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章
傍晚,夕陽的餘暉漸漸變淡,陣陣晚風從窗外吹了進來。
阮清微安靜的躺在浴桶中,一絲-不掛的被清澈的溫水包裹著。她微閉起雙眸,浸泡著疲憊的身心。亦心公主大鬧魏將軍府,極為任性的言行,一度使局面接近失控。
可想而知,亦心公主是對魏晏動了情,但她的行為著實觸犯到了魏家,使柳家和魏家的關係更為緊張。此事若是驚動皇上,會有什麼結果?
不由得,她撫了撫額,蹙起了眉頭,深深的嘆了口氣。
「你在嘆氣?」慕徑偲的聲音從屏風的另一側傳來。
阮清微下意識的將身子滑入水裡,只露出腦袋,睜大了眼睛瞧著雕花屏風,挑眉道:「你來多久了?」
「在猶豫要不要走到浴桶邊服侍你沐浴那麼久。」慕徑偲端坐在椅子上,背對著屏風。
阮清微輕哼一聲,道:「你又偷看我沐浴了?」
慕徑偲抿嘴笑道:「我承認看過你兩次沐浴,但沒有一次是偷看,都是正大光明的看。深山密林里,你很放鬆的沐浴,我很不放鬆的看。」
他說的是實話,在數月前請她進太子府的當日,他就如實的告訴了她。
第一次遇見她時,她在深山密林里的溫泉里沐浴。那是人跡罕至的地方,櫻花樹下,溫泉池邊,他看到了她,她悠然而自在,美得驚心動魄不染纖塵,連九天仙女也不及她的美麗。他的目光初次為一個人停留那麼久,心弦初次被一個人撩撥。
因為念念難忘,他隻身多次去那個溫泉邊,終於,再次看到了她。不可否認,第二次時,他正大光明的看到了她沐浴的整個過程。
阮清微的心怦然跳著,那日聽他說罷,倍覺不可思議,她索性問道:「那地方隱蔽到與世隔絕,你怎麼會去那?」
「我在密林里找一樣東西,迷路了。」
「你是跟著我走出密林的?」
「是的。」
阮清微擰眉,她竟然絲毫沒有察覺,真是太過掉以輕心。
慕徑偲頗為遺憾的道:「雖然兩次都看到了,但還是因離得稍遠,看得不太清晰。」
阮清微想起他總是一本正經逗她的模樣,便逗他道:「今日這麼好的機會,你不過來看清晰點?」
聞言,慕徑偲的呼吸一促,摸了摸鼻尖,道:「今日並不合時宜。」
「嗯?」
「你心情不佳。」
「嗯?」
「我是想帶你去那密林里住上數日,只有我們倆人,在你心情放鬆愉悅時,我們可以縱情的投入於我們倆人的事。」慕徑偲滿懷期待能與她更親密一些。
阮清微咬著唇,臉頰緋紅,她自是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
慕徑偲柔聲的問:「我遞給你一壇酒?」
「想讓我喝醉?」阮清微的臉更紅了。
慕徑偲抿嘴一笑,道:「我只是覺得你似乎想喝上幾口酒了。」
阮清微深吸口氣,挑眉道:「拿酒來。」
慕徑偲緩步走到牆角拎了一壇酒,慢慢的走向她,繞過屏風,他們同時出現在了彼此的眼睛里。
阮清微的雙臂疊放在浴桶沿上,身子傾趴向前,長長的秀髮瀉在後背,在水中輕輕的飄著。她裸-露在外的唯有秀麗的臉和嫩藕般的胳膊,雙肩在水波中忽隱忽現。
他看在眼裡的,是她在烏黑長發映襯下的肌膚,白皙透亮,就像是沾著朝露的花,溫柔而恬靜,乾淨無暇,極為秀色可餐。
只是看了一眼,慕徑偲的心就為之震顫,他的喉結動了動,強迫著自己的意念移開了視線,把酒罈放在了浴桶邊她伸手就能拿到的位置后,便欲回到屏風的另一側,與她保持著令他能剋制住自己的距離。
是的,他要剋制住自己的一些想法。他想要在最合時宜的時候,全心全意的表達。
他剛轉身,衣袖就被她抓住了。
他一怔,回首看去,迎上了她漆黑明亮的眸子。
阮清微聳聳肩,道:「我確實心情不佳。」
慕徑偲低頭瞧了一眼她的手,輕覆上去,把她的手捉住握在掌中。隨即,輕摸了摸她的頭,沒再走開,而是挪來一個椅子坐在浴桶邊,陪在她身邊,背對著她,問道:「你在擔心魏家?」
「雖說是亦心公主惹事在先,我卻感覺魏家凶多吉少。」阮清微隨手拎起酒罈,連飲了數口。
慕徑偲道:「將取決於魏家怎樣處理。」
阮清微趕緊問道:「怎樣處理比較好?即能周全魏家的體面,也能使此事善罷甘休。」
慕徑偲坦言道:「當前,極難兩全其美。」
阮清微愕問:「只能是魏家隱忍?」
「是的,」慕徑偲與她的想法一致,「魏家的人心地良善,是性情中人,不擅傾軋,不如先隱忍,以自保為重。」
被惡語欺凌相待,卻只能選擇隱忍,朗朗乾坤之下,善良的人,如此慘烈的負重而活。
阮清微飲了口酒,擰眉道:「只怕是魏家有心息事寧人的隱忍,柳家也會先有所行動。」
慕徑偲不置可否,道:「依柳家的作風,他們不會使自己處於被動。」
阮清微又飲了口酒。亦心公主在魏將軍府里肆意撒野,欺辱一品朝臣,事態的嚴重性,柳家無法不緊張。一旦柳家為了掩蓋自己的罪行,而主動針對魏家時,魏家會難以招架。
該如何是好?
阮清微的腦袋枕在胳膊上,偏頭瞧著慕徑偲,輕聲道:「這就是我心情不佳的原因。」
慕徑偲摸了摸她的頭,道:「該出浴了。」
夜色已朦朧,月上梢頭。
慕徑偲站起身,道:「我去讓青苔送些晚膳上來,你自己穿好衣裳,用膳后,讓青苔給你燃一柱安神香,你早些入睡。」
「你要回府了?」
「嗯。」
阮清微挑眉,問:「怎麼了?」
慕徑偲柔聲的道:「有些事要去辦。」
月光從窗戶投射進來,慕徑偲低首在她的額頭上深深的一吻,便下樓離開了。
浴桶邊的有幾簇蘭花,極為茂盛的長在青石邊,泛著淡淡蘭香。
阮清微出浴后,穿好了衣裳,站在窗邊靜靜的眺望。夜色靜謐,漫天的星光,如此熱鬧絢爛的美景之下,本該是心情輕鬆歡快,卻因她的思緒很亂,一切都顯得突兀。
不多時,青苔提燈前來,照亮了黑暗的室內。
用過膳后,阮清微緩緩入睡。殊不知,她所擔心的事,並沒有等到次日,在夜深人靜時,就已經發生了。
柳貴妃在得知亦心公主在魏將軍府的言行后,震駭,如果魏家人彈劾,難免會處於被動之勢。以免夜長夢多,便立刻帶著亦心公主去找皇上哭訴了一番。
阮清微是次日才知曉,當她走出芳菲樓乘上馬車,進宮去探望庄文妃的途中,與她同乘馬車的慕徑偲道:「柳貴妃走了一步險棋。」
「嗯?」阮清微心下覺得不妙。
慕徑偲道:「昨晚,柳貴妃很委屈的告訴父皇,魏晏多次對亦心言語輕薄,以致亦心忍無可忍,去魏府找老太太,請老太太對魏晏多加管教。當亦心到魏府後,魏府的人對亦心言行怠慢,魏三小姐冷嘲熱諷,命家丁把亦心轟出府,亦心一時害怕,面對逼近的家丁,亦心便閉目揮鞭以求自衛,不曾想,有幾鞭揮到了魏三小姐的身上,實屬無意。」
阮清微一怔,如此一來,倒要怪罪於魏家對皇室公主的無禮。
「她還向父皇表達了對你的感激,說是徜若不是你恰好去了將軍府,見亦心被魏家人團團圍住時,幫亦心說了幾句話,亦心恐是難踏出將軍府。」
阮清微皺眉,拎起酒葫蘆喝了口酒。
「亦心與柳貴妃的口徑一致。」慕徑偲還是晚了一步。
阮清微問:「皇上的態度是?」
「無人知道他的真實態度,」慕徑偲道:「昨晚,父皇沒有表態。」
在這時,馬車忽然停下。
馬車外有人稟告道:「皇上派人宣魏晏大將軍進四象殿,魏大將軍已在進宮的途中。」
「知道了。」慕徑偲定睛的看向阮清微,道:「進宮后,我去四象殿給父皇問安,你去琉璃宮探望庄文妃,在琉璃宮別耽擱太久,去四象殿找我。」
「好。」阮清微的眸色明亮,要見機行事。
進了皇宮,他們分開而行。
阮清微見到了庄文妃,她正在樹下乘涼,道:「我無大礙,身子恢復了些,頭疼漸輕。」
「那就好。」阮清微盤算著何時去四象殿。
庄文妃詫異的道:「選太子妃一事,暫且擱置了?」
「沒錯。」阮清微挑眉道:「太子的母后託夢給他,不可選娶太子妃。」
「這理由……」庄文妃頗覺驚訝。
阮清微笑而不語。
又閑聊了幾句,阮清微告辭,趕到四象殿,當作跟皇上問查昨晚魏府一事不期而遇。她邁進殿中一看,該在場的人都到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