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章
阮清微輕輕的仰首凝視著他,他的眼眸冷沉,能蹦出冰珠子般。他的懷抱太緊,那力道,彷彿是要將她的心也握在手中似的。
他的手,雖是沒有握住她的心,卻是恰好滿滿的握住了她的……
隔著薄薄的衣裳,她能感覺到他手掌心的熱意,一股股的熱潮襲入,羞得她心跳更快。可是他,卻好像全然沒有留意到自己的手覆在了她胸前柔軟的地方。
阮清微的雙頰紅了,抬手輕撫開皺起的眉頭,咬著唇,學著他的口吻道:「你是因我提議你娶於婉而生氣了?」
慕徑偲沉聲道:「你不想要的東西,何必推給別人。」
「我不想要的東西?」阮清微撇了撇嘴,直言問道:「你是說太子妃之位嗎?」
慕徑偲深深的看著她,道:「你當真希望我娶別人?」
阮清微挑眉,輕哼道:「允許你高興怎麼問就怎麼問,就不允許我高興怎麼說就怎麼說?」
「你當真希望我娶別人?」慕徑偲很在意她的真實想法。
「如果你娶了別人,我會……」
「會怎樣?」
「會……會……」
「嗯?」
「會當作你下定了決心要娶別人。」見他緊張而期待的目光,阮清微揚眉,「你要娶誰是我能決定的?我說讓你娶誰你就會娶誰嗎?你不是早有主意了嗎?「
「我以為你會搶親。」
「我才不會呢。」阮清微溫柔的輕哼:「我只會有些得意你傾心之人是我。」
聽著她柔聲的細語,看著她眼波里泛著明媚的光,慕徑偲的冰眸似被一抹春風吹過,春回大地般,萬物復甦。她總有能力,用三言兩語使他悅,使他不悅。
察覺到他的臂彎鬆了些,阮清微不動聲色的把他的手從她胸前挪開,誰知,剛挪開一瞬,他的手又放回原處。
她一怔。
慕徑偲的手輕輕的一動。
她的身子一顫,美眸瞪著他。
慕徑偲抿嘴笑了笑,漫不經心的將手移開,緩緩的上移,輕撫過她的唇瓣,捧起她的臉頰。他的眼神里儘是溫柔,慢慢的俯身向她,在她的眉心深深的一吻。
阮清微閉起眼帘,心窩裡暖暖的,酸酸的。
下一刻,她的身子被他拉入懷中,他的懷抱結實,熟悉的氣息密密的包圍著她。
他吻著她的發,柔聲的道:「放心,我會處理好一切。」
阮清微隨即接道:「我深信不疑。」
她沒有問他打算如何處理,不必問,也無需問。她相信他會處理好一切,這是一種很奇妙的信任,就像是知道黎明過後旭日會東升那樣的篤定。
與此同時,她能想象得到他將要受到的磨礪。
慕徑偲隱隱的嘆息,因『太子妃』之位非她所欲而心中鈍疼。她因何對『太子妃』沒有絲毫的渴望?他一探究竟的問道:「在你眼中,成為『太子妃』可是幸事?」
「很不幸。」阮清微不假思索,眉頭不由自主的皺起,「自古以來,太子之位就充滿著血光之災,太子妃為正妻伴隨其旁,卻身不由己,全被太子的命運牽絆。太子的下場慘,則太子妃的下場慘。」
慕徑偲在聽著。
阮清微的眸子極其冷靜,「若是太子幸運,能登基為皇帝,太子妃成為了皇后又能怎樣,不過就是照耀在他四周萬丈光芒中的一束,是他無邊溫柔春-色里的一抹,是他君臨天下坐擁江山社稷后的雕飾。還不是在他耀武揚威的寵幸妃子時不能嫉妒,否則就有失大度,會被斥毫無母儀天下的風範被冷落。無論多麼忍氣吞聲,為國為民,顧全大局,到頭來,一樣的身不由己,命不由己。」
慕徑偲沉吟道:「你因何知道『太子妃』如此悲慘?」
阮清微挑眉,笑道:「可想而知的知道。」
「太過於絕對了。」
「也許。」
阮清微坐回搖椅上,拎起酒罈喝了幾口酒,懶洋洋的望著西沉的夕陽,跌入了無邊的回憶,心裡沉甸甸的。半晌,她笑了笑,說道:「當然,會有例外。」
慕徑偲認真而平靜的道:「肯定會有。」
「記得曾聽說書人說過一個《歡幸》的話本,講的是一對帝后,那是在華國,皇帝華宗平與皇后甄璀璨的故事。很多人不相信他們能只愛彼此共度一生,然而,從甄璀璨為太子妃起,華宗平就只愛她一人,一輩子僅擁有她一個女人,與她生育了十個孩子,真正做到了使她心滿意足不羨慕任何人與任何仙。家和,國昌盛。」
慕徑偲道:「因他們有在一起的決心,並都為此付出了極大的努力。」
「很有道理。」阮清微闔上眼帘,決心?努力?她的心又亂了。
慕徑偲輕道:「明日,選太子妃一事就能有個結果。」
「好。」
次日一早,阮清微簡單的用了早膳,便就去找慕徑偲,打算跟他一同進宮選妃。
侍女道:「太子殿下半個時辰前出府了。」
「去哪了?」阮清微擰眉,難道他獨自進宮?
「奴婢不知。」
她慢悠悠的踱回留棲院,坐在花架下,心事重重的吃著侍女端來的冰鎮葡萄。
沒過多久,她走出院子,遇到一位侍女,便問道:「太子殿下回來了嗎?」
侍女道:「沒有,等太子殿下回來了,奴婢會告訴太子殿下您找他。」
她又回到院中,坐在鞦韆上,緩緩的盪著。
喝光了一壇酒後,慕徑偲終於回來了。
他抿嘴笑道:「在等我?」
「是啊,等你帶我一起進宮看太子妃大選。」
「你很期待?」
阮清微挑眉,「有精彩激烈的好戲可以看,我迫不及待呢。」
慕徑偲迎著她明亮的眼睛,道:「已經結束。」
「啊?」阮清微不解。
慕徑偲為她輕輕的搖蕩著鞦韆,道:「我此生將不必選娶太子妃。」
阮清微一怔。
慕徑偲摸了摸她的頭。
阮清微忍不住詫異的問:「為何?」
「我清晨進了皇宮,面見父皇,對父皇說:『母后託夢於兒臣,告訴兒臣不可在身為太子時,選娶太子妃,否則,娶太子妃之日,便就是喪命之日。母后叮囑兒臣一定不可選娶太子妃,說是命令。』」慕徑偲抿嘴一笑,「而後,宣柳貴妃進殿,將我母后的託夢之話,轉告給了她。」
阮清微驚訝,不禁笑了,道:「你母后的命令你若不答應,就顯得很沒有孝道。」
慕徑偲點頭,道:「說的是。」
「娶太子妃之日就是喪命之日,如果還有人執意讓你選娶太子妃,便就是表露出有讓你喪命之心。」
慕徑偲笑而不語。
阮清微稱讚道:「雖然有人知道這是你的推脫之詞,但也不能貿然揭穿。」
「沒錯。」慕徑偲道:「柳貴妃在父皇面前,表達了尊重我母后的託夢,向父皇請求,不可再挑娶太子妃。父皇同意了。」
阮清微笑出了聲,道:「柳貴妃一定惱極了,在極不情願的情況下,要裝模作樣的表態。」
慕徑偲跟著笑了笑。
阮清微想了想,道:「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
「在柳貴妃提議讓你納太子妃時,你就想好了對策,佯裝故意接受,什麼都『沒有異議』,任由柳貴妃去安排。」阮清微站起身,背著手,偏頭瞧他,「其實呢,你是要知道柳貴妃的計劃,也是要讓柳貴妃沾沾自喜,以為自己能掌控全局。殊不知,在她志得意滿時,你直接用這招壓下,她措手不及,興奮勁一落千丈,使她鬱悶不堪,。」
慕徑偲平靜的道:「是讓她失望了。」
見他並沒有得意的神色,阮清微挑眉看他,道:「好奇怪。」
「嗯?」
「你對她有著超乎尋常的容忍,」阮清微眨眨眼,「難道你不介意她的企圖?」
慕徑偲不置可否。
「我可不以為你胸懷寬廣到任由別人惡意相待而無動於衷。」
「那你以為是?」
阮清微盯著他道:「以為你搶走了原本屬於二皇子的很重要的東西。」
慕徑偲一驚,道:「慕玄懿跟你說的?」
「他沒有直截了當的說出來。」
「他不敢。」
阮清微挑眉,道:「他確實沒有明說是什麼。」
慕徑偲抿嘴笑道:「你會有機會知道。」
阮清微聳聳肩,她知道心底深藏著一個不能為人所知的秘密是什麼感受,因此,她沒有問下去,只是笑道:「你是找了一個高明的理由脫身,卻不能再選娶太子妃,不覺遺憾?」
「何來的遺憾?」慕徑偲決心已定,她不願意要的名分,他就棄之,誰都不給
阮清微忍俊不禁的道:「該謝謝你沒有牽累無辜的少女陷入苦海。」
「不如慶祝一番。」
「怎麼慶祝?」
「去我初次遇見你的山谷密林深處,避暑,」慕徑偲接著說道:「僅我們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