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章
四象殿中,一片肅穆。
在怪異的氣氛里,阮清微跟魏晏擦肩而過,信步走到慕徑偲的身後,剛一站定,忽聽到坐在上座的慕昌帝開口喚道:「阮清微。」
他的聲音冷沉冷沉的,砸的阮清微心下一驚,忙是趨步至殿中,道:「在。」
慕昌帝神色不明的道:「你昨日在魏將軍府遇到了亦心公主?」
聞言,柳貴妃和魏淑妃都神色詫異看向阮清微。阮清微更為詫異,難道不是應該詢問在場的魏晏或亦心公主嗎?為何先從她問起?
阮清微正色的道:「是。」
慕昌帝問:「看到亦心公主在幹什麼?」
阮清微故意去看一眼亦心公主,亦心公主緊挨著柳貴妃站在一旁,顯然有些局促,又帶有一種小獸般的倔強。她又故意看了一眼魏晏,他正義凜然,儼然有著在戰場上威風,對於昨晚之事,他即不心虛也不膽怯。
她想了想,自己此時的身份是太子府的管家,雖說是一個虛職,也不能跟當朝大將軍走得過近,以免對他們都有影響,便說道:「民女昨日午後偶然經過魏將軍府,看到了亦心公主的馬車,同時,聽到了將軍府中在驚恐的嘩然,就好奇的進去一探究竟,看到了亦心公主被將軍府的人團團圍住。」
柳貴妃恰如其分的接了一句,很和氣的說道:「昨日還要多謝阮管家的解圍。」說罷,她偏頭對亦心公主親切的說道:「還不快謝過阮管家?」
亦心公主嘟了嘟嘴,頗為不情不願。
阮清微接道:「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慕昌帝若有所思狀,似乎不打算繼續問下去了。
魏淑妃的臉色頓時很不好看,察覺局勢不利,立刻問道:「你看到魏三小姐在幹什麼?」
阮清微道:「魏三小姐受了傷,驚駭的蜷縮在魏夫人的懷裡。」
魏淑妃追問道:「受了什麼傷?」
「鞭傷。」阮清微坦言道:「所能看到的,是臉上有一鞭,後背有一鞭。」
魏淑妃目光一厲,語聲涼涼的問道:「可是亦心公主手中的鞭子所傷?」
「民女沒有親眼所見,不敢妄加猜測。」阮清微實話實說不便多言,她很清楚的知道,她的一言一行直接關乎到慕徑偲和魏家。
慕徑偲端坐著,置身事外般的平靜。
魏晏上前一步,極為痛心的道:「三妹是亦心公主所傷。」
亦心公主揚了揚下巴,理直氣壯的瞪著魏晏,說道:「對,沒錯,是本公主打的她,打了她三鞭。」
魏晏眸中立現怒火,道:「公主因何出手打她?」
「因為她惹本公主不高興了!」亦心公主很生氣的哼了一聲。
柳貴妃漫不經心的挪了一步,碰了碰亦心公主,緩緩地道:「莫不是她對你不敬在先?亦心,你把昨日在魏府的經過,都一五一十的說一說。」
「對,沒錯,是她對本公主不敬在先。」亦心公主雙睫眨了眨,把母妃再三叮囑要記牢的話說了出來,道:「兒臣昨日去魏將軍府找老太太,魏府的人起初是不肯讓兒臣進府,兒臣費盡口舌進入府後,得知兒臣的來意,魏三小姐對兒臣翻白眼冷嘲熱諷,還命家丁將兒臣趕出府。家丁們凶神惡煞,兒臣害怕,就閉目揮鞭自衛,鞭子打在了魏三小姐身上,實屬無意。」
竟然有臉編出這種謊話!簡直是天方夜譚!
還沒等魏晏發作,魏淑妃就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冷言道:「誰不知道魏三小姐生性溫吞,見到生人會羞怯到說不出話,她怎會對公主不敬?」
「本公主不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本公主只知道她就是對本公主不敬了。」亦心公主聽母妃的話,一定要堅持說是魏三小姐不敬。
魏晏威聲道:「微臣倒是聽說,她正要出府一趟,在府門口遇到了公主,公主抓住她,問她微臣在哪,她始終搖頭說不知,公主卻以為是她故意不說,多次質問后,公主就沒了耐心,把她推倒在地,揚鞭打了她。」
柳貴妃不慌不忙的道:「魏大將軍是不是還聽說,亦心公主在將軍府囂張跋扈,把魏三小姐打倒在地后,口出狂言,要把魏府里的人全打個遍?」
「是,」魏晏面露剛毅之色,「公主是這樣說的。」
柳貴妃好整以暇的問道:「是魏府里的人這樣告訴魏大將軍的?」
魏晏道:「是,魏府里的人有目共睹。」
柳貴妃意味深長的道:「是啊,魏府里的人,有目共睹。亦心公主的隨從,對魏府里人對公主的態度,也是有目共睹。」
魏晏鄭重其事的道:「魏府里的人絕不敢冒犯皇家。」
柳貴妃輕道:「公主也不會唐突魏家。」
魏晏側過身,定睛的盯著亦心公主,問道:「昨日,魏府里的人到底是怎樣待公主的?」
亦心公主被他盯的心慌意亂,這似乎是第一次,他用正眼看她,並看她那麼久,她的心快要從胸腔里跳出來。
柳貴妃見亦心像是被照妖鏡照得要現成原形了,心中雖惱,臉上依舊保持著平常心,接道:「亦心昨晚還心有餘悸,被驚嚇過度。用阮管家的話說,亦心是被團團圍住。」隨即,她轉首對亦心公主道:「亦心,有父皇和母妃在,你實話實說即是。」
亦心公主回過神,咬定道:「只要再給魏府的人一點膽子,他們就能把本公主吃掉。」
魏淑妃氣得咬牙,像看著無賴一樣的看著柳貴妃母女,可偏偏柳貴妃氣定神閑,亦心公主也振振有詞。
在一旁默不做聲觀戰的幾人各懷心事。
阮清微見柳貴妃略佔上風,再這樣下去,魏淑妃和魏晏恐會因動怒而顯得氣急敗壞,柳貴妃會藉機使魏家對亦心公主無禮的罪名落實。
對公主無禮,後果有著難以想象的嚴重。
在短暫沉默的間隙,阮清微開口說道:「魏大將軍有所不知,昨日民女進將軍府時,見那架勢,也心驚膽戰。那時候,想必魏大將軍正在跟一位容貌艷麗的姑娘在一起。」
魏晏一怔。
阮清微挑眉,「難道不是?」
「是什麼?」魏晏稍有不解。
發現亦心公主的神色變了,變得像是被招惹到的蛇,阮清微便繼續刺激亦心,道:「魏大將軍近日總是很熱衷於去找那個容貌艷麗的姑娘,早出晚歸。」
頓時,亦心公主醋意橫飛,喝問:「是芳菲樓那個叫雨櫻的?!」
已見成效,阮清微悄悄的後退了一步。
魏晏恍然,便正色道:「是。」
「你竟然像狂蜂浪蝶的人一樣,去討好一個名姬?!」亦心公主氣得幾乎要跳起來。
見狀,柳貴妃連忙安撫亦心,道:「他一邊對你言語輕浮,一邊又去玩弄名姬,真是豈有此理。莫氣,母妃會為你做主。」
魏淑妃和魏晏異口同聲的驚問:「何來的言語輕薄?」
柳貴妃終於要露出一絲氣憤,道:「若非魏大將軍三番五次對亦心言語輕薄,她昨日怎會忍無可忍的主動去魏將軍府去找老太太,請老太太多加管教。」
魏淑妃很好笑的笑了笑,冷道:「這種話也能說得出口?」
柳貴妃不緊不慢的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魏大將軍雖是功勛赫赫,但也請以後自重些。」
魏晏正色的道:「微臣在初識亦心公主之前,就早已鍾情於一人,一片真情絕無二心,斷然不會再對別的女子有任何念頭。」
亦心公主的心猛得很疼,她不顧一切的喝問道:「在你眼裡,本主公比不上一個下賤的名姬?!」
魏晏嚴肅的道:「她是名姬,但不下賤。」
「她就下賤,一個不清不白的賤人!」亦心公主氣得眼眶紅了。
「亦心。」柳貴妃趕緊拉住亦心,不能再任由她失態。
魏晏道:「實不相瞞,微臣有將她接入將府軍的打算。」
「你敢!」亦心公主掙脫開柳貴妃的手,衝到魏晏的面前,氣勢洶洶的道:「你再敢見她一面,本公主定不饒你,也絕不饒她!」
魏晏無所畏懼的問道:「微臣要見誰,與公主殿下何干?」
「你……!」亦心公主猛得深吸口氣,轉身看向高高在上的父皇,道:「父皇,兒臣要魏晏為駙馬,否則,終生不嫁!」
眾人一驚。
柳貴妃喝道:「亦心,不得胡言!」
亦心公主揚起下巴,仰視從不把她放在眼裡的魏晏,倔強的道:「你這一輩子都跟本公主相干!」
魏晏懵了,他絕不會想到這個任性的公主,竟然能任性到這種地步。
魏淑妃淡淡地說了一句:「也不知是誰三番五次的言語輕薄,不知是誰欲蓋彌彰。」
柳貴妃暗惱。
事態到了這種地步,慕昌帝依舊面色深沉,他不動聲色的喚道:「徑偲。」
慕徑偲起身,「兒臣在。」
在眾人複雜的注視下,過了半晌,慕昌帝才緩緩地道:「此事,全交由你來決斷。」
慕徑偲平靜的道:「是,兒臣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