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章
大喜之日,整個京城喜氣洋洋熱鬧非凡。大街小巷飄蕩著朱紗紅緞,珺瑤公主的嫁妝豐盛至極,綿延數百里,繞了大半個京城,到了正午才抵達二皇子府,全城的百姓都驚讚於這百里紅妝。
名門望族和官員們都要聊表心意,紛紛從四面八方湧向二皇子府賀喜,車水馬龍,通往二皇子府外的路已被馬車堵塞得水泄不通。
阮清微站在太子府的至高點上眺望良久,她衣衫獵獵,目光清亮,望著柳家暴露出的樹大根深,不禁笑了笑。
低眉間,瞧見慕徑偲尋她而來,她飲了口酒,翩然躍下,如輕風一般,穩穩的落在了他的面前。
慕徑偲見她換上了他為她挑選的一襲薄荷綠裙裳,溫言道:「準備好了一起去喝喜酒?」
「還差一點。」說著,阮清微從袖中取出面紗戴上,只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一雙明凈的眼睛。
慕徑偲抿嘴一笑,知道她這樣做,是以免被她曾登門過的官員們認出。雖說她常常像是悠然自得,可隨心所欲,而她則總為他考慮,絕不會為他惹麻煩,懂事到讓他疼愛不已。
他們乘上馬車后,他笑問道:「近些日,怎不見你去登門各府?」
阮清微輕哼道:「因為,近些日不愁溫飽。」
慕徑偲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順手摘去了她的面紗,迎上她愕然的眸子,他認真的道:「該是他們見了你,迴避起來才是。」
阮清微從他手裡拿過面紗,再次戴上,道:「他們只會惱羞成怒,遷怒於你。」
慕徑偲再次摘下了她的面紗,揉成一團握在掌中,道:「那就讓他們遷怒於我。」
阮清微挑眉。
慕徑偲學著她挑了挑眉,「有你在呢,我不怕。」
阮清微擰眉。
慕徑偲沖她眨眨眼,「我以你為榮。」
阮清微咬著唇瞪了他一眼,低聲道:「不可兒戲。」
「怎麼兒戲了?」慕徑偲定睛瞧她,「我就是要讓你正大光明跟我在一起,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心儀之人。無論是以前還是以後,你所做的任何事,我們一起承擔。」
阮清微撇撇嘴,「你就不管我是否願意?」
「不管。」
阮清微怔了怔。
「謝謝你成全了我的一廂情願。」
阮清微哼道:「一意孤行。」
慕徑偲脈脈的凝視著她,道:「最壞的下場,也好過錯失你。」
阮清微的心中一悸。
慕徑偲將面紗給她,道:「如果戴著它能讓你自在,但戴無妨。如果只是為我著想,我不需要你為我隱藏自己一絲一毫。」
阮清微不語,默默的戴上了面紗,他越是待她無所畏懼,她越要替他著想。
慕徑偲隱隱一嘆,何時她才能走出自己作的繭,做到真的洒脫?
馬車穿過擁擠的街巷,停在了二皇子府外。
在諸多複雜目光的注視下,太子府的馬車簾掀開,有一個窈窕少女先跳下馬車。緊接著,便見到太子殿下。
京城之中,無人不知太子殿下傾心於一個叫阮清微的少女,本是想一睹真容,卻只能看到她亭亭玉立,頗有林下之風的氣質。可想而知,那面紗嚴嚴實實的擋住的,是令人驚心動魄的美貌。
慕徑偲旁若無人的踏進府中,阮清微從容的在他身後側一步之遙的距離。
一身大紅喜袍的慕玄懿迎上來,拱手道:「皇兄。」
慕徑偲示意捧著賀禮的石竹呈上天然的紅珊瑚,正色的道:「祝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風流蘊藉的慕玄懿拱手道:「臣弟謝皇兄,」他又朝著阮清微拱手,「謝阮管家。」讓侍從收下枝條繁茂的珊瑚樹后,道:「今日賓客較多,怠慢之處,還望皇兄和阮管家海涵。」
慕徑偲面容沉靜,拍了拍他的肩。
慕玄懿命侍從道:「請太子殿下去後院的清靜之地先稍事歇息。」
「是。」侍從伸手一引,「太子殿下請。」
二皇子府中已是人頭攢動,非常的擁擠。阮清微一邊走一邊隨意的四下看看,府中的一景一物極幽極雅,錯落有致,極有情趣。然而,此起彼伏的寒暄聲,破壞了一切意境。
進入清靜的後院,侍從奉上茶水便退下了。
阮清微剛坐下,就看到亦心公主笑容歡喜的溜了進來,腳步輕快的奔到她面前,不由分說的拉著她,把她拉至一邊,塞給了她一個沉甸甸的錦袋。
「這?」阮清微露出詫異之色
亦心公主笑嘻嘻的道:「你可知道本公主跟魏晏的大婚定在了明年的正月初一?」
「有所耳聞。」
「你功不可沒,這是你應得的。」
阮清微一怔。
亦心公主神氣的道:「當本公主嫁給魏晏之後,本公主絕不會虧待你。對本公主好的人,本公主會加倍的好回去。」
阮清微趕緊道:「這全是公主殿下跟魏大將軍的選擇,與我沒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本公主說你功不可沒,你就功不可沒。」亦心公主壓低了聲音道:「你讓本公主喝下的避孕湯是先見之明。」
阮清微聳聳肩,這是肖老闆的提議,趁一切還來得及時,以防萬一。
亦心公主得意的笑著,「禮部已在準備本公主的嫁妝和大婚一事了!」不由得,她重重的哼道:「本公主討厭珺瑤公主,她的嫁妝多到不可思議,這就是在本公主面前顯擺。本公主剛才見到了禮部的大人,命令他本公主的嫁妝必須超過珺瑤公主,本公主的大婚必須要空前絕後的盛大。」
阮清微只是聽著。
亦心公主漆黑的眼珠轉了轉,自言自語的道:「那麼多的嫁妝,將軍府也放不下呀。」
阮清微笑而不語。
亦心公主忽而眼睛一亮,興奮說道:「將軍府南邊是個荒宅,把那荒宅擴建了就可以了。」
阮清微說道:「那並非荒宅,是魏大將軍的伯父的宅子,他伯父戰死沙場,留下孤兒寡母相依為命。」
「本公主給那孤兒寡母銀子,讓他們把宅子騰出來,搬去別處。」亦心公主揚起下巴,道:「此事交給你,你去說服他們搬走,事成之後必有重賞。」
阮清微想了想,道:「我會把公主殿下的意思轉達給魏大將軍,由他出面處理比較妥當。」
亦心公主催促道:「他正在前院,你快去跟他說。」
就在這時,侍從來報:「宴席將開,請太子殿下入席。」
趁勢,阮清微道:「公主殿下一起請,我會儘快尋時機跟魏大將軍說。」
「你儘快去辦,莫辜負本公主對你的信任!」說罷,趁著侍從沒注意,亦心公主溜了出去。
聞言,阮清微挑眉,亦心公主何來的信心要信任她?
慕徑偲遙遙的與阮清微相視一眼,見她輕鬆的笑了笑,才道:「我們去入席。」
「好。」
喜席的排場很壯觀,足有數百個席位,整整齊齊的擺在殿內殿外,賓客們都站候著。
慕徑偲被請進了正殿中,當他剛坐在上座,便讓阮清微坐在他身側。等他們坐好后,殿內殿外的賓客跟著坐下,瞬間,席面座無虛席。
美酒佳肴陸續擺上桌,新郎慕玄懿彬彬有禮的開始敬酒。
阮清微餘光暼見了韓錚封,他慵懶恣意的斜坐著,若有似無的打量著她,嘴角噙著陰柔的笑意。
韓錚封沒有再明目張胆的盯著她看了,在剛才與她擦肩而過時,他甚至極力按捺著,當她走過去后,才抬眼看她。
慕徑偲正襟端坐,彷彿置身於喧鬧歡慶的氣氛之外,寧靜的喝著石竹為他泡的茶。
不經意間,阮清微看到珺瑤公主的侍女跟魏晏在竊竊私語,他們聊了幾句后,魏晏便神色凝重的站起身,跟著侍女離了席,轉眼消失在了殿外。
阮清微漫不經心的飲著酒,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魏晏返席。
她突然覺得不安,如坐針氈,不能再等下去,輕聲對慕徑偲道:「我去去就回。」
慕徑偲點點頭。
阮清微信步離開正殿,在殿外環顧一圈,並未發現魏晏的身影。她穿過一排排的席面,在歡聲笑語觥籌交錯中,走出了宴席,四下尋找著他。
找了許多地方,始終一無所獲。
當阮清微尋到一處假山旁時,忽然,她的身後有個人影悄無聲息的閃現,迅速的沖著她的後頸很巧妙的一擊,她應聲眼睛一閉,身子不由自主的倒下。
傾刻間,寬大的錦袍把阮清微裹住了,兩個侍女抬著她,掩人耳目的奔進燃燒著喜燭的洞房,她被扔到了喜榻邊的地上。
早已揭開喜帕的珺瑤公主坐在榻沿,俯視著腳邊昏睡著的阮清微,露出了驕傲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