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兩兩不相忘(四十五)
他一連抽了幾支煙,翻湧的情緒才慢慢的緩了下來。他拿起手機,手指停在微博上,點開。他幾乎是不用這些社交軟體的,他也沒有時間用。就連這微博,也是何瑜霏替他申請的。
鬼使神差的,他進入了余江阮的微博。動態是五小時前的,八點左右。一張晚餐的相片,擺滿了菜肴。相片里有孟時圍著圍裙的側臉。董家郃貪婪的看著,手指一寸寸的撫過那溫婉的側臉,卻又有什麼東西,在頃刻間砰然崩坍。
他一支接一支的抽著煙,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才調頭回了京都。現在的董氏,已是一團糟,哪裡離得開他。
又一通電話響起,他看了一眼,接了起來。電話那端的秘書鬆了口氣,快速的道:「董經理,您之前讓約孟世輝孟總。他已答應今天九點在公司和您見面。另外,董小姐昨晚打了很多次電話到公司來,您母親的狀況不太好。」
董家郃沉默了一下,淡淡的道:「我知道了。」不等秘書再說什麼,他直接就掛了電話。
孟時起床就覺得眼皮跳得厲害,左眼跳了右眼跳。她閉眼,又揉了半響仍是時不時的跳,她也懶得管了,進廚房去做早餐。
因為余部長之前囑咐過,她現在幾乎都是不外出的。除了買菜,或是偶爾去余江阮店裡。早餐是兩人份的,她才進廚房沒多久余江阮也洗漱完了,進廚房幫忙。
他現在煎得一手好蛋,逮著機會就要賣弄一番。早餐是很簡單的,煎蛋,粥,做好端上桌,余江阮就問道:「今天和我去店裡?」
孟時拿著小碗盛著粥,搖搖頭,道:「不去了,我記得我常買東西的那超市今天好像有活動,商品全打折,我去看看。比起平常肯定要划算很多呢。」
余江阮挑挑眉,想著她最近在家裡呆著肯定枯燥,想了想,道:「好,早上我沒什麼事陪你去,然後中午我們去吃西餐好不好?」
孟時稍微想了想,就點頭應好。今天要買的東西挺多的,余江阮能跟著一起去再好不過了。余江阮忙,兩人也有那麼久沒有一起出去逛了。
孟時開了車,余江阮在車上打電話回店裡安排事兒。車子駛出巷子,一輛黑色的車子就跟上了他們。余江阮只當是余部長的人,並沒有注意。車子駛進了超市的停車場,鎖了車他就和孟時進超市去選購。
出來時停車場里靜悄悄的,他就感覺有些不對勁。他一手緊緊的拉著孟時的手,一手推著推車,整個人警惕了起來。
孟時也感覺到了不對勁,現在退回去已來不及。她下意思的也握緊了余江阮的手。余江阮側頭微微一笑,讓她放鬆。低頭在她的額頭山吻了一下,輕輕的道:「待會兒打起來,你往超市裡跑,知道嗎?」
他的話剛說完,角落裡就鑽出了五六個大漢來。每個人的臉上都戴著頭套,手中拿著鋼管的。
余江阮一看就知道這幾人不像蔣青楓身邊的人那麼好解決,他搶先動手,拉著推車一個旋轉,朝著那幾人撞去。一把推開孟時,讓孟時走。
孟時的身上隨時都是帶著毛子送的那把匕首的,從短靴了抽了出來,往超市裡跑去。她留下只會是余江阮的累贅,那些是針對她的,她離開,他們勢必就會跟著追,余江阮才能安全。
人是有備而來,那幾人中的一人早就跑到了超市的入口處。孟時見形勢不對,立即就倒回去往出口處跑。這邊的超市大,出口有幾個。
余江阮顯然也知道了孟時的打算,這幾人都是硬手,他一個人是拖不住幾人的。他抓起購物車就朝著圍著他的那幾人砸去,趁著躲開追上了孟時,拉住她的手就往出口處跑。
現在上車也是一個不明智的選擇,這幾人既然等在停車場里,車子肯定已經被他們動過了手腳。
余江阮的額頭上冒出了密密的汗,是他太掉以輕心了。他一直以為是他父親安排的人,所以才沒注意。
兩人對地形雖然熟,但這些人也明顯是踩過點的。他和孟時並沒有跑多遠,就被人圍了起來。余江阮拿過了手中的匕首緊緊的握在手中,鎮定的笑笑,道:「幾位開個價,別人給多少錢,我出雙倍。」
那幾人並不說話,只是漸漸的縮短距離,將他們圍攏來。明顯是不為所動,孟時看著那幾人手裡的鋼管,手心出了密密的汗,她掙開了余江阮的手,道:「放了他,我和你們走。」
領頭的人猶豫了一下,撇開余江阮的身份不談,要想從他身邊帶走孟時,肯定是得經過一番打鬥的。而這邊他們雖然有人在外面攔著不讓人進來,可保不了多久就有人發現不對勁報警。
他這一猶豫,身邊的幾人的步子也遲疑了起來。趁著這個機會,余江阮伏地,一個掃腿掃中了離他最近的人。他的動作快如閃電,將那人手中的鋼管躲了過來。
有了鋼管在手,那些人有了些忌憚。可余江阮要護著孟時,沒多時背上就挨了一鋼管。他的臉色變得煞白,額頭上的細汗密密的冒了出來。他一聲沒坑,一手緊緊的拽著孟時,手中的鋼管揮舞得更快。
孟時的匕首在這個時刻根本發揮不了任何的作用,有人的鋼管砸過來,她沒能避過,一下子被打跪在地上。
兩人已經處在了下下風,眼看就要成為瓮中之鱉,入口處突然湧進了一大群人。一個個的手中都帶著武器,木棍長刀,還有擰著鐵鍬的。一個個氣勢洶洶的。
那幾個人有些沒反應過來,那群人已經圍了過來。拿起東西就朝著那幾個人砸去。一時間慘叫聲不斷。外面竟然沒有人來通風報信,那幾人知道情勢不妙,不再打孟時的主意,只想逃。
這幾人都是厲害的,卻架不住人多。很快就有人倒地被擒。孟時鬆了口氣,才發覺腳疼得厲害。想起余江阮挨的那一棍,她忍住了疼,道:「還好嗎?」
余江阮的臉色仍是蒼白的,搖搖頭。兩人剛退到邊上,被人簇擁著的蔣青楓不知道從哪兒鑽了出來,笑嘻嘻的道:「我來得還算及時吧?」
余江阮皺了皺眉頭,淡淡的道:「謝了。」
蔣青楓擺擺手,一副大度的樣子,看了看余江阮那蒼白的臉色,道:「我送你們去醫院,那幾人保證活著送到你面前。」
余江阮看向角落裡,還有兩人在做困獸之鬥。他根本就不放心蔣青楓,可也擔心孟時的腿,沉吟了一下,道:「你去把我的車開過來。」
他將鑰匙遞到蔣青楓面前,蔣青楓身邊的小弟立即接過了鑰匙,小跑著去開車。才去了一會兒,隨即又跑了回來,道:「開不了了,幾個輪胎全都沒氣了。」
和余江阮猜的一模一樣的,車果然是被動了手腳的。他並不驚訝,摸摸孟時的頭,道:「先去醫院好不好?我一會兒就過來。」
孟時搖搖頭,堅決的道:「我和你一起。」
余江阮有些無奈,蔣青楓切了一聲,道:「磨磨蹭蹭的就跟一娘們兒似的,我先帶她過去,你愛去不去。」
他說著就要伸手去拽孟時的手腕,孟時淡淡的掃了他一眼,他又將手縮了回去,摸摸鼻子,道:「我叫醫生過來。」
余江阮阻止了他。
孟時的腿走起路來瘸得厲害,附近就有醫院的,余江阮不放心,直接去了骨科醫院。氣氛有些凝重,除了偶爾問疼不疼得厲害,誰也沒有說話。
到了醫院,孟時被送去拍片子。余江阮則是不停的打電話。確實是他估錯了,他父親安排的人是在的,但因為是孟時是同他一起出去的,並沒有跟著去。
打完電話,將手機放進口袋裡,余江阮就滋了口氣兒。背上挨的那一下應該挺重的,手輕輕動動都疼得厲害。
他自己覺得只是些皮外傷,並沒有去拍片子,只讓醫生開了些止痛活血化瘀的葯。
孟時沒多時就出來,很幸運,並沒有骨折或是骨裂。但腿是腫起來的,恐怕也要一段時間才能好起來。
孟時心事重重的,連話也很少說。余江阮倒是挺想緩和了一下氣氛的,可那些人是哪兒來的他沒能查出來,也沒這個心情。將孟時的頭輕輕的摁在懷中,低聲道:「別怕,有我在。」
就算掘地三尺,他也要將背後的人給挖出來。
孟時沒吭聲兒,想伸手抱住他的腰,手指顫動了一下,最終還是沒動。她從余江阮的懷裡出來,低聲的問道:「拍了片子嗎?」
余江阮笑笑,道:「沒拍,但醫生檢查過了,說沒什麼大礙,過幾天就沒事了。」
孟時的眼神有些渙散,過了會兒,才低低的道:「對不起。」
是她連累了他,那些人,分明就是沖著她來的。如果今早余江阮沒和他在一起,他就不會受傷。
「嗯?」余江阮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道:「傻了呀?應該說對不起的人應該是我才對。我沒有保護好你。」余江阮伸手將她攬到懷裡,低低的說道。
孟時的鼻子酸澀,眼淚忍不住的就要掉下來。她深吸了口氣兒壓了回去。余江阮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讓她在邊上坐下,他下樓去拿葯。
孟時嗯了一聲,帶著很濃厚的鼻音。余江阮罵了句傻妞兒,揉揉她的頭,下樓去了。
孟時沒等到余江阮過來,倒是有護士過來,讓她先去病房裡休息一下。孟時問余江阮去哪兒了,她笑著說在樓下排隊取葯。今天的人比較多,恐怕還有會兒才能上來。
她心緒不寧的,在病房裡坐了會兒就坐不住。打開門出去,在門口的護士立即迎了上來,微笑著道:「孟小姐,余先生一會兒就上來,您再等等。」
護士小姐一臉的微笑,伸手不打笑臉,孟時點點頭,說了句知道了,又回到了病房裡,然後給余江阮打電話。
電話打通了,但卻沒有人接。孟時一連打了兩遍,心裡就有些慌了。一瘸一拐的走到病房門口,打開了門。
那護士正在和人低聲的說著話,見她又出來有些驚訝,道:「您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孟時木著臉說沒有,微微的頓了下,道:「請告訴我余先生在哪兒。」
她的語氣有些生硬,人也不像之前那麼和和氣氣的。那護士臉上的微笑不變,道:「抱歉孟小姐,我不太清楚。余先生是和朋友出去的,不會有危險,這點兒您放心。」
孟時越發的焦灼不安,沒有理她,只是道:「我現在要離開,你沒資格限制我的自由,請讓開。」
她抿著唇,一張清秀的臉上帶著冷漠和不耐。
「孟小姐……余先生說了,他不回來您不能走。」那護士試圖安撫孟時。
孟時有些粗魯的推開她,走了幾步,又回過頭,道:「你是要讓我自己去找,還是告訴我他在哪兒?」
那護士無奈,道:「您能稍等一下嗎?我打電話問問。」
孟時不耐的點點頭,也不坐,就在原地站著。那護士很快打了電話,沒多時就有兩個男人上來了。
孟時還沒開口,其中一個就將手機遞給孟時,道:「蔣少的電話,麻煩您接一下。」
孟時看了他一眼,接過手機,喂了一聲。
「余江阮在我這兒,一會兒就能回來。他外套落在車上了,沒帶手機。你好好在醫院呆著,他回來我就讓他給你回電話。」蔣青楓的聲音挺溫柔的,有點兒像是在哄無理取鬧的孩子。
孟時沒說行還是不行,問道:「他去哪兒了?」
「他啊,他有點兒事。」蔣青楓回答著。頓了一下,道:「我和你說不清,你要過來就過來吧。把電話給那誰,我和他說。」
孟時沒吭聲兒,將手機遞迴了那男子的手裡。那男子是是的幾聲,掛了電話后對孟時道:「孟小姐您在這兒等著,我去找輪椅過來。」
蔣青楓這下倒是挺細心的,連只都知道安排。孟時說了句沒事,走吧。那男子有些猶豫,孟時已一瘸一拐的往前走去。
余江阮在蔣青楓那邊,肯定是和那幾人有關係的。去就去了,他竟然也沒和她說一聲。這點兒讓孟時疑惑。
車是早準備好的,孟時盡量的讓自己什麼都不去想。可腦海里卻是亂糟糟的一片。她最後索性閉上了眼睛。
車子駛了半個多小時才停下,睜開眼睛,這一處竟然是上次她來過的蔣青楓的別墅。
她伸手剛去打開車門,車門就被人從外面打開來。蔣青楓伸手過來扶她下車,這次她沒有拒絕,說了句謝謝。
今天英雄救美讓蔣青楓自覺出夠了風頭,柔聲道:「那幾人我抓回來了,在地下室里。余江阮不讓我插手,自己下去問去了。」
孟時嗯了一聲,抬起一雙清亮的眼眸看向蔣青楓,道:「地下室在哪兒?」
她的眼中一片沉靜,眼眸卻是亮晶晶的。蔣青楓有些失神,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咳了一聲,道:「你別下去了,他應該就要上來了。」
余江阮看著斯文帥氣,可手段卻逼他還心狠手辣些。他走到地下室門口,都能聽到從裡面傳來的痛嚎聲。那些人的最再硬,估計這會兒也問出背後的人是誰了。
孟時沒說話,徑直就往別墅里走。蔣青楓哎了一聲,趕緊的跟了上去。地下室的暗門在廚房的後面,暗道里的潮濕味兒撲面而來,雖是開了燈的,卻依舊昏暗得很。
孟時才剛下了一級台階,余江阮就打開門走了出來。看見孟時,他愣了一下,隨即快步的上來,道:「你怎麼來了?」
他是知道孟時倔強的,說完這話就伸手扶住孟時,往上面走。蔣青楓很識趣的往前走了,出了廚房,孟時遲疑了一下,問道:「人……是那些人派來的嗎?」
「不是。」余江阮說著,凝視著她一會兒,笑笑,道:「這事兒你就別管了,交給我好不好?」
孟時不說話,停下腳步看著他。過了會兒,才輕輕的道:「余江阮,這是我的事兒,我有權知道。我也不要做,被呵護著,只會流淚的瓷娃娃。」
余江阮看著她,久久的沒有說話。他其實想說,小時,我是沒給你安全感的吧?為什麼不能放心的把這些事交給我?最終他還是沒說出口,淡淡的笑笑,道:「好。」
微微的頓了一下,他接著道:「是秦婉青派來的,董家郃的媽媽。」
他的聲音很輕,彷彿怕這話會傷到孟時似的。孟時鬆了一口氣兒,緊繃的神經也放鬆下來。她哦了一聲,到一旁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董家郃和何瑜霏的婚事取消了,秦婉青想用她來泄憤,以她的性格來說,這完全是可能的事。
孟時坐了下來,才發現自己竟然在顫抖著。她這一路是很怕的,怕背後的人是她所猜測的人。
她覺得現在的自己真實脆弱得沒法了,是那麼的害怕背叛。被親近的人從背後捅刀子。
她就那麼久久的坐著,有傭人端上茶來,她端起茶杯,才發現手腳竟然是冰涼的。她緩過神來,才發現余江阮一直在注視著她。他的目光複雜,卻在她看過去的那一瞬間全都隱去。
孟時呆了呆,道:「你別誤會……我並不是……」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余江阮給打斷,他微微笑笑,道:「我相信你。」
這句相信讓孟時啞口無言。她覺得今天自己的情緒有些不對勁,想要開口說對不起,可想著這時候說對不起只會讓余江阮更誤會,於是果斷的閉上嘴,什麼都沒說。
這次的這些人,和上次追孟時,孟時被毛子救的那些竟然是同一批人。都是董家養的打手。只不過那次想要孟時命的是董芙蘿,而這次是秦婉青。
余江阮徵求了孟時的意見后將人全都送到了警察局,交由警察來處理。
孟時從出了事後就一直精神不濟,話也很少說,常常在發著呆。只有每天替余江阮擦藥的時候才會認真起來。
她常常在想,她就是一煞星,所有靠近她的人,都會受到她的拖累。而她暗無天日的路還很長很長,那些人,遠遠比秦婉青董芙蘿之流難對付很多很多……
邰音芮最近來找過她了,她對余江阮的事是很關心的,他為她受傷的消息她在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她是趁余江阮沒在的時候來老宅的,她說孟時,你可真是夠自私的。明明知道你會連累阮阮,卻死死的將他纏著。這次你滿意了吧?
她說孟時,你並不愛阮阮。要是愛他,不會去連累他。你不過是想借他們家的力量,幫你達到你自己的目的。孟時,你那麼處心積慮,不怕遭到報應嗎?
她當時一直微笑著,說邰小姐,就算我利用他,那也是你情我願的事兒。他願意,和你又有什麼關係呢?
邰音芮氣得說不出話來,拂袖而去。孟時關了鐵門,順著殘破的圍牆坐到地上,一坐就是一下午。直到聽到放學的孩童的歡笑聲,才回過神來。
孟時在事情過後一個星期才慢慢的打起精神來,開始恢復和往常一樣生活節奏。這早上,她躲在余江阮的辦公室里看著書。余江阮的助理推開了門。
她看向門口,那助理遲疑了一下,道:「孟小姐,董家郃先生在樓下,說要和您談談,余先生讓我過來問問您的意見。」
董家郃要見她,無非是為了董芙蘿和秦婉青的事。那幾人已經將他們倆供出來,董芙蘿已經被逮捕。秦婉青在醫院裡也被嚴密的監視了起來。
「替我轉告董先生,我和他沒什麼好談的。」孟時淡淡的說著,低頭又去看書去了。
那助理遲疑了一下,應了句好的,轉身出去了。
孟時繼續開始看書,沒過多大會兒,辦公室的門又被敲響,進來的還是余江阮的助理,她一臉的為難,道:「孟小姐,董先生說,他就在樓下一直等著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