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章
夜幕降臨,行宮的正殿中燃起燭光,滿室通明。
伴隨著舞與樂,阮清微將一壺酒飲盡了,微醺。面對韓錚封頻頻投來的注視,頻頻的舉杯遙敬,她只作視若無睹,恬靜端莊的坐在慕徑偲的身邊,欣賞著精湛的才藝。
從來沒有一個女子這般無視於他的存在呢,韓錚封並未覺得受挫,有趣而美麗的東西,值得花更多的心思與精力去等待。
在芳菲樓的姑娘們演繹完的一場群奏后,酒宴散席。
珺瑤公主戴著斗笠面紗,自始自終一言未發,她很知道當前最重要的是什麼,無非是順利的舉辦大婚,以及皇兄順利的把阮清微帶去大越國。離席時,她舉止優雅的朝著慕徑偲款款一拜。儘管慕徑偲從未看她一眼。
月朗星稀,秋風乍起。
阮清微背著手站在殿外,幾聲尖銳的蒼鷹叫聲遠遠的傳來,劃破了寂靜。她緩緩的閉起雙眸,舊事紛至沓來,她彷彿置身於洶湧的洪流里,被狂浪拍打,被冷水猛衝,被巨石轟砸。
她頗為不適的蹙起眉,深深的呼吸,只是片刻,她便睜開眼睛,眸色清亮的望向朝她信步而來的慕徑偲,唇邊綻放出絢爛的笑意。
慕徑偲在她面前站定,專註的凝視她,她出奇的平靜,就像是屍骸遍地的戰場上浮懸著的風,闃然而寡淡,那似乎是目睹了血腥慘烈、聲嘶力竭,經清苦的滄桑洗禮后,才有的一種心境。
阮清微眨了眨眼睛,問道:「我們今晚留在行宮?」
慕徑偲點頭,疼惜的輕摸了摸她的頭,道:「你累了,早點去歇息。」
「好,帶我去歇息。」阮清微是很疲倦,一直緊繃著的神經適才放鬆下來,她不能露出絲毫的破綻,她累了。
慕徑偲帶她進了一間乾淨的屋子,床榻上鋪著新被褥,桌上有酒。
阮清微舒服的伸了個懶腰,坐在床邊,問:「你睡在哪?」
慕徑偲道:「我在正殿中。」
「好。」阮清微合衣躺在床榻上,放下了床幔。她聽著他熄滅了燈,關上了屋門,聽著他在院外對青苔道:「傳太子衛軍前來值守,任何人敢踏進院中半步,殺。」
阮清微心中一軟,太子衛軍是他的盔甲,理應是要保護他的。她明白他的心意。
危機四伏的夜,極為寂靜。
當阮清微一覺醒來時,天已經亮了,昨晚風平浪靜。
刺客沒有來?
阮清微推門而出,沖著朝霞一笑,今日又是一個艷陽天。她乘馬車回太子府梳洗了一番,當她再進入行宮時,已換了一襲米分藍色裙裳,整個人清新素雅。
晌午,慕徑偲被皇上宣進宮了。阮清微獨自坐在園林的涼亭下,自斟自飲。
韓錚封臨窗眺望,一眼就看到了她。她只是靜靜的不動,渾身就自然而然的散發著輕柔的光芒,那光芒軟和、綿長、恆溫,引人入勝。
她是什麼來頭?
即使不是跟珺瑤打賭,他也想把她帶回大越國。因為,她極為精準的激起了他的征服欲。有太多美麗的女人在被他擁有后就不那麼有趣了,她會是個例外?
阮清微彷彿不知有人在研究她,不過是剛飲了幾杯酒,便等來了大越國的侍女,侍女邀道:「大越國太子殿下有請。」
「請去哪?」
「林中閣樓。」
阮清微漫不經心的飲著酒,挑眉道:「他怎麼不親自來請。」
侍女一驚。
沒多久,韓錚封帶著蒼鷹親自來了,他笑容魅惑,眼睛里有數不盡的風流恣意。
「我親自來請你了。」韓錚封瀟洒的做了一個手勢,「隨我去林中閣樓里飲酒。」
阮清微輕輕笑道:「誰說你親自來請,我就會隨你去?」
「你好大的威風呀。」韓錚封眯起眼睛,紅唇邊噙著陰柔的涼意。
「那是當然。」阮清微緩緩地站起身,走出幾步,離他稍遠些,閑適的倚著亭柱,笑容清清淺淺的道:「我因何很威風,珺瑤公主沒有告訴你?」
「我想聽你親口說。」
「謝謝你給我一個炫耀的機會。」
韓錚封坐在了她坐過的石凳上,慵懶的聽著。
阮清微環抱著胳膊,悠然說道:「待我怎樣,便就是加倍的待大慕國的太子殿下怎樣。他傾心於我,縱容我,以權力為盾,護我寵我,當眾宣布我是他不可或缺之人。我若是不活得隨心所欲,豈不是太不懂得享受?」
「你只是依仗於他?」
「有他在,還不夠我肆意妄為的?」
韓錚封直直的看著她,嗓音低啞的道:「我是問,你只是依仗於他的權勢,而非傾心於他?」
阮清微不假思索的道:「我傾心於他。」
隨即,她莞爾一笑,語聲飄渺,「不過,我太知道傾心於『太子』的下場。」
「什麼下場?」韓錚封眼睛一亮,看到了機會。
阮清微撇撇嘴,很豁達的道:「如果兒女情長,不懂及時行樂,很難活得舒服,會死得很難看。」
韓錚封為她鼓掌,道:「你的清醒冷靜令我刮目相看。」
阮清微平靜的道:「我還有更多能令你刮目相看的。」
「你所表現出的這一點點迷人之處,足以能促使我向大慕國的太子殿下要你。」
「嗯?」
「用錯了一個字,是換。」
「嗯?」
「且看他開出什麼價,無論什麼價,我都認為你值。」
阮清微不動聲色的問:「如果是大越國的萬里疆土呢?」
韓錚封道:「那我會讓你價值大慕國的萬里疆土。」
阮清微輕聲道:「受寵若驚。」
韓錚封面帶著邪惡的笑容,以腿為椅,示意道:「過來,坐。」
「你想永遠不再站起來?」
她語聲平平淡淡,韓錚封聽入耳中,驚覺幾分凜然。
阮清微偏頭瞧他,微笑道:「你母后沒告訴你,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大慕國,要收斂些?」
韓錚封笑道:「垂涎美麗的好東西是我的天性,收斂不住。就像你的美麗,絲毫隱藏不住一樣。」
阮清微挑眉,「是嗎?」
「是啊,」韓錚封向她拋了一個媚眼,「美色惑人,情不自禁,簡直像個莽夫。」
阮清微平靜的道:「既然像個莽夫,那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我行我素,肆無忌憚的去挑釁大慕國的太子殿下,明目張胆的覬覦他傾心之人,不計後果的招惹他和他的人,去試探他和他的人的底線,將會是意想不到的體驗。」
韓錚封笑道:「不敢。」
「不敢?」
「很有趣的警告。」
阮清微笑容清淡,「你又收斂住了?」
韓錚封探身向她,「你想看到兩國太子為你爭鬥到頭破血流的場面?」
阮清微輕道:「這是不會發生的場面。」
「何出此言?」
「他不會給你機會。」
「他會用什麼方式不給我機會?」
阮清微笑了,「試試便知。」
「怎麼試?」
「趁他不備時,多與我單獨在一起;在他面前時,多與我攀談,多目不轉睛的盯著我看,多表現出對我感興趣,多說輕浮的話,多做輕浮的舉動。」阮清微道:「按照此法,很快將能得曉。」
韓錚封跟著笑了,「受教了。」
阮清微笑而不語。
韓錚封不經意的看到了她的酒葫蘆,在他面前的石桌之上,他伸手去取她的酒葫蘆,想嘗一嘗她喝的酒。
他的指間剛觸到酒葫蘆,只見她身形一晃,眨眼間,她已將酒葫蘆拿在了手裡。
韓錚楓驚讚,好快的身手。
阮清微挑眉,飲了口酒,道:「這是我的酒。」
「能讓我嘗嘗?」
「不能。」
韓錚封想試一試她的身手到底有多了得,便趁她不備時,極為迅速的去搶她的酒壺。
他搶了個空。
阮清微好像根本就沒有動,酒葫蘆卻已經挪了位置。
他再次搶。
又搶了個空。
韓錚封一驚,不由得想起她昨日與蒼鷹在屋頂上的一幕,就像是命懸一線的嬉戲,她身輕翩然,遊刃有餘。他忍不住想知道她到底有多深不可測。
阮清微暼了他一眼,見他要出手,便縱身一躍,落在不遠處,語聲平常的道:「我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我不給你就是不給你。」
韓錚封追到她身邊,笑意慵懶的道:「真吝嗇。」
「好奇怪,」阮清微背著手,握緊了酒葫蘆,那些被他搶去的東西都在她胸腔的喧囂,「你想要搶我的東西,你搶不到,我不願意給,怎麼還好像我錯了?」
「難道不是?」韓錚封想要的東西何需別人同意。
阮清微的目光一轉,看到慕徑偲來了,挑眉道:「不如讓他評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