣跑遠,嚴立德笑道:「沒想到你治熊孩子還有一套。」


  「雕蟲小技,不足掛齒。」錢則羽昂首挺胸道,像個剛剛打勝仗的英雄。


  「是,女英雄這邊請。」嚴立德請她到東跨院看房子,嫁妝中大件傢具已經先送過來了。在嚴府嚴立德自己是最大的主子,可嚴立德還是把正房幾間留出來了,留給閻鐵珊用。閻鐵珊婚後還要回山西,他已經習慣了珠光寶氣閣養老的日子,這不,即便在京城,不忙的時候,他總是在外於與江湖朋友相交,並不想再入朝廷官場的交際圈。


  「不必為我改計劃,不是說在清理庫房嗎?你接著去吧,傢具都是娘精挑細選的,嬤嬤把放置方點陣圖都畫了回去,不用看了。」錢則羽笑道,他們是要做夫妻的人,這麼客氣做什麼。


  「羽妹說的對,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氣。那請您先行使女主人的權利,幫我清查庫房吧,以後都是你管的。今日查清楚,日後我就不能存私房錢了。」嚴立德也笑了。


  「走著!」錢則羽毫不扭捏,難道一句打趣還能逼退她不成?

  嚴立德就喜歡這樣乾脆不做作的,婚前這幾個月正是培養感情的好時候,嚴立德樂得多相處。


  宅子是嚴立德中舉進京趕考時候就買下的,珠光寶氣閣不差銀子,嚴立德對自己也是自信心爆棚,直接買了五進大宅,在京城落地生根。也就是說這宅子積累了嚴立德近十年的財富,嚴立德不止俸祿和朝廷津貼,他還做過武將,戰利品不少,還在江湖上有生意。雖然沒掛在他名下,可閻鐵珊不會剋扣他的,往往閻鐵珊擔心他在京城手頭緊,經常送「土特產」過來。


  如此疊加,嚴立德的私庫十分豐厚,閻鐵珊在山西的老庫房也要給他繼承,現在先不說。錢則羽看著面前堆積的財寶,也怔了怔,道:「沒看出你還是土財主。」


  「不是早說了我金邊銀線貴重著呢!」嚴立德笑了。這話也有典故:兩人在邊關相遇,錢則羽諷刺嚴立德吃不得苦,在邊境居然還穿金線銀線繡的衣服。嚴立德冤枉死了,他剛剛裝扮一新詐降瓦剌前鋒軍,自然打扮得華麗些,嚴立德反擊說自己這叫貴重,兩人因金邊銀線的貴重結緣,此時說起來,會心一笑。


  「先從外面清理著走吧,最外面的時間最短,這些是上次定親時收的禮,禮單在匣子里,陛下的賞賜另放一間庫房,這裡只有禮單副本。」嚴立德指了旁邊一堆東西,上面的紅綢都還沒拆。


  「正好,這些日子成親的人實在不少,這些紅箱子、紅綢子換下來,還能再送出去。放心,我瞧瞧禮單,保證不會把東西又送回原主人手裡。」錢則羽玩笑道,她從小跟著父兄走南闖北,家中母親也是女中豪傑,對清理庫房、送禮交際這種小事信手拈來,輕車熟路。


  嚴立德頷首,任由她施為。


  「咦,你怎麼把這張禮單放在這一盒裡,這不是政敵……不對付人送的嗎?」突然錢則羽驚訝出聲,手上拿著保保送的禮單。


  「這我也不認識,又是瓦拉所屬,自然放這裡……怎麼,有什麼不對?」嚴立德說到一半,錢則羽就笑起來了。


  「你當然不認識,這是我家親戚啊!」


  「什麼,你家還與瓦剌人有親?我記得安昌伯府已經是兩代單傳了啊!」嚴立德也十分驚訝。


  「嗨,多年的老黃曆,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當初英宗陛下親征,我兩位曾祖也隨軍,後來土木之變,兩位曾祖戰死,我曾祖母生下遺腹子的祖父就是我們這一支。當時大曾祖母也有孕,產下一女。」哦,這個嚴立德知道,錢皇后長兄戰死,長嫂產下一女,難道這個女兒嫁到了瓦剌?


  「大曾祖母當年執意不回中原,要在大曾祖父戰死的地方守著,那時候朝政紛亂,英宗陛下被囚,祖姑奶奶也處境尷尬,只能分隔兩地。所幸我們兩家都只剩這最後的親人,聯繫雖不多,可也不曾斷了。等到父親走鏢,才從新緊密起來。我們也才知道,姑奶奶嫁給了內附的瓦剌部族,千年恩仇一笑泯,世事無常啊。」當初打成那樣,雙方可說有殺父之仇,可姑奶奶怎麼就嫁給了瓦剌人,大曾祖母又怎麼會同意,錢則羽此時想來,都知那是跌宕起伏的故事。


  「你才多大,就說什麼世事無常。」嚴立德輕點她的鼻子,轉世幾回,嚴立德的小習慣依然沒該,笑道:「那和我說說還有那些親戚吧,省的我再鬧笑話。」


  「嗯,姑奶奶嫁給了瓦剌人,生下一子一女,一子就是表伯保保,一女據說嫁給了西域小國國王,姓玉。表姑難產而亡,我們和表姑一家也沒有聯繫。我們家這一支是單傳,祖父祖母當年生活艱辛,早早就去了,所以我們現在的親人只有表伯一家了。」錢則羽嘆息,「我知你在朝堂身份敏感,可表伯這一支已經內附百年,就是當年土木之變也沒有參與,你就看在兩家姻親的面子上,接納他們吧。嗯……若是對你有影響,你就當不知道。」


  嚴立德輕輕摟著錢則羽,讓她把頭靠在自己肩膀上,「傻話,既然是夫妻,你的親人,就是我的親人。」


  嚴家同樣支屬不盛,嚴立德對著不姓嚴,血緣關係在五服之外的蘇少卿都當成兄弟相處,不就是親人少嗎?閻鐵珊是他唯一名正言順的親人,錢家同樣人口稀少,只比嚴立德這光棍單蹦好一點。


  「你們有想過找表姑一家嗎?」嚴立德問道,和他一樣,錢家對人的稱呼也是盡量往親密里稱呼,不管血緣隔了多遠,依舊按照最近的親屬關係稱呼。兩家在對待親人上,態度相當一致。


  「怎麼沒想過,我們和表伯一家也是多年未見,可聯繫上了就是親人。可惜表姑一家真的是音信全無,父親和表伯都去找過,聽說有人專門掩蓋了他們的行蹤。表姑嫁的畢竟是異國國王,皇室的事情,說不清。」錢則羽解釋道,若真是有人可以掩蓋痕迹,那麼表姑一家的性命可就危險了。


  「放心吧,船到橋頭自然直,總會找到的,有沒有什麼信物之類的,我在朝中、在江湖上都算有幾分勢力,也許能幫忙。」嚴立德清楚血緣的力量,對那些重視親人的人來說,即便不能他親人相認、生活在一起,知曉他們安康也好。


  「嗯,我回去把東西給你帶過來,是一枚玉佩,當年兩位曾祖父的貼身之物,咱們家兩代單傳,現在已經傳到大哥手上了。大曾祖父那邊最後東西給了表姑,當年表伯處境安穩,就把玉佩給了表姑,希望日後能憑藉信物相認。大約表姑出嫁的時候,他們就知道有危險了。」


  唉,有淵源的家族總是很強牽扯很多,像嚴立德他們這一代,明明是單純結親,可卻牽扯錢皇后的事情,三代之前的皇后了,還要因為後宮之爭,與娶了周太後娘家之後的牟斌結怨,說來也是好笑。現在更是,關係一梳理,就多出了表伯、表姑一家,雖血緣單薄,也是親人,不知日後還要生出多少事情來。


  大約是看嚴立德的表情太過感慨,錢則羽寬慰道:「不用替我擔心,我們沒見過表姑,並不傷心;表伯一家和幾個表哥也是寥寥數面,爹說君子之交淡如水,關係遠的親戚比照君子之交相處就是。」言下之意,有事兒的時候幫忙,沒事兒的時候保持聯繫就好,不用刻意相見。


  「嗯,在我看來,自然你最重。」不過表伯、表姑,同一個高祖傳下來的而已,正經論起來,關係都出五服了,株連九族都牽扯不上,這還不叫遠嗎?


  「爹之前走鏢也像草原上的喇嘛和尚打聽過,都沒人見過那樣的玉佩,也沒人聽說過表姑嫁的那位國王名字,想必是真的去了。」


  「喇嘛和尚,怎麼向他們打聽。」


  「西域諸多國王就是菩薩主教……」


  「政教合一?」


  「對對,就是政教合一,你說的真恰當!」錢則羽興奮道。


  政教合一的國王,姓玉,總覺得這個人有些熟悉呢?

  「好了,好了,別想了,知道這禮單不放這兒就行了。」錢則羽把話題轉回禮單,看著呆愣的嚴立德道:「別發獃了,這幾大庫房,不知多久才只能整理完,你可別偷懶。」


  嚴立德剛把定親事宜忙完,就聽說江湖上傳來消息,兩大頂尖劍客西門吹雪和葉孤城要在紫金山決鬥。嚴立德有些奇怪,這場曠世絕對不是在紫禁之巔嗎?怎麼就變成紫金山了?時間太過久遠,嚴立德也不記得細節了。


  紫金山就在京郊,江湖人士蜂擁而至,圍觀要註定在江湖流傳的傳奇決戰。因靠近京城,很多江湖人也順便京城一游,給京城中治安帶來莫大壓力。嚴立德出身江湖,皇帝就讓他協助當場和錦衣衛,嚴格篩查江湖人,免得他們以武亂禁。


  婚期就在十月,嚴立德忙自己當婚事都忙不贏,他又是新入內閣的,適應工作也要分走部分精力,現在還有江湖人士搗亂,嚴立德真恨不得讓兩人改決鬥地點,跑到閩南去打吧,不要在他眼皮子底下煩人。


  嚴立德不知道自己還有烏鴉嘴特製,他剛在抱怨,兩大絕頂劍客果然就改了地點,時間也推遲了,他們準備八月十五中秋之夜在紫禁之巔比試,也就是乾清宮的屋頂上。


  「豈有此理!江湖人士太過桀驁,此乃大不敬,若真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韙,臣請陛下盡數誅殺!錦衣衛、金吾衛、羽林衛隨時聽候調遣,東廠、錦衣衛中還有無數頂尖高手,配合弓/弩,臣不信拿不下這些江湖人!」李東陽拍案而起,顧不得在皇帝面前失態,乾清宮是前殿是處理國事的場所,多少攸關百姓生死的政策在這裡做出;後殿是皇帝起居之所,九五之尊的寢殿,把國家象徵踩在腳下,這群江湖人是要上天啊!


  皇帝倒是沒這麼想,他也是闖蕩江湖的人,江湖人怎麼會有這根筋,多半哪裡拉風哪裡去,能入皇宮一游,估計興奮多餘害怕,根本不知道乾清宮意味著什麼。


  「李公不要生氣,不過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人,不必與他們計較。」皇帝輕聲道:「朕對江湖決鬥倒是有興趣。」


  「陛下……」劉健大驚,以為皇帝要開放乾清宮給他們比武,這怎麼行,他們這些臣子我國家兢兢業業幾十年,也沒有在乾清宮肆意走動的資格,江湖草莽,憑什麼?

  「讓這些人把決鬥地點改在城外,你們估計也不同意讓朕出宮觀看,不如就讓他們在宮裡比吧。」這可是有經驗的,先前不是說在紫金山比嗎?皇帝要出去,內閣也攔著不讓啊,連嚴立德都投了反對票。因為皇帝出門,安保的責任肯定落到他頭上,進入內閣已經背了幸進的罪名,再不能陪著皇帝胡鬧了。


  「陛下!」謝遷也跟著諫言,國家尊嚴不是朱厚照一個人的臉面、興趣啊!


  「知道,知道,乾清宮不能讓他們比,就奉天殿吧。」


  「不行!」劉健想都不想又拒絕了,奉天殿是各種大典的舉行場所,國家最莊嚴肅穆的地方,怎麼能讓江湖人進出。


  「那你說讓他們去哪兒比?」皇帝攤手問道。


  哪兒都不許去!宮城大門都不許進!這是以劉健為首的大多數朝臣的意見,可皇帝明顯不幹,皇宮哪裡都重要,文臣哪裡不不想讓他們進。


  「好了,好了,就奉天殿吧,別說了。要進宮城也要有真本事才行,錦衣衛做好護衛,別讓江湖人趁機作亂,這事兒就交給……嗯,交給嚴卿負責,牟斌和劉瑾協助。」皇帝快刀斬亂麻,不等大臣們再進諫,直接道:「就這麼定了,散吧!」


  皇帝一溜煙跑了,嚴立德一副被雷擊的模樣,為什麼把事情交給他,他很忙的好不好?

  謝遷冷哼一聲,「嚴大人可如願了?」


  「謝公喜歡這個活計,不如請陛下派給您吧,您德高望重,肯定比下官做得更好。」嚴立德才不受他這陰陽怪氣的擠兌,當即懟回去,他在朱厚照那裡是爽快直白的純臣形象,難道會怕謝遷嗎?


  「咳咳,內閣還有摺子沒批呢,老夫先走了。」劉健假咳兩聲,給謝遷一個眼神,結伴而走。和嚴立德相比,劉健自然偏向合作多年的謝遷,可誰讓嚴立德更得君心呢。


  「謝老弟啊,平常心,平常心,你我都這個年紀了,怎麼還看不開啊。」劉健勸道,明知皇帝喜歡嚴立德還去撩撥做什麼。


  「就是看不慣那幅小人得志的嘴臉。」謝遷氣道,「放心這話也就你我二人時候說一說。」都做閣老的人了,涵養也要有,謝遷只是口頭上嘀咕兩句,在外面絕不會失朝臣臉面。


  嚴立德莫名其妙被安排了一個職位,只好找牟斌、劉健商議。錦衣衛和東廠也有眼線在江湖門派中,兩大絕頂劍客決鬥的消息並未刻意隱瞞,廠衛兩方能得到的消息也多。


  查驗過京城布防,嚴立德打著哈欠回府,三件重要大事牽扯他的精力,嚴立德快困死了。


  剛回府,管家就來稟告,「主子,蘇少英少爺來訪。」


  「少英?」嚴立德趕緊去客院找他,蘇少英在嚴府有自己的固定院子。「你不是在山西嗎?我定親你都沒來,現在怎麼跑來了。」嚴立德請蘇少英幫他照管珠光寶氣閣,蘇少英有心考個進士,不管在朝在野都方便,也同意在珠光寶氣閣讀書兼打理產業。


  「我來恭喜大哥啊!」蘇少英熱情的給了擁抱,狠拍嚴立德後背道:「恭喜,恭喜!」


  嚴立德有一瞬間的感動都讓大力掌給拍散了,沒好氣推開他道:「你是趁機占我便宜吧,有話直說,幹什麼來了!」


  「嘿嘿,我這不是不放心師妹嗎?就跟來了。」蘇少英乾笑道。


  「師妹?」


  「你不知道嗎?孫秀青師妹嫁給西門吹雪了,現在身懷有孕,西門吹雪馬上要和葉孤城一決生死,還把師妹帶到京城,我不放心就來看看。」


  「等等……等等……西門吹雪成親了?我怎麼不知道?孫秀青姑娘嫁過去,你們怎麼不通知我?獨孤掌門呢?這種大事他不可能瞞著我啊,他為什麼不來京城?」事情發展太快了,獨孤一鶴不是沒下峨眉山嗎?嚴立德記得他走的時候西門吹雪和三英四秀一行也分開了啊,怎麼他倆又攪和在一起了。


  「嘿嘿,那什麼……他們沒辦婚禮,師父不太同意孫師妹的婚事,孫師妹一氣之下就住到了萬梅山莊。別急,別急,大哥,我發誓,我發誓,西門吹雪是認真的,真把孫師妹當妻子,我看著他們在官府登基婚書了的。……其實也有婚禮,可只有幾個至交好友參加,西門吹雪父母早逝,師父沒去,所以沒有高堂在。」蘇少英結結巴巴解釋清楚了。


  「蘇少英!你是要氣死我嗎?獨孤掌門不贊同的婚事,你也敢去,你知道內情嗎?怎麼不通知我?」


  「大哥別生氣,真彆氣,我問過師父了,師父就是擔心西門吹雪脾氣不好,他那冷冰冰的性子我也受不住,可誰讓師妹喜歡呢。你不是說人要有自己的主見嗎?師妹這回有主見,我也沒覺得婚事不好,其實師父也早就軟了心腸,只是不好意思說罷了。等孫師妹孩子一出世,師父保證馬上妥協。」所以事情其實已經完了,沒嚴立德什麼事兒,只是通知一聲。


  「那你來我府上做什麼!」嚴立德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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