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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章

  深山中的月夜,幽深而寂靜。


  慕徑偲在屋外的院中點起篝火,屋裡燃著一排燈,滿室通明。


  感覺到陣陣餓意時,阮清微恍然道:「這幾日,是由我來侍候太子殿下用膳?」


  慕徑偲抿嘴笑道:「我們相互侍候。」


  阮清微吟吟一笑,問道:「想不想吃烤魚?」


  「我們明日吃烤魚,今晚,簡單吃些果腹。」慕徑偲走到竹屋邊的古樹下,搬來了石鍋,又取了一籃子的食材。


  阮清微見他在摘菜,吃驚不小,輕快的湊到他旁邊,愕道:「你會?」


  「這種簡單的事情,有何難的。」慕徑偲說得輕描淡寫。


  阮清微咬了下唇,他平日里養尊處優,為了能做好『這種簡單的事情』,應是沒少花心思。她隨手拿走了菜籃子,背對著他摘菜去根莖,輕道:「你去架鍋,生火。」


  慕徑偲找到幾塊石頭,架起了鍋,舀了一些水倒入鍋中,生著了火。


  倆人心照不宣,他挑起燈籠陪著她去溪水邊洗菜。途中,雜草叢生碎石遍地,他始終握著她的胳膊。


  溪水淙淙流淌,在月光銀輝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阮清微清洗著菜葉、蕈和半碗小米,他為她照著亮,見她的衣袖將要沾水,他伸手擼起她的袖子。溪水濺在了她的臉上,他輕輕的用指腹擦去。


  回到院里,把菜和小米倒入鍋中,煮沸后加了一些佐料,簡單的晚膳就做好了。


  他們盛了兩碗菜米粥,端著進了堂屋裡。


  阮清微用勺子輕攪拌著粥,悄悄的看著他,每次的膳食總有十餘道可口的菜肴供他用,衣食用度極為講究,而在這深山曠野,他可過得慣?要不要把拿手的烤魚做給他吃?傍晚時應該去林間打一些野味、挖野菜,早早的準備晚膳,就不至於讓他只能簡單的果腹。


  慕徑偲迎上了她的注視:「怎麼?」


  阮清微稍有些自責的笑了笑,「覺得虧待你了。」


  「我可沒有覺得虧待你,」慕徑偲輕摸了一下她的頭,「我很心安理得。」


  「是嗎?」


  「只要能跟想在一起的人在一起,無論過什麼樣的日子,都沒什麼可挑剔的。」


  阮清微心底升起無數暖意,挑眉道:「你是可以放下江山皇權,隱居於大千世界,過簡衣素食的日子?」


  「不可以。」


  「聽上去很堅決呢。」


  「我的身份對你造成了困擾?」


  「沒有。」


  「那就好,」慕徑偲認真的道:「我知道你不喜歡被束縛,不願意被困,我給你足夠的自由,按時回來就好。」


  如果她最想去的那個地方很危險呢?回不來了怎麼辦?阮清微默默的吃了一口粥。


  慕徑偲也跟著吃了口粥,凝視著她,問:「你去過很多地方,依舊執著於寄情山水?」


  因為無家可歸無處可去而已。阮清微沒有說,只是道:「可能是想找到天底下最美的景色是在何處。」


  「還沒有找到?」


  「找到了,還需細細體會他為何最美。」阮清微的眼睛明亮,閃著柔和的光,一眨不眨的望著他。


  慕徑偲抿嘴笑道:「在此期間,有任何需要我效勞的,請不要見外。」


  「我知道你會很慷慨。」


  他們相視一笑。


  燭光下,倆人愉快的吃粥,吃得津津有味,儼然享受於生活的清窮、自給自足,像天底下尋常百姓家的夫妻那樣溫馨。


  用過晚膳后,他們坐在院中,遙望漫天星月。無限浩大的蒼穹之下,多餘的東西都不復存在,他們有著從未有過的安寧。


  夜已深,慕徑偲脈脈的瞧她,道:「我要去沐浴了。」


  阮清微道:「溪流的上游有一個溪潭,沿著溪游向上走出不遠就到。」


  慕徑偲沖著她笑,輕問:「你會偷看我沐浴嗎?」


  阮清微挑眉道:「當然不會,我會正大光明的看,不僅要看,還要看兩次。」


  慕徑偲捉住她的手,輕輕的握著,將身子傾向他,低低問:「一起?」


  阮清微心中一顫,哼道:「不,我要在一個不遠不近的地方看。」


  慕徑偲抿嘴笑了,隨即起身,回屋取了一套乾淨的裡衣,朝著溪邊走去。


  阮清微提醒道:「腳下當心點。」


  「好的。」慕徑偲的唇邊不由自主的浮上歡喜的笑意。


  見他走遠,阮清微喝了口酒,飛奔進屋中抱出待換的衣裳,輕快的到了屋后,褪去衣物,滑入了溫泉中。


  水溫剛剛好,她愜意的在水中伸展著四肢。溫泉池旁邊的櫻樹枝葉茂盛,鬱鬱蔥蔥,若是在櫻花盛開的季節,陣風吹過,池面上會飄著一層櫻花瓣。


  想到櫻花瓣,她不禁想到慕徑偲曾目睹過她沐浴,她不禁雙頰緋紅,羞得她整個人沒入水中。


  儘管她有少女的嬌羞,分明還有涅槃的鳳凰與她如影隨形。


  過了片刻,她清秀的面容從水中慢慢的浮現,像是破土而出的嫩芽,羞赫已不再,換上的是清醒,極為沉靜。


  如果他想要……


  這樣也好。


  這樣也好。


  她隱隱一笑,緩緩的站起身,水流滑過她美麗的脖頸,滑過她瑩潤的肌膚。銀色的月光下,她純凈的身子散發著荷花般的清香氣息。


  出浴后,她輕擦著身上的水珠,不慌不忙的裹著衣裳,信步回到竹屋,邁入卧房,熄滅梳妝台上的燈。身著單薄的裡衣,安靜的躺在了寬大的床榻上,等他。


  院中的篝火燃得不再旺,窗外靜悄悄的。


  她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激烈而焦灼。


  終於,慕徑偲回來了。


  阮清微屏息靜氣,全神貫注的跟隨他的腳步聲,聽著他進了堂屋,將堂屋的門關上了。堂屋裡光亮暗了下來,應是他熄滅了堂屋裡的燈,只留下一盞。


  他的腳步朝這邊移動著,她下意識的緊攥被單,心快要從胸膛里跳出,身子在顫抖。屋門敞開著,他只要踏進來就行,他夢寐以求的姣好正在等他。


  那腳步似乎有點遲疑,還沒走到她所在的東屋門口,便停駐了。


  阮清微擰眉,他在猶豫不定?


  只是在一瞬間,他似乎就下定了決心,腳步遠去了。


  他要去哪?好像去了西屋,並關上了西屋的門。


  阮清微不由得坐起身,拎起床邊的酒罈喝了口酒,心中不免詫異。她重新躺在床榻上,又等了一個時辰,四周始終寂靜,他一直沒有從西屋裡出來。


  難道他並不想要……?

  她的思緒頓時很亂,亂成麻,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夜。


  當她再次睜開眼睛時,天已經亮了,晨陽從窗戶灑下,她睡眼惺忪,踱下床榻站在窗前向外看,一眼就看到他身著藍衫,在不遠處的古樹下練劍。


  阮清微咬下唇,穿好衣裳,默不作聲的去溪邊梳洗了一番。回到院中,見他依然在練劍,她挑眉,隨手撿起一根樹枝,縱身翩然躍起,用樹枝為劍,直攻而去。


  慕徑偲一怔,見她身姿優美來勢洶洶,忙是收住劍,閃開她的連連進攻。細察之下,發現她一招一勢極穩極准,萬不曾想在她看似嬌柔的身形下,武功造詣頗高。


  見他總是在避,且每次都能避開,阮清微住了手,揚眉輕哼一笑,「怎麼不出招,不習慣有人陪你練劍?」


  慕徑偲收起劍,認真的道:「我永不願跟你兵刃相向。」


  阮清微扔下樹枝,背著手,莞爾一笑。


  難怪她總是有恃無恐的出入各地的府邸,憑藉的不僅是膽識與聰慧,還有她深藏不露的武功。慕徑偲定睛瞧她,問道:「你昨晚睡得不好?」


  阮清微反問道:「你呢?」


  慕徑偲抿嘴笑道:「跟往常一樣。」


  「你昨晚睡在哪裡?」


  「西屋。」


  阮清微挑眉,「我能去看看?」


  「能。」


  阮清微腳步輕快的進了西屋,站在屋中一看,她不禁神色略沉,西屋也是布置成了卧房。三間竹屋,一間堂屋,兩間卧房。原來,是她想多了呢。


  她撫了撫額,轉身取了一壇酒連灌了數口,心臟有一絲一絲的疼痛泛起,就像是被什麼東西,一道一道的划著。


  慕徑偲輕喚道:「清微?」


  阮清微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換上一副自然而然的神情后,悠然轉身,無事般的笑道:「想吃烤魚嗎?」


  「想。」


  「你可以來看著我捕魚。」


  她身姿輕盈,微笑著朝外走,經過他身邊時,她的手腕就被他抓住了。


  慕徑偲柔聲問道:「你昨晚一直在等我?」


  阮清微挑眉,「並沒有一直等,大約等了三個小時辰。」


  慕徑偲輕握著她的肩,俯首瞧她,道:「我……」


  見他欲言又止,阮清微眨眨眼,笑道:「你不打算問我等你幹什麼?」


  慕徑偲沉聲道:「你在笑我遲鈍,不知你的心思?」


  阮清微一怔,輕哼道:「那你倒是說說,我是什麼心思?」


  「說穿了就不美好了。」慕徑偲在她的額頭深深的一吻,溫柔的道:「記住,我並不著急。」


  阮清微的眼睛里閃爍著異樣的光。


  慕徑偲輕撫了撫她的背,抿嘴笑道:「我去看著你捕魚?」


  「好。」阮清微點點頭,心中豁然。


  他們剛走到院中,就看到侍女青苔縱馬而來,急道:「太子殿下,芳菲樓里出事了。」


  慕徑偲平靜的問:「什麼事?」


  青苔道:「事關亦心公主和魏晏大將軍,肖老闆請太子殿下儘快到芳菲樓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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