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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薛遜列傳

  平國公有此性格缺憾,薛遜知,難道其他人不知嗎?不止其他人知道,平國公自己也是知道的,因此在大軍行進之前,平國公特意上南王王府拜訪,道:「王爺知道下官這狗脾氣,一上來就不管不顧,可江山社稷、百姓安康豈能兒戲,還請王爺到時一定攔著我。此乃家父留下的戒尺,送與王爺,以警示下官。」


  平國公用自己的性格缺陷為由率先低頭,南安郡王自然心滿意足,投桃報李道:「公爺客氣了,什麼戒尺不戒尺,你我兄弟還用說這些,快快收起來。」


  「入了軍中,自然令行禁止,請王爺不要推辭。」


  南安郡王無奈道:「唉,既然如此,那戒尺先暫存小王這裡,待戰事結束,馬上奉還。」


  領兵的主帥副將達成一致,這支大軍就不再是雙頭蛇,反而擰成一股繩,沒有外人挑撥離間的餘地了。平國公剛愎自用,但也分得清形勢,不然不能高居國公之位,他的目的是打贏這場仗,為自己和太子加分,而不是去逞英雄,有熟諳兵馬的南安郡王頂在前面不好嗎?

  如此利國利民的好事,自然是好的。薛遜卻沒有那麼歡喜,大約人人都喜歡自己的對手不堪一擊,除了高智商犯罪之外。薛遜是個普通人,他就盼著能一舉成擒、達成願望,事實上誰都不是傻的。


  薛遜現在面臨的問題不只是以為要分崩離析的軍隊高層親如一家,還有「後院」起火。


  史圭接到了皇帝的命令,令他秘密監視薛遜,找出薛家存銀所在,最好能掌握薛家通敵、叛亂的罪證,畢竟作為商賈,任何商業上的往來,都可能被套上通敵的罪名。


  起初是暗衛發現薛家老宅外有人監視,論監聽,通政司才是行家,銀霜出去轉一圈,基本就把暗樁揪出來了。薛遜和史圭關係好,令人去幫忙收拾后衙,不僅僅是表示親近而已,對史圭身邊用得上的人也摸了個清楚,金獸認出監視的人中,有史圭的親信。


  薛遜長嘆一聲,他當初接到史圭的信件是何等欣慰感動,而今想來也是諷刺。


  「主子,史大人是陛下的臣子。」金獸不是在挑撥,只是陳述事實,君有命,臣從命,說到哪裡都是名正言順的,反而為了朋友之義枉顧君命才是令人詬病的。


  「是我貪心了。」他雖然沒有奢望「若是全世界與你為敵,我也站在你身邊背叛全世界」的酸話,但史圭暗中通知他一聲不難吧?他和史圭說的清楚,自信洋溢,自己有辦法脫離困局,就是不知這樣的自信史圭報上去了沒有。如果皇帝知道,對他的忌憚只會更深。


  「主子,外面的暗探怎麼辦?」金獸請示道:「不若割下人頭,送與史大人。」


  「不了,李夫人還在孕中,別嚇著她。秘密處置就是,別漏出風聲,只當這些人失蹤了。」史圭無情,他不能無義,至少朝堂爭鬥,不該牽連女眷,就當是回報史圭當初一封信的情義了。


  史圭連著三天沒接到探子的回復,就知道事情糟了。回后衙一問夫人,知道從三日前薛府送來的大夫就請辭了,更加明白薛遜已經發現了。環顧四周,薛家送來的東西,好似都沒了蹤影。史圭指了指佛龕問道:「那尊送子觀音呢?」


  「我收在庫房,大夫讓取下的,現在我胎已經穩固了,再拜觀音讓菩薩以為我想再要一個怎麼好,雙胎可不好生。」李夫人調笑道。


  史圭面色嚴肅讓人開庫房,並吩咐管家,「把薛家的禮單找出來,對一對少了什麼。」


  李夫人嚇一跳道:「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她也是慣常聽說過官場黑暗的,難道薛家對她的孩子做了什麼?

  等管家把庫房清理一遍,史圭抱有的一絲僥倖也被澆熄了。薛遜果然把他送的東西都拿走了,如此不動聲色,既表明態度,也警告史圭,金陵依舊是薛家的地盤,不要太過,不然這次能悄無聲息的取走禮物,下次就能悄無聲息的取走他的項上人頭。


  史圭哭笑不得,官場不都講究一個「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嗎?哪兒有薛遜這種不管不顧的,受了委屈一定要發出來,天底下做官哪兒有不受氣的,他那多年通政司的經歷都是喂狗的嗎?


  不管史圭再如何腹誹,薛遜和他絕交之勢已成。史圭不得不承認薛遜的威脅直接有效,若是只有他,他還能捨身取義,可嬌妻幼子在懷,難道要把妻兒的性命寄托在別人的憐憫上嗎?史圭到底收斂的行動,只在薛家那條街外布防,不再亂伸手。


  …………………………


  「李家姐姐卻是無辜。」薛王氏嘆息道。


  「你呀,心軟!」薛遜點了點她的額頭,道:「這是在我手裡,遵循著罪不及妻兒的底線,你若是讓別人來試試,保准拿捏著軟肋,逼人就範。」


  「所以我和蟠兒是浩哥的軟肋嗎?」


  「既是軟肋,也是鎧甲。阿素,朝堂鬥爭不止是男人的事兒,你也要學會啊。若是事與願違,我至少會安頓好你們母子,你至少要有養大孩子的本事啊。」薛遜低頭,深情望著薛王氏的眼睛。


  「我……我……」薛王氏想說若有那麼一天,她寧願跟著一起去死。可感受到懷中嬌嬌軟軟的一團,她又哪裡放得下,養大了孩子,才使得夫君血脈延續,才是對浩哥最好的報答。


  「我喜歡天真善良的阿素,做妻子夠了,因為我會一直為你擋著風雨。可我更喜歡堅韌不拔的阿素,女子為母則強,我盼著你一輩子都用不著強硬,可就怕萬一。」


  「浩哥別說,別說……」薛王氏捂著他的嘴,好似他不說事情就不會發生一樣,含淚道:「我懂,我都懂,我會好好學,好好學。」


  薛王氏從懷孕開始,薛遜就在有意識的交給她一些,謀生、交際來往的本事。大人學東西不像孩子一樣從理論開始,薛王氏只需要知其然就好,實踐才是根本。


  「嗯,慢慢來,我們還有還有很多時間。」薛遜睜著眼睛說瞎話。


  讓人燃了靜心助眠的香料,看著薛王氏睡下,薛遜才從裡屋退出,把孩子抱出來交給奶娘照顧。


  從內院到外書房,一路走來,薛家清凈不少,下人減少了三分之二,原本的僕人,不管事別人的釘子,還是不能確定忠奸的人手都被統一下放到莊子里,在分辨清楚之前,不會再啟用。現在老宅里的人全是暗部所屬,只要沒有千人大軍圍攻,老宅安全無虞。這座宅子,當初也是公爵府第,被太/祖賜予薛家之後,還經過了三代人的專業改建,更是堅固。


  薛遜到了外書房,忠叔、牛馬二先生、鐵血都在,忠叔從小看著薛遜長大,看他最近對薛王氏太過親密,調笑著提醒道:「太太歇下了?主子可真是憐香惜玉。」


  「憐香惜玉」用在正妻身上太過輕浮,薛遜皺眉道:「忠叔,那是薛家主母。」


  「主子恕罪,老奴口無遮攔。」忠叔起身下跪,把薛遜想要輕描淡寫提點一下的意圖全部破壞了,這一跪,不拿出一個嚴肅的態度是不行了。


  薛遜嘆息一聲道:「忠叔,你說這世間什麼最長久?滄海變桑田,王朝頻更替,只有血脈能一直流傳。而今你我血脈,還能上溯到三皇五帝之時,而今還有什麼能呢?太太誕下了薛家繼承人,就是薛家的功臣,我們如今做的事情是走在懸崖、刀刃上,忠叔可有想過萬一不成,薛家何以為繼。年幼的孩子依靠母親教導,我如今把心思花在引導太太身上,也是為日後留退路。難道一個羸弱愚蠢的母親,能教養出睿智悍勇的兒子嗎?」


  妻子才是陪伴自己最久的人,父母已不再,兒女會長大,真能攜手赴死的,也就是妻子了。當然這樣的話不必說,不然忠叔更要勸諫一堆「溫柔鄉英雄冢」「不能沉溺於小情小愛」的了。


  不是沉溺於溫情忠叔就放心了,叩首道:「老奴目光短淺,出言不遜,請主子責罰。」


  「好了,忠叔是看著我長大,我知道你沒有壞心,日後像這樣才好,有什麼直接說出來,我不會怪你們,你們也不要亂猜,猜忌才會壞大事。薛家赫赫揚揚,外面形勢再嚴峻,一時也是殺不死的,只有從內里腐蝕挑撥,才是大廈將傾。」薛遜親自扶起忠叔,柔聲安慰,這些話也是對書房在座的諸位說的。


  「是,謹遵主子教令。」幾人起身抱拳應下。


  「坐,坐,說說現在的形勢。」薛遜擺手,示意幾人坐下。


  銀霜身子前傾,道:「金陵現在還在我們的掌控中,史圭手中沒有人手,妨礙不大。前方南安郡王已經和茜香國交手,小勝一場。」


  「什麼,已經勝了?」薛遜驚訝道:「按照腳程推算,他們才到吧?」


  「是,南安郡王白天剛到大營,晚上就組織的突襲,別說茜香人沒反應過來,屬下等人也大吃一驚。」


  「不愧是戰場拼殺出王爵來的,果然家學淵源。一場突襲,不僅打亂了敵方部署,還贏得了士氣,實在高明。」薛遜撫掌讚歎,再問:「後方後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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