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你可知道我的心在動(二十七)
沙發太窄小,孟時一晚上都沒睡好。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就起床開始做早餐。房子隔音效果不好,她輕手輕腳的。昨晚余江阮還是有點兒咳的,她又掏了個梨蒸上。
沒睡好眼睛漲疼得厲害,頭也有些暈乎乎的。她到外面去抽了支煙提提神,才重新進廚房。
早餐還沒做好余江阮就起床了,孟時有些驚訝,壓低了聲音問道:「怎麼那麼早就起床了?」
余江阮揉了揉嗓子,道:「有點兒事。」他傾身在孟時的額頭上吻了一下,然後閃身進了洗手間。洗漱用品孟時早準備好了的,只是洗手間太小,有些轉不過來。
他很快洗了臉,然後摸了摸下巴下的鬍渣。得颳了,這邊什麼都沒有,只能回去再颳了。嗓子里還是有些啞,怕吵到老太太,他忍著悶咳了兩聲。
回客廳的時候飯桌上擺了一冒著熱氣的白瓷碗,孟時大概是聽到他腳步聲了,從廚房出來就道:「蒸的梨,趁熱吃了。早餐一會兒就好。」
她說著又縮回了廚房裡,余江阮走過去端起白瓷碗,拿起勺子邊喝著邊往廚房門口。
孟時正在打雞蛋,她是單手打蛋,動作麻利得很。余江阮清了清嗓子,道:「別弄我的份,我吃完梨就走。得去一趟外地,估計明兒或是晚上才能回來。到時我就不過來了。」
孟時有些詫異,回頭看了他一眼,道:「很急嗎?你的感冒不還沒好嗎?」
余江阮一手端著碗一手捏捏嗓子,道:「好得差不多了……是挺急的,一朋友在那邊出了點兒事。」
孟時問什麼事,放下手中的雞蛋,拿了筷子從蒸鍋里夾了兩個卷得很好看的花捲來,道:「已經做好了,帶著路上吃。」
余江阮說了聲謝謝,微微笑笑,道:「哪有那誇張,就算去外地……也餓不著的。」說完他又道:「老太太還有會兒才起床吧……代我向她打聲招呼,下次再過來。」
孟時應了聲好,余江阮把碗中的梨子吃完,倒了杯溫水喝了。就跟孟時道:「我走了啊。要有什麼打我電話。」
孟時瞥了他一眼,道:「能有什麼事?」
余江阮微微笑笑,偏著頭道:「事兒可多了,比如說想我呀。」
他的臉上笑著,神情看起來很認真。孟時沒吭聲,他上前抱了抱她,輕輕的道:「我走了啊。要是晚上回來給你打電話,你得負責過去給我做飯。感冒了得吃清淡點兒的,外賣不合胃口。」
他說得有些悶悶的,這親昵的舉動做起來極為熟稔。孟時怕他胡攪蠻纏老太太起床撞見,含含糊糊的應了句好。余江阮這才滿意,又說了句我走了才放開她。
孟時要出門送他,他沒讓,說外面挺冷的,別凍著了。他是有急事的,走得很快,不過還挺細心的,關門的聲音很輕很輕的。
孟時等老太太起床就去上班了,老太太溫和的道:「昨夜下了一夜的雨,可冷了,晚點兒再去。」
孟時笑笑,道:「沒事兒,有暖氣也不冷的。要過年了,發貨的人多。讓人等著不好的。」
老太太輕輕的嘆了口氣,有些惆悵的道:「又是一年了。」
孟時就摟住老太太的肩,笑容滿面的道:「明年一定會更好的,是不是老太太?」
老太太點著頭,慈愛的看著她,道:「辛苦你了。」
孟時將頭靠在老太太的肩上,輕輕的道:「不辛苦的外婆。」
再苦她也不怕的,只要有老太太在。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頭,道:「好了,要去快去吧,中午早點兒回來吃飯。」
孟時這才想起告訴老太太余江阮有事走了,老太太多多少少聽見了點兒的。只是說這大冷天的出去,感冒別又嚴重了。
孟時出門的時候小巷裡還沒幾個人,水泥地上濕漉漉的,霧氣蒙蒙的一片,隔遠遠的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她呵呵氣,雙手插在兜里,慢慢的走遠了。
如孟時所預料的一樣的,天氣雖然冷,發貨的人還是挺早的。有些是打電話來預約上門取貨的,她一個人怕忙不過來不敢答應,說是下午有時間就過去,會提前打電話。
她忙了會兒孟濤就來了,帶了一身的寒氣。孟時有些驚訝的,問他怎麼來了。
孟濤邊搓著手邊道:「加了班,今天休息就過來看看。看起來挺忙的,有沒有什麼我能幫忙的?」
孟時看了看牆上的便利貼,道:「當然有,有好幾家上門取貨的。走不開,你打電話過去說聲去取。或者你留這兒也行。」
孟濤嬉皮笑臉的,邊拿起電話邊道:「這種粗活當然讓我這種皮糙肉厚的人來做,等以後我發財了,你就每天逛逛街買賣東西……」
孟時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道:「我能等到那天嘛。」
她說這話也不是胡說的,孟濤是正經八百的月光族,每個月的錢都是要花光的。他愛車,騎的摩托車都是改裝過很多次的。反反覆復的,他也不覺得煩。
孟濤悻悻的,摸了摸鼻子,道:「那可不一定,我現在每期雙色球都有買,等著等著就有那天了……喂,您好,我是……」
電話通了,他專心同客戶說起了話。孟時也認真的開始將今天收的快遞分類。
孟濤打過電話后就出去了,中午孟時吃了午飯就接到了甄老師的電話,說是感覺鋼琴音不太准,讓她過去看看。孟時看了下時間,問甄老師下午點兒過去行不行,現在有些忙。孟濤沒回來,她暫時是走不開的。
甄老師說讓她今天過去就行。掛了電話,孟時幾口扒了飯,剛要起身接水喝,一條信息就進來了。她走出了幾步才回頭去看,是余江阮發來的。拍了一碗白粥發過來,配了兩個字,午飯。
只吃白粥……看起來是挺可憐的。有人推門進來,孟時沒回,匆匆的去忙去了。
余江阮是挺可憐的,許赭在鄰市出了車禍,高速路上堵車,他過去的時候保險公司還沒處理好,人受了輕傷。他送了他去附近的醫院包紮,又回去處理……這麼來來去去的,感冒本就沒好,這下就更嚴重了。嗓子疼得厲害,輕輕動動都是疼的。
午飯本就沒胃口,又不能吃其他的,就只能吃點兒白粥了。這白粥是真的『白』,一點味兒也沒有的。比起孟時做的可真是差遠了。他在那會兒就想起了她,也不知道她在幹什麼,這麼冷的天開著她那輛破車出去肯定得凍成狗。
等了會兒也不見她回信兒,余江阮才拿起勺子開始吃粥。從洗手間回來的許赭就問道:「剛和誰聊天兒呢?臉上那笑,嘖嘖,能膩死人。」
余江阮沒理他,收起了手機,道:「你開車的時候幹什麼去了?人的車那廝速度慢,要是快今兒你身上就不止那點兒傷了。」
許赭一副很無奈的樣子,道:「我冤枉著吶好不好?我根本就沒見他的車是從哪兒鑽出來的。今兒事還真是多,嗶了狗了我。」
早上出來的時候他女友鬧著要分手,這才沒幾個小時就出了車禍。好在沒什麼事。
余江阮見他鬱悶得很,沒再繼續下去,岔開了話題問道:「我是得回去的,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許赭搖搖頭,道:「不了,今兒是麻煩你了。老爺子催著我回去……我待會兒就得去機場的。」
余江阮就道:「好久沒見你許爺爺了,代我向他問好。」
許赭笑笑,轉著手中的杯子倒:「老爺子倒是經常念叨你的,對了……我表姐過年是要回來的,你知道吧?」
他輕輕的說著,看著余江阮。他口中的表姐是邰音芮,他的爺爺,是邰音芮的外公。
余江阮笑笑,咳了聲,淡淡的道:「是嗎?過年也該回來拜年,不然許爺爺是會生氣的。」
許赭並沒有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麼來,輕輕的嘆了口氣,道:「我以前一直以為你們會在一起的……那時候你們的關係那麼好。」
別說他了,就連兩家的大人也曾以為兩人會在一起的。誰知道到了臨時,邰音芮會嫁給別人。
邰音芮要和遲仰結婚,余江阮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快要訂婚前的一個月她才告訴他,訂婚後沒多久就結婚了,舉辦婚禮后就去了加拿大。遲家早年就移居加拿大。遲仰是遲家從小培養起來的掌門人。
余江阮沒什麼表情,喝著粥淡淡的道:「都過去了,以後別再提了。」
許赭想說什麼,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喝了半杯茶后笑著道:「等你回京再請你吃飯,今兒你這樣子我看也吃不下去。對了,挺遠的路,要不找個代駕?」
余江阮擺手說不用,也還沒嚴重到那地步。許赭就讓他路上一定要注意了。他要趕飛機,司機過來接他先走一步了。余江阮的精神有些不濟,要了一杯外帶的咖啡。
他是有些不在狀態的,兩百多公里的路他休息了四五次。疲得厲害,他許久沒這樣過了。
孟時三點多才去甄老師那邊調音,接近年關,甄老師的培訓班已經放假了,只有幾個由她帶的學生還在練習。
孟時等了她忙完,忙了半天精神鬆懈下來,坐著坐著的就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學生已經都走了,她的身上搭了一床薄毯。暖氣很足,一點兒也不冷。
她有些發窘,甄老師就笑著說不忙的。要是忙早叫醒她了。孟時的眼下一圈的青紫,整個人看起來很累,反正她也不急著走,就沒叫她。
孟時說了聲抱歉,打開鋼琴蓋試了試音。甄老師有電話打過來,出去接去了。沒過多大會兒她就匆匆的回來了,說是她女兒回家了,她得趕回去。讓孟時調好后關門就行。
孟時知道她是不想讓她白跑一趟,但她由她關門是有些不妥的。猶豫了一下,道:「您忙您的,我還是改天再過來好了。都怪我,要不是我睡著了也不會耽擱您這麼久……」
甄老師擺擺手,笑著道:「哪那麼客氣,我們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就這麼說好了,你直接關門就是。你也忙,跑來跑去挺麻煩的。你不用多想,這邊也沒什麼東西的,再說不是還有保安嗎?」
孟時這才點頭,道:「好,您放心好了,我走的時候會檢查一遍門窗的。」
甄老師急著走,笑著說麻煩她了就擰著包匆匆的下樓去了。孟時輕輕的鬆了口氣,她還是第一次在工作的時候睡著。最近累,也怪昨晚沒睡好。
她伸手揉了下眉心,正要開始工作,手機就響了起來。她以為是孟濤問打來問她什麼時候,順手就接了起來。
「你在哪兒?」余江阮的鼻音很重,有點兒模糊不清的。
孟時沒聽出他的聲音,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就說了地址。然後問他的事情辦完了沒有。
余江阮沒回答,問她是不是要忙完了。孟時說還有一會兒的,他應了句好,就掛了電話。
孟時也沒多想,將手機丟在一旁就開始忙。偌大的空間里安靜極了,她的手指在鋼琴鍵上摁著的時候突然就想起了很多事。她有些轉不過神兒來。
她怔了會兒,接著將工作做完。四周太過於安靜,沒有一點兒分散她注意力的東西。她就坐在鋼琴前沒動,手指微微的顫抖著放在了琴鍵上。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彈過鋼琴了。
她差不多已經忘了過去她所會的所有技能,不去觸碰根本想不起來。她也不想想起來,條件反射的去抵觸所有的一切。回憶於她來說,就像是一場夢一樣。痛徹心扉的,美好的,輕輕觸碰就會淚流滿面的。
她的手指在鋼琴鍵上敲擊了起來,隨著記憶,不受她所控制的。樂曲在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流瀉著,她感覺到自己的臉上濕濕的,有什麼東西在眼眶裡泛濫著。她閉了閉眼睛,專註的開始敲擊著琴鍵。
余江阮的車停在培訓班樓下的時候天色已經快黑了,他捏了捏發癢的嗓子,清了清喉嚨,拿出手機來給孟時打電話。二樓的燈只開了一盞,透著模糊不清的燈光。
電話並沒有接通,余江阮又撥了第二次。抬頭看向那從窗戶中透出來的燈光。這次他邊等著邊打開車門下了車。路邊冷清得很,並沒有人。走到樓梯口時隱隱約約能聽見樓上傳來的鋼琴聲。
余江阮的腳步就停了一下。是肖邦的鋼琴曲,具體名兒他想不起來了。曲子像是傾注了所有的悲傷,帶著決絕和疼痛的。可以想象得到彈琴的人的專註。余江阮在琴聲中輕輕的上了樓。
走廊上灑著朦朧的燈光,他延著鋼琴聲的方向走去。走了五六米,他就停了下來。隔著玻璃門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鋼琴前的孟時。她坐在鋼琴前,手指在鋼琴上躍動著。臉上的神情是悲傷肅穆的,在不知不覺間淚流滿面。
這是余江阮第一次見到那麼真實的孟時,他像是魔怔了般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腳步。像是忘了一切,目光停留在那瘦弱的身影上一動不動。
琴聲起伏很大,最後全帶著悲愴的。令人不由自主的進入琴聲中,隨之起起伏伏。
一首彈完,孟時才發現自己的臉上全是濕濕的。她坐著沒動,閉著眼睛。過了許久之後,她才胡亂的擦了擦。窗外已經是燈火滿城,她有些想抽煙,卻沒有抽,將燈和門都關上了,站在走廊上,她才抽出煙來點燃。
她用力的吸著下樓,快要到樓梯口時,她才發覺有人站在門口。她嚇了一跳,正打算將走廊里的燈打開,那人就咳了一聲,道:「怎麼那麼久,我都在這等了一會兒了。」
孟時直接開了手機手電筒晃了晃,見余江阮手抵在唇上咳著,就問道:「你怎麼來了?不是說也許回不來的嗎?」
余江阮咳了一聲,道:「提前處理完回來了,給你打電話怎麼沒接,差點兒沒找著這地兒。」
孟時沒去看手機,邊往樓下走邊道:「沒聽見……你感冒還沒好嗎?過來幹什麼,怎麼不去醫院?」
樓道有些窄,余江阮扶了她一下,道:「好像又嚴重了,應該沒事。你不說你在這邊嘛,順道就過來接你。不過你怎麼弄得那麼晚,店有人看嘛。」
孟時沒說自己睡著了,只說過來晚了。說到這兒,她想起了老太太,就對余江阮道:「我先打個電話。」
手機上除了余江阮的電話之外,還有孟濤打來的。孟時沒急著回,而是先給外婆打了電話。她說讓老太太先吃飯,別等她了,她要晚會才會回去。老太太是很少過問她在外面的事的,只說讓她回來的時候小心,別太晚了。
孟時應了句好,老太太沒多說什麼就掛了電話。孟時知道孟濤這個時候孟濤肯定是已經回去了的,沒再打過去。呵呵氣,道:「我陪你去外面看看,天氣冷,這麼拖著什麼時候才會好?」
她的語氣是強勢,不由人反駁的。余江阮本想說不用的,頭暈得厲害,他點點頭。車是孟時開的,去了余江阮住的地兒附近的醫院裡。到了他就讓余江阮在一旁等著,小跑著去排隊挂號。
好在晚上沒什麼人來,沒一會兒就拍上了隊。余江阮的扁桃體發炎了,有些嚴重,醫生開了藥水讓輸液。
輸液那不得幾個小時,余江阮就說不用,開點兒葯吃不行再過來。孟時看了他一眼,讓醫生開成藥水。他的扁桃體都快化膿了的,聽孟時那麼說醫生就沒問余江阮了,直接開成了藥水。
開好葯,孟時帶著余江阮到輸液室。自己則是跑下去拿藥水。晚上值班的人少,藥房還是排著隊的。孟時排了好一會兒才輪上。上了樓她拿了藥水交給護士,給余江阮倒了一杯熱水,問他冷不冷。
余江阮搖搖頭,她說她出去會兒,然後小跑著下樓去了。余江阮有些莫名其妙的,見還有好幾個人才輪得到他輸上,去了趟洗手間。
孟時沒一會兒就買了粥回來,那麼冷的天氣她跑得滿頭是汗。她知道余江阮的嘴挑,是跑到醫院對面的酒樓去買的粥。
本以為余江阮早就輸上了的,沒想到竟然還在扎針。那護士是新來的,左手扎了兩下都沒能紮上,又換成了右手。余江阮看到孟時一臉的無奈,直接將臉別到一邊隨那護士扎。
孟時上前輕輕的擱下粥,那護士滿臉通紅,小聲的解釋說血管不太好找。要不讓等一下,護士長忙完再過來扎。
孟時接過她手中的針管,說讓我來試試。她的表情認真,不像是開玩笑的。那護士猶豫了一下,讓到了一邊。
她找了找血管,手在余江阮的手背上拍了下,讓他放輕鬆點兒。余江阮哪輕鬆起來,要不看那小護士挺可憐的,他早就投訴了。他還是第一次進醫院遇到這種情況。
他的血管其實並不是不好找,估計是那小護士太緊張了。孟時也知道余江阮是放鬆不下來的,就讓他將頭別到一邊。
余江阮也正有這打算,眼不見為凈……隨她怎麼扎。他其實倒是挺想說不讓她扎的。不過死馬當活馬醫,誰知道那護士長什麼時候來。
孟時讓他鬆開拳頭,又握緊,又拍了幾下。余江阮只感覺輕微的疼了下,就聽孟時道:「別動,馬上好了。」
余江阮回過頭一看,果然針已經插好了。那小護士滿臉崇拜的看著孟時,小聲的問道:「您也是護士吧?」
孟時笑笑,搖搖頭,說不是的,然後麻溜的將管子固定好。她的手法是很嫻熟的,那小護士根本不信。不過也不好問什麼,向余江阮道歉后又向孟時道謝後端著托盤走了。
余江阮總算是能鬆了口氣,他心裡也是詫異的,不過沒表現出來。孟時也沒解釋什麼,端起了一旁的粥道:「還溫的,味道應該還行的,將就吃點兒,輸完液回去我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