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山有木兮木有枝 十四
他真真是心灰意冷,有時候甚至在想,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活,他時不時不該插手。可他同樣想得到他不插手的後果,他們這些所謂的名門望族書香門第,把臉面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要是真等得到事情鬧得人盡皆知的那一天,他那恨透他的表姐,興許連出國的機會都不會有就被軟禁起來了。那麼一想,他的心裡才能稍安一些。覺得自己沒做錯。
許赭像是倒豆子似的一股子的全說了出來,也不管余江阮這個聽眾願不願意聽。他是不想管別人家的家事兒的。聽完之後他也只有沉默著。
許赭全都說出來心裡的那塊大石頭被搬開,輕鬆了許多。拍了拍余江阮的肩膀,道:「阮哥,今天謝謝你。你回去吧,我一個人呆會兒就回去。」
他確實是很需要再靜靜,余江阮應了句好。出了酒吧給許赭的助理打電話,讓他來酒吧接他,這才驅車回他姥姥家裡。
路上他想起了許赭所說的邰音芮的事,他的情緒竟然沒有一點兒波動。完完全全的就是一局外人一般。
邰音芮會變成這樣,這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但卻一點兒也不驚訝。她從小就被包裝成淑女,性格表面上看起來挺爽朗的,實際上在外面是連放聲大笑都不敢的人。
她和遲仰結婚的那段時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無法再克制,不想再按照別人的安排生活,就叛逆了。聽起來是很正常的事兒,只是她這叛逆有點兒晚了。而且,叛逆的後果,也需要她自己去承受。
只是,她在國外那麼胡混,遲早還得出事兒。他剛才就想提醒許赭的,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自己犯的錯,就該自己去承擔後果。誰也沒有義務幫她,許赭,也盯不了她一輩子。也許吃些苦頭,會知道收斂。
想到這兒,余江阮不自覺的搖搖頭,邰音芮那高傲得如孔雀一樣的性格,要收斂,恐怕難。
他沒有再想,馬上就要到十點,他拿出手機給孟時打電話,問她想吃什麼。她這段時間餓得快,在姥姥家裡怕麻煩惹再餓也不會吭聲的。
孟時白天睡多了,這會兒還沒睡,正窩在阮岩岩房間里看書聽她瞎侃。接到余江阮的電話她挺詫異的,看了看時間,壓低了聲音道:「這麼快就回來了?」
余江阮樂了起來,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再出去溜達一圈嗎?」
孟時還沒說話,就見阮岩岩睜大了一雙眼睛她,做著口型道:「你傻啊小時姐,都這麼晚了,你應該一哭二鬧的讓他回來。這次你要覺得他早了,下次他肯定得再晚。然後一次次的推延回家的時間!」
孟時被她繞得頭都快暈了,余江阮在電話那端又說了什麼她也沒挺清楚,最後還是阮岩岩恨鐵不成鋼的將電話奪了過去,噼里啪啦的道:「哥,小時姐早就說她餓了。想吃小丸子,想吃炒粉。什麼?那些不能吃?那你自己看著辦,反正現在一大街的美食,什麼能吃你就帶什麼回來。記得不要忘了我的份,還有,你買了夜宵就趕緊回來,小時姐看書也是心不在焉的,肯定早就想催你了。你可別把她的賢惠當成得寸進尺的資本了!」
阮岩岩一口氣說完,都不帶喘氣的,說完不給余江阮說話,直接就將電話掛斷。然後得意洋洋的對孟時道:「現在你是孕婦,你最大。以後跟我說話就應該像我剛才一樣,扯高氣昂的,現在都不給他一點兒苦頭吃,那以後就更沒機會了。」
她年紀小小的,說起道理來倒是一套一套的。孟時失笑,搖搖頭,道:「他也沒出去多大會兒,哪有那麼誇張。難道結婚了就不能應酬了?」
「結婚了當然要應酬,不過你得設門禁。」阮岩岩說到這兒,睜圓了一雙眼睛看著孟時,好奇的道:「小時姐,你難道就不擔心我哥被那些小狐狸精勾去嗎?男人應酬嘛,那種地方你知道的。」
她說著沖著孟時眨眨眼,一副心照不宣的樣兒。孟時以前不用處理人際關係,和外婆呆在東青更是連朋友都很少有,哪裡會想得有她那麼複雜,不由得搖搖頭,道:「哪有那麼誇張,我現在是孕婦,你別火上澆油。」
她對這些彎彎拐怪的多少是知道些的,只是從來沒見過。以前爸爸還在的時候,無論爸爸回來得再晚,章姨都不會查崗。就算偶有打電話,也是擔心爸爸喝醉酒開車,那是關心。
如果連出行都要提心弔膽的,處處算計著,那得多累。更沒有過下去的必要了,還不如一個人來得自在。
阮岩岩悻悻的,道:「這句話你應該用在我哥身上去。」
說到這兒,她又忍不住的笑了起來,道:「小時姐,看見你對我哥那麼信任真挺好的。你放心好了,他以後要是敢做對不起你的事,我一個收拾他!」
孟時微微笑笑,道:「你不看書了?不是說明天就要將論文趕出來嗎?」
阮岩岩哀嚎了一聲,磨磨牙,道:「我努力去,待會兒有好吃的千萬別忘記我。我今晚挑燈夜戰,我這是什麼命啊,等以後出來上班了就自由了。」
想象是很美好的,孟時毫不留情的道:「上班更不自由!拿著老闆的錢你就得替老闆工作,看臉色那更是家常便飯。你還是好好珍惜現在的時光。」
阮岩岩又哀嚎了一聲,緊緊的抱住頭,道:「停停,小時姐,你得讓我有一條活路。」
她一副腦門兒疼的樣子,孟時住了口,道:「你繼續,繼續,我去喝水,不打擾你了。待會兒你哥回來我就把宵夜給你送上來。」
阮岩岩哀嘆了一聲,沖著孟時飛了個飛吻,繼續看書去了。孟時出了阮岩岩的房間,長長的鬆了口氣。不自覺的伸手摸了平坦的小腹。
她知道阮岩岩是好意,可聽著仍是膽顫心驚的。可是,她不願意去想,那都都是未來的事兒。未來什麼事兒都有可能發生,即便以後不再相愛,那也不是現在能管著的事。現在就只管過好現在,別讓自己後悔,以後的事兒以後再說。車到山前必有路。為母則強,如果是以前,她必定得前思後想的考慮的,而現在,她也可以淡定的去面對未來中可能去發生的那些變故。
她的心情莫名的有些沉悶,在樓道理站了會兒,她用力的搖搖頭。果然是不能閑著的,只要腦子閑著,就會有各種各樣的事兒來。
孟時發了會兒呆,覺得自己還真是得找點兒事情來做做。那麼無所事事的幾個月,她肯定得瘋掉。只是余江阮未必會答應,得慢慢的商量。
孟時正準備去倒水,就聽余江阮的媽媽輕聲的在樓下問道:「小時,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孟時趕緊的搖搖頭,微笑著道:「沒有的舅媽,我出來倒杯水。」
「哦,這樣。你別下來了,梯子陡。阮阮回來我讓他以後每天晚上都倒杯水上樓去,上上下下的多危險。」
孟時哪敢反駁,連連的點頭。心裡頭卻是無奈極了,上下樓梯都危險,要出去工作不得更危險。她不由得苦惱了起來。
她還是下了樓,阮母見著她就責備道:「不是讓你好好在樓上我給你端上去嗎?」
孟時笑笑,道:「沒事兒,我還是多走走的好。總不能一直坐著睡著。」
兩人正說著話,就聽院子里有車子的聲音,余江阮回來。余江阮的動作快得很,不到兩分鐘就擰著宵夜進來了,叫了聲舅媽,然後笑眯眯的道:「我帶了宵夜回來,舅媽吃點兒再去睡。」
「不了,我哪像你們年輕熱,吃多晚上睡不著的。我去睡了,別呆得太晚,早點兒睡,孕婦的睡眠一定要充足。」
余江阮連連的說好,小跑著上樓去叫阮岩岩去了。姥姥姥爺都住在樓下,說話也不敢太大聲,余江阮索性拿了一張小矮桌將宵夜擺在了樓上。他知道阮岩岩嘴饞,給她帶的是燒烤,給孟時的則是鮑魚粥。孟時的孕吐越來越厲害,他也是操碎了心,想方設法的都在給母子倆補充營養。
晚上不宜喧嘩,吃了夜宵就各自回了房。吃的時候本來是挺有胃口的,誰知道回到房間孟時就衝到了洗手間嘔吐了起來。剛吃進去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
余江阮一邊拍著她的背一邊去嗅自己身上,著急的道:「是不是我身上有煙味兒讓你難受了?」
孟時的胃裡冒酸得厲害,吐得翻天覆地的,連話也回答不上。等到好容易吐完了,余江阮遞給她一杯水,她漱口后搖搖頭,道:「不是,估計是吃多了。」
余江阮依舊是緊張兮兮的,道:「要是不舒服我們就去醫院,知不知道?對了,全吐光了,想吃什麼我馬上去買。」
孟時端著杯子小口小口的啜著水,道:「不用,我什麼也不想吃。」
她全身無力,只想好好的躺在床上。余江阮等著她將杯子里的水喝完,將她抱到床上躺著,嘆了口氣,道:「懷孕也太辛苦了,咱們生了這個就不生了。」
孟時忍不住的笑笑,這就叫辛苦了,生的時候那才叫辛苦。她光聽著那些准媽媽討論就膽寒,但這小傢伙是不能退貨的呀。
雖然孟時說不是,但余江阮還是覺得肯定自己從酒吧里沾了異味出來,立即就去浴室把自己沖得乾乾淨淨的,找了乾淨的衣服換上才躺到床上。
孟時這段時間已經習慣了孕吐,那一會兒過後就沒什麼事兒了,躺在床上看著雜誌等著余江阮出來。
她今天倒是一點兒也不困,讓余江阮忍不住的刮目相看,驚訝的道:「等著我呢?」
孟時將雜誌放在一旁,坐了起來,道:「我有事想和你談談。」
她的神色一點兒也不像是開玩笑,余江阮笑笑,道:「那麼認真,什麼事?」
孟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支支吾吾的道:「就這孕吐吧。」
余江阮一聽見孕吐就又急了起來,這吃進去的東西又吐出來,他知道有多難受。當即就急急的道:「是不是很難受?我們明天就去看醫生,看看有沒有止吐的辦法。」
孟時看著他那急切的樣子,嘆了口氣,道:「你等著我先說完好不好?」
余江阮也知道自己是關心則亂,讓自己靜下來,抓了抓濕漉漉的頭髮,道:「好你說。」
孟時偷偷的瞅了瞅他才道:「我覺得這孕吐,多半是和我太閑有關。我要是有點兒事情做也許就不會吐得那麼厲害。而且整天坐著也沒什麼胃口。」
她說得小心翼翼的,余江阮在床尾坐了下來,他就跟一老狐狸似的,並不接話。孟時坎坷得很,觀察著余江阮臉上小心翼翼的神色。
過了那麼兩三分鐘,余江阮才微微笑著道:「意思就是你得找點兒事情做對不對?那簡單,以後你就跟著我好了,我正好缺個私人秘書。」
他絕對是故意的,孟時嘀咕道:「誰要和你一起?」
「真不和我一起?你可得想好了,和我一起那可是有大大的好處。我要是工作忙完了,還能帶你出去吃喝玩樂。我這種老闆可不是那麼好找的。你要是到外面去工作,累不說還得看別人的臉色。說不定還得受同事的排擠。最重要的一點兒是你現在懷著孕,一般公司會招員工也不可能找孕婦對吧?」余江阮一臉正色的說著,語氣中不乏引誘。
孟時確實是怕處理人際關係的,猶豫了一下,道:「我可以自己找事情做?」
余江阮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微笑著無辜極了的道:「自己剛開始做什麼不累?你受得了孩子也受不了。」
他這意思再明確不過了,我最大方了,要出去工作我不攔著你,但你最好是跟著我。
孟時氣餒,是呢,懷著孕呢,去做簡單點兒的工作沒人會要她。要是自己做事情肯定是要累的。要是跟著余江阮,那根本就不是上班了?她悻悻的,原本以為余江阮會搬出家裡的老人來壓她的,誰知道他聰明著呢,自己就把所有的路都斷了。
孟時悶悶不樂的,想著還得就那麼閑幾個月,她渾身的細胞都不自在。以前忙的時候想閑,可真正的閑下來了,卻是發慌。
余江阮並沒有讓她現在做選擇,慢悠悠的去吹頭髮去了。留了獨立的空間讓孟時慢慢的考慮。
等到他吹好頭髮,孟時依舊在發獃。他上了床,在床的另一側躺了下來,伸手抱著孟時睡下,道:「早點兒睡,明早我不急著去公司,我們一起去翠湖那邊散步。那邊還有很好吃的雞蛋餅,保證你吃了一次還想吃第二次。」
孟時悶悶的沒吭聲,明顯是心不在焉的。余江阮直接將燈給關了,伸手撓了撓孟時的痒痒,厚臉皮的在孟時的臉上親來親去的。
孟時被他弄得痒痒的,忍不住的笑出聲來。余江阮暗暗的鬆了口氣,孟時抓住了他的手,道:「你別搗亂,我還是要找工作的。」
還以為她知難而退了,沒想到她那麼大半天了還惦記著。余江阮無奈,知道孟時一向說得到做得到,道:「你如果執意出去,那我去幫你問問。孕婦出去工作本來就不妥當,你得在我的視線範圍內。還有,這事兒太大了,我得和姥姥姥爺舅舅舅媽還有我爸說一聲。」
「你故意的!」跟他們說了她哪還有機會去找事兒做?
「冤枉冤枉,我要不告訴他們那也瞞不了多久。反正你沒事兒,我肯定會被罵得狗血淋頭。」余江阮的聲音充滿了委屈的。
他說得沒錯,就算是瞞著那也是瞞不了。孟時煩躁了起來,道:「行了行了,睡吧。」
這是不找工作的意思?余江阮挺想問的,最終還是沒問。這事就這樣揭過去最好了,下次再提起來的時候再想理由搪塞。
孟時最開始是在生氣的,漸漸的睡意襲來,慢慢的睡了過去。余江阮卻怎麼也睡不著。孟時在家裡確實是無聊的,他不可能一直陪著她。家裡的阿姨有代溝那也說不上話,一整天悶在家裡確實是挺難熬的。
可是要真讓孟時去上班,他怎麼捨得。他打算問問身邊的朋友,給孟時弄個空職讓她掛著。可是孟小時那是多聰明的人,知道后肯定不會肯上班。還真是個問題。
第二天早上起床孟時像是忘記了這事似的,閉口不提。余江阮一整晚也沒能想出一個好的辦法來,自然是巴不得她不提。在姥爺家裡吃過早餐后就回了公寓。
這次去照顧孟時的阿姨是他舅媽找的,很細心。家裡早已經提前打掃得乾乾淨淨的,窗子也提前打開通了風。
孟時沒睡好,一回公寓就倒在了床上。余江阮等著她睡著才出了門,不忘叮囑阿姨注意點兒。
孟時這一覺睡得極熟,醒來時已經中午時分。她給孟濤打電話,問孟叔的情況。知道他們只會報喜不會報憂,她並沒有問病情,掛了電話后才重新打電話去問主治醫生。
陶阿姨很會照顧病人,她是應該放心的。可不打個電話問問她心裡就不安得很。
下樓的時候阿姨正在炒菜,她自己去倒了杯水喝,然後進廚房看阿姨都弄了些什麼菜。正要回到客廳,就聽見余江阮回來了。他在打著電話,估計以為她還在睡覺,聲音壓得很低。
孟時還是耳尖的聽到說誰被抓了,余江阮讓那邊保密,又壓低了聲音說了幾句,見孟時出去就掛了電話。
孟時原本是沒注意的,他這急急掛斷電話的樣兒就是有鬼,她的眼睛珠子一轉,問道:「我剛才聽你說誰被抓了?」
余江阮將車鑰匙丟在一旁,笑笑,道:「你聽錯了,我哪有那麼說。」
他臉上笑吟吟的,一點兒也看不出心虛來。孟時素來知道余江阮說謊是從不臉紅的,不怎麼相信,道:「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余江阮舉起手來做投降狀,道:「沒有,絕對沒有。我哪敢瞞著你吶,你現在可是我們家的大功臣。我要瞞著你什麼事不被拉出去批鬥?」
他嬉皮笑臉的,桌上和車鑰匙在一起的手機響了起來。余江阮若無其事的拿了起來,道:「我去洗洗手。」
他沖著孟時笑笑,卻等到快要到洗手間才將電話接起來。孟時總覺得有那點兒不太對勁。
余江阮說是去洗手,卻久久的沒有出來。洗手間的門關得嚴嚴實實的,隔音效果好,裡頭的人又故意壓低聲音,外面什麼都聽不到。
余江阮的這手洗了差不多五分鐘,阿姨端菜出來擺上,他才出來。阿姨沒想到他會回來吃午飯,又進廚房去拿碗筷。
余江阮給孟時盛了湯,微笑著道:「這雞湯一點兒也不膩,多喝點兒。我聽說喝雞湯皮膚能變得很白哦。」
他這話倒是挺多的,孟時接過了碗,用勺子攪拌了幾下,抬頭看向了余江阮,道:「你肯定有事情瞞著我。」
她的語氣是篤定的,而不是猜疑不定。余江阮笑笑,道:「我能有什麼事情瞞著你呀?哦,你是不是說剛才那通電話,那是生意上的朋友打來的。不信你打回去問問。手機在這兒,你全檢查一遍。」
他將手機推到孟時面前,鼓勵她拿去檢查。孟時卻沒動,余江阮越這麼做越是說明他心虛。她將勺子放了下來,也不繞圈子了,直接問道:「是不是孟深被抓了?」
她又不糊塗,從余江阮那斷斷續續的話語中就找出了端倪來。除了孟深,孟時也想不出余江阮還有什麼可瞞著她的。
見瞞不住,余江阮索性也不在瞞。伸手揉了揉太陽穴,道:「是。我是剛剛得到的消息,具體怎麼回事還不太清楚。不過你別急,孟叔那邊應該還不知道,我和孟濤商量過了,決定先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