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三章
清晨,阮清微從熟睡中自然醒來,她伸了個懶腰,輕扒開床幔瞧了瞧,只見床邊擺著一排精美的衣裳,都是她喜歡的素淡純色,她眼睛一亮,忍不住想湊近了看看。當她拉開床幔時,鈴鐺響了。
石竹聞聲而入:「管家大人,您醒了?」
阮清微坐在床沿,笑問:「這些衣裳都歸我?」
「是的,」石竹道:「從選布料到裁製的款式,全是太子殿下親力親為,他還為每套衣裳搭配了髮飾、靴襪呢。」
他竟然知道她常穿的衣裳顏色?他到底在她不知情時見過她多少次呀!阮清微咬了咬唇,也不知衣裳是否合身,試試便知。她跳下床,隨手挑了一套水綠色的衣裳,面料的觸感極好。
把衣裳穿上后,她怔住了,衣裳非常合身。再配上鑲著細碎寶石的銀簪,穿上靴襪,梳妝鏡里的她,比往日的她更為清新脫俗。
看到品樣多的早膳時,她又怔住,皆是她常愛吃的東西,就連她每日吃早膳必喝一碗女兒紅的習慣,也被了解的一清二楚。
阮清微撇了撇嘴,用完早膳后,她就走出了院子,先要熟悉太子府的地形。
她隨意的閑逛,所經之路,都記在了心中,每到一處,都暢通無阻。
正走著,她忽然發現前方有人在樹下練劍,晨陽下,一襲白衣,身形飄逸,一招一勢乾脆利落,氣貫長虹。
定睛一看,是慕徑偲。
阮清微駐步於原地,意味深長的摸了摸下巴,他的劍法精而妙,身手一定了得。
一套劍法練完后,慕徑偲迎上了她的目光,抿嘴一笑,將劍入鞘,緩步走向她,一邊走一邊打量著她,臉上綻放出滿意的笑。
不得不說,她只是沉靜的站著,就很賞心悅目。
阮清微負手而立,等他走過來。當他一步步的靠近時,她的心中突然有灼人的熱意在滾動。
「昨夜睡的很好?」慕徑偲脈脈的凝視她。
阮清微展顏一笑,輕哼道:「那麼好的房,那麼的床,那麼好的被褥,那麼好的酒,若是睡不好,豈不是很沒有福氣。」
「你滿意就好。」
「有人煞費苦心的投我所好,我若還挑剔,豈不是矯情。」
慕徑偲笑道:「你真善解人意。」
阮清微輕哼道:「你沒少在暗地裡窺視我吧,你就那麼閑?」
「我把僅有的閑暇時光,都用在了你身上。」
阮清微挑眉,「我就那麼榮幸?」
慕徑偲一本正經的道:「榮幸至極,使我對你一見傾心。」
阮清微打趣的笑道:「那我可真要細細體會,不能辜負了你的一見傾心。」
慕徑偲跟著笑笑,道:「我晌午進宮赴宴,為魏晏接風。」
「他已經回到京城了?」
「可能還要一個時辰。」
「你會告訴他我在這裡?」
「會暗示他。」
阮清微咬了下唇,若有所思。
慕徑偲道:「我想讓你跟我一同進宮。」
她驚問:「一起赴宴?」
慕徑偲抿嘴一笑,「我想讓你進宮去見見庄文妃。」
庄文妃?阮清微回憶著在坊間聽到有關庄文妃的隻言片語,問道:「大瑞國的亡國公主?」
「對。」
「八年前,她十三歲,當朝皇上御駕親征,兵臨大瑞國的京城之下,破城之後,只帶回她一人,封她為妃。一年前,突然被冊封為庄文妃。」
「傳聞不假。」
文妃之位可不容小覷,在後宮中,皇后之下是三妃並列,分別是貴妃、淑妃、文妃。如今,貴妃是柳丞相的妹妹柳貴妃,淑妃是魏晏的姑母魏淑妃,一個亡國公主,竟然能成為文妃,曾令坊間的百姓震驚。
阮清微笑問:「讓我去見她,是有何意?」
慕徑偲道:「她跟我的關係非比尋常,我想讓你們認識認識。」
「非比尋常?」阮清微愕然道:「當朝太子與當朝皇妃的關係非比尋常?」
慕徑偲抿嘴笑道:「有沒有很奇怪?是不是能浮想聯翩出很多?想不想抽絲剝繭一探究竟?」
阮清微輕哼:「確實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去換身衣裳,我們即刻進宮。」
「可以。」
阮清微隱隱一笑,她是很想探尋與他有關的事,也想知道在他『一見傾心』的背後到底是什麼。
回到院中喝了一碗女兒紅,她便跳上了備好的馬車,趴在馬車窗沿,好整以暇的看著慕徑偲在跟石竹說著什麼。
慢慢的,她的眼睛里全是他,看他在很專註的說話,紅唇一啟一合,他的五官很英俊,充滿雄性硬朗的氣息。他穿衣裳的品味真的很好,簡約而精緻,與他優雅高貴的氣質相得益彰。
像他這樣的男子,任誰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看著看著,她就看痴了。
當他交待妥當,目光一轉,便迎上了她的注視,他捕捉到了她的眼睛里散發出的光,柔和而欣悅。
他抿嘴笑了,無限溫存。
她的心一顫,不由得回過神,有些慌亂,若無其事的坐在馬車裡。
慕徑偲矯健的躍上馬車,坐在她對面,端詳著她緋紅漸褪的雙頰,張開手,把手裡的東西遞向她。
阮清微抬眼一看,他的手乾淨修長,紅潤,骨節分明,在他手中的是六顆花生。她把花生抓過來,剝殼吃道:「我突然想到我的墓志銘該怎樣寫了,就寫:去問慕徑偲。」
「這個墓志銘你肯定用不上。」慕徑偲握了握手掌,回味剛才她的指尖劃過他掌心時,他心弦的撩動。
阮清微輕哼一聲,自顧自的吃著花生。
慕徑偲溫言道:「進了皇宮后不必緊張,有石竹在,她知道如何帶你去見庄文妃。見到庄文妃,更不必緊張,她很好相處。」
阮清微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宴席散后,我們一同回府。」
「好。」
馬車行駛了許久,停在了明昭門前。石竹上前,對宮門的守衛道:「奴婢奉太子殿下之命,送太子府的管家大人進宮給庄文妃娘娘問安。」
明昭門的守衛們都知道,自庄文妃進宮為皇妃起,就跟皇後娘娘的關係甚好。當皇後娘娘健在時,太子殿下每日進宮,總是先給皇后問安,再去給庄文妃問安。是在皇後娘娘香消玉殞后,太子殿下不再親自前來,而是讓府中侍女進宮代為問安。
獲准通行后,阮清微初次踏進了皇宮。有石竹在前引路,她漫不經心的四下看著,儘管每處景緻並不新奇,內心卻是沒緣由的澎湃不止。
不多時,便到了庄文妃所居的琉璃宮。
琉璃宮中極為空曠,院中只有一棵鬱鬱蔥蔥的茶花樹,有一身穿華服的女子正在茶花樹下彈琴,琴聲空靈幽靜,如流水般撫過,盡染哀思。
一曲還未終了,宮女就上前稟報,庄文妃聞言,忙是不再彈琴,起身迎了過去。
阮清微瞧著彈琴的女子快步走來,明媚似陽光,淺笑間風清雲淡,朱唇柳眉,面帶善相,使人心生暖意。
石竹行禮道:「庄文妃娘娘。」
庄文妃微笑頜首,眼睛落在阮清微的身上,輕道:「你就是清微姑娘?」說著,笑得很喜悅,儼然沒有宮妃的架子,上前捉住了她的手,把她往正殿牽去,很友好的道:「快進殿中坐會,想喝些什麼?紅茶?花果茶?想吃什麼?木瓜如何?」
她的聲音很溫柔,表現的也很熱情,阮清微有些無所適從,順著她的力度向前挪動腳步,臉上帶笑道:「我還沒有向您行禮問安咧,噢,不該說『我』,該是自稱民女?」
「這裡沒外人,你不用拘泥,無需理會繁縟禮節。」庄文妃開心的把她帶進了殿中,「我比你大不了幾歲,無外人時,你喚我姐姐就是了。」
阮清微嚇了一跳,怎麼進一次琉璃宮,輩份就比慕徑偲大了。
庄文妃柔聲道:「你先坐會,我去去就來。」
轉眼間,殿中只有阮清微一人了。她看向殿外,見庄文妃正在跟石竹說著什麼,院中候著兩個宮女,宮女的模樣看著都很老實守本分。
阮清微輕吁了口氣,環顧殿內,陳設簡單樸素,並不奢華,稍顯冷清蕭條,使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既然讓她坐會,她便走到一個椅子旁,剛要坐下,卻發現椅子上似乎落有灰塵,殿中怎會無人打掃?她忍不住彎著腰仔細的看,確實是灰塵,滿滿的一層灰塵。
庄文妃輕喚了一聲:「清微姑娘。」
阮清微偏頭看去。
「皇上曾在那把木椅上坐過,雖然他從未再來過,我卻不願讓任何人動它,就想那樣放著。」庄文妃站在殿門處,笑得習以為常。
阮清微奇怪的問:「從未再來過?」
庄文妃點點頭,說道:「七年前,我以皇妃的身份搬進了琉璃宮,第一晚,他來過,就坐在那把木椅上。」
七年了,皇上從未再來過,琉璃宮儼然成了冷宮。
阮清微不禁詫異,她似乎被皇上長期冷落,那她又如何能穩在後宮,並成為了文妃?那麼,皇上為何把她帶回皇宮封為皇妃?
就在這時,殿外有宮女稟告道:「魏大將軍已進宮,皇上在前朝設宴款待,皇上特請魏淑妃娘娘參宴,魏淑妃派人來邀娘娘同去赴宴。」
顯然,魏淑妃是要藉此機會,拉攏庄文妃。
庄文妃說道:「請回稟魏淑妃娘娘,我很感激也很想赴宴,卻恰逢月事,身體極為不適。」
「是。」
「清微姑娘,你快請坐,」庄文妃示意她坐在別處,溫柔的一笑,似自言自語的道:「我呀,以前有皇後娘娘的庇護,皇後娘娘內持恭儉,寬容端莊,深得皇上的尊敬,後宮之中也很安穩。如今,只要能不踏出琉璃宮就不出,我怕惹到麻煩,凡事能忍則忍,能避則避。」
阮清微挑眉,道:「終日窩居一處,跟躺在棺材里有什麼區別?」
庄文妃很親切的道:「只要徑偲一日未登基為皇,我就要活一日,盼是能為他做些什麼,死而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