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章
此事全交由慕徑偲決斷?
阮清微輕挑起眉,看上去是一件好差事,能決斷柳家與魏家的紛爭,稍動些心思,還能主宰兩家的命運。可是,皇上如此放權,未免太過隨意,像是試探。
魏淑妃和魏晏都坦然的接受,雖與太子殿下接觸不多,但知他淡薄權欲,深受其母后的影響,應會秉公處理。
柳貴妃頓感恐慌,有一種落入虎口的危險氣息,萬一太子殿下趁機迫害,豈不是任他宰割。她無法不忌憚皇上授予太子的權利,那是最為所向披靡的利器。趁事態尚未陷入絕境,她一定要扭轉局勢。於是,她當眾深深一嘆,壓下憤惱和不安,用極為憐惜的目光望著亦心,像慈祥的母親那樣溫聲問道:「你要嫁給魏晏?」
亦心公主咬著唇,面對母妃神色中流露出的呵護,她朝旁邊挪了幾步,鼓起勇氣道:「是,兒臣非他不嫁。」
見亦心情竇初開,柳貴妃又是深深一嘆,問道:「他對你做了什麼,竟能俘獲了你的心?」
「他……」亦心公主的手暗暗的搓揉衣袖,大聲道:「他一點也沒有能耐俘獲兒臣的心,兒臣是對他氣極惱極,偏要嫁給他,讓他氣極,讓他惱極。」
魏晏一怔。
亦心公主揚起下巴,瞪著魏晏,道:「本公主就是要嫁給你,讓你這輩子休想娶別人,也不准你納妾,你納一個妾,本公主就殺一個妾。」
眾人不免都是一怔。
柳貴妃震怒,顏面已是蕩然無存,她無地自容的氣得身子顫了顫,卻努力穩定情緒,不能發作,用耐心的口吻輕柔的哄道:「你似乎是在賭氣,不妨先冷靜一日。」
「兒臣就是要跟他賭氣,賭定了,」亦心公主很任性的道:「賭一輩子的氣,看誰活的長。」
在這一刻,柳貴妃才意識到自己太過於縱容嬌慣女兒,以至於她總是我行我素口無遮掩。但是,即使是意識到了,卻為時已晚。
阮清微端看著柳貴妃會怎麼做,當柳貴妃在努力調整心情時,她不禁偷瞧向慕昌帝,去探究他的初衷,殊不知,恰好跟慕昌帝投來的目光相遇,他的眼神冷沉,她的眼神清和,只是一瞬,她便悄無聲息的瞧去別處。
這時,慕徑偲請示問:「父皇,兒臣能決斷的事,可包括同意與否亦心公主和魏晏的婚事?」
殿中的人都豎耳聽著。
慕昌帝沉聲道:「包括。」
聞言,柳貴妃心慌不已,女兒的終生幸福絕不能交給別人決定,她是絕不同意亦心嫁給魏晏。
亦心公主眼巴巴的看著在思量的慕徑偲,只要他一句話,她就能如願以償。
魏淑妃也不願跟柳親攀親,直言道:「稟太子殿下,魏家傳有祖訓,魏家男兒不高娶。」
亦心公主嘲諷道:「可以低娶,娶一個名姬?」
魏淑妃肅目道:「那就是魏家的家事了。」
眼看又要唇槍舌劍,慕徑偲平靜的壓下一句話:「關於婚事,我自有決定。」
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柳貴妃有些忐忑,亦心公主有些期待。
阮清微漫不經心的問道:「太子殿下是要當即決斷昨日發生在魏府的事?」
她這句話是提醒柳貴妃的,讓柳貴妃清楚的知道當前的形勢,如果柳貴妃不退,那麼,太子殿下可能會決斷得令柳貴妃措手不及。
柳貴妃按耐不住了,不容慕徑偲回答,她便意欲化解此事,不能任由它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深吸一口氣后,她語聲緩慢的說道:「說來確實奇怪。」
過了半晌,見無人搭話,阮清微接道:「怎麼奇怪?」
「魏家人絕不敢冒犯皇家,亦心也不會唐突魏家。」柳貴妃若有所思的道:「昨日在魏府之中,莫非是有什麼誤會?」
聞言,阮清微的眼睛一亮,柳貴妃確實進退自如,為了不處於被動,甘願主動化解。徜若柳貴妃願意息事寧人,魏家也能躲過一劫。
「誤會?」亦心公主目瞪口呆。
魏淑妃涼涼的道:「有什麼誤會?」
「其中的誤會一經查明,自然會水落石出,」柳貴妃親切而開明的道:「無論是什麼誤會,亦心在無意間鞭打到了魏三小姐,身為亦心的母妃,斷然不能坐視不管。」
打算怎麼管?
柳貴妃朝著慕昌帝微微欠身,道:「臣妾要尋名醫為魏三小姐看傷,用名葯為她消疤,她的傷,臣妾於情於理要負責到底。」
並不出乎意料,特別是與柳貴妃頻頻過招的魏淑妃,對她時常以退為進的手段耳熟能詳。
「此事已交由太子處理。」慕昌帝的神色沉穩如雕塑一般,懶理一切。
柳貴妃心下一惱。
魏淑妃也有心順勢化解,不能跟柳家正面衝突下去,得不償失。但是,依然心有不甘魏家人被欺負,隨口冷聲問:「魏三小姐的傷在臉上,若是毀了容,柳貴妃打算怎麼負責到底?」
柳貴妃反問:「依魏淑妃之意?」
魏淑妃爽快的道:「依我之意?如果我毀了待字閨中的少女的容貌,我願自毀容貌抵償。」
柳貴妃面不改色的道:「我也有一個主意。」
魏淑妃道:「如果柳貴妃不依我之意,還望柳貴妃說個負責的法子。」
柳貴妃不慌不忙的說道:「當務之急,是先請名醫為魏三小姐看傷。」
魏淑妃心有不滿,事到如今,為了顧全魏家,只得道:「說的是。」
她們和解了?
阮清微有些驚訝,轉念一想,她們都在後宮生存了十餘年,知道適可而止,知道來日方長,真正的贏家絕非是逞一時之勇,順勢而為不失為生存之道。
魏晏頗為詫異,兩軍剛剛交鋒就停戰了?與此同時,他能體會到姑母在後宮的不易。他沒有表態,在皇宮之中,一切暫聽姑母的決定,但他絕不放棄為三妹要一個說法。
亦心公主見魏晏不語,便也不語。
既然無人有異議,柳貴妃慢條斯理的道:「其中的誤會,我會跟魏淑妃調查清楚,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一起息事寧人?
慕徑偲平靜的道:「昨日之事與今日之事,七日後我自有定論。」
要等七日?
柳貴妃隱隱不安,難道慕徑偲要拿此事大做文章?會怎麼做?
慕昌帝沉聲道:「就依你七日後的定論。」
慕徑偲應道:「是。」
他要怎麼決定就怎麼決定?!要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慕昌帝擺手道:「都退下吧。」
「兒臣告退。」慕徑偲不再停留,恭敬行禮后,便走出了正殿。
阮清微緊隨其後,遠離了四象殿,乘上馬車時,才展顏一笑。
慕徑偲把酒葫蘆遞給她,道:「你的笑中帶有對誰的讚賞?」
「當然是皇上的。」阮清微痛快的喝了數口酒。
慕徑偲不置可否。
阮清微挑眉,笑道:「他太知道如何對付這些女人。」
「嗯?」
「柳貴妃和魏淑妃本是鬧得不可開交,雖是相互指責,但柳貴妃提出的『冒犯皇家』比打傷朝廷重臣之女的罪名重很多,柳貴妃想要藉機整治魏家。」
「嗯。」
「皇上似乎有心平衡關係,便將此事交給你決斷,柳貴妃就慌了,她害怕你藉機整治她。於是,她後退一步,息事寧人,以免惹大禍上身。」
慕徑偲跟著笑笑。
「不過,皇上又似乎不是在平衡關係。」阮清微想了想,輕哼道:「是要試探你?」
慕徑偲抿嘴一笑,問道:「你覺得他要試探我什麼?」
阮清微道:「能不能用好利力。」
慕徑偲笑而不語。
阮清微飲了口酒,道:「總之,事態有所緩和,對不對?」
「尚無定論。」
「你有你的打算?」
慕徑偲沉默了片刻,道:「此事有點棘手。」
「棘手?」阮清微眨眨眼睛,「你是指亦心公主要求嫁給魏晏的事?」
慕徑偲認真的問:「你同意嗎?」
「亦心公主之於魏家而言,非大吉,則大凶。」阮清微聳聳肩,「難以想象,也難以預知。」
慕徑偲忽然問道:「你之於我呢?」
「就像你之於我一樣。」
「是什麼樣?」
阮清微道:「能遇見已是幸事。」
慕徑偲抿嘴笑道:「我能想象得到我們的吉,也能很輕鬆的預知到。」
阮清微挑眉,移開了話題,道:「庄文妃的身子好些了。」
「可還需要找名醫為她再檢查一番?」
「需要。」
「好,」慕徑偲道:「這兩日,讓她去一趟芳菲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