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二章
踏入太子府中,阮清微好奇的四處瞧著,花草木石亭台樓閣應有盡有,每一處景緻很自然而然的存在,相得益彰,一切都顯得祥和、生動,恰如其分。
侍女在前引路,繞過一片茂盛的竹林,便見到了太子殿下慕徑偲。
他站在迎春花枝旁,身穿竹青色春衫,優雅絕倫一塵不染,宛似深谷中的幽蘭,靜謐的生長於無涯的時光中。
阮清微的腳步不由自主的放緩了,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他看,雖見識過百草之美百花之香,跟他一比,那百草的美略顯單薄,百花的香略顯輕渺。
有一瞬間,她的呼吸停頓了。
「我尋了你三十二日,終於尋到你了,你是出京了一趟?」慕徑偲笑容明朗,閑庭信步的走向她。
「尋我幹什麼?」阮清微眨了一下眼睛,駐步於原地,打量著他,他約摸二十歲,身形頎長精勁,頭束青玉冠,有著清心寡欲的純粹氣息,眉目高潔深遠。
慕徑偲凝視著她,微笑道:「你叫阮清微,是個被遺棄的孤兒,七歲那年結識了魏晏,成為了彼此唯一的朋友。你喜歡花,無酒不歡,常久坐在樹上和塔頂,偶爾賭博。銀子多時就住客棧的上房,點一桌子美味佳肴;銀子少時,能窩在橋洞里睡覺。每個月,你會以不同的身份去找貪官奸商賺些銀子,看上去無拘無束無憂無慮。」
阮清微背著手,輕揚了揚下巴,哼道:「你知道的不多也不少。」
「你對我知道多少?」
「我只知道你母後去年病逝,你自幼被冊封為太子,一直深居簡出。」
「還想知道什麼?」
「想知道你找我來幹什麼。」
慕徑偲抿嘴一笑,道:「我要留你在太子府中居住。」
阮清微膛目,一副受驚的樣子。
「整個太子府,你想怎麼種花就怎麼種花。天下的美酒無所不有,你想怎麼喝就怎麼喝。府中一百零九間屋子,你想睡那就睡那。任何合理或不合理的要求,只要你開口,只要我能給。」
阮清微皺了皺鼻子,挑眉道:「我這是幾百輩子積的福,幾千世修的德?」
慕徑偲微微一笑,意味深長的道:「那你可要好好珍惜,千萬別錯過了。」
她偏頭瞧他,一探究竟的道:「我的祖墳冒青煙了?」
慕徑偲笑容不變的道:「其實,原因有兩個。」
阮清微環抱著胳膊,道:「先說第二個。」
「第二個是,我對你一見傾心。」慕徑偲脈脈的注視著她,浩大天地間,繽紛色彩里,他眼中的她有著恆古不變的靈動,於不動聲色中熠熠生輝。
阮清微的心猛得一顫,抬眼瞧他,很奇怪,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的是真摯,那種乾淨純粹的真摯,還看到了一小撮火焰在燃燒。在他溫柔的注視下,她的臉頰竟有些泛紅,心跳有些無措。
「什……么,」她有點語無倫次,「什麼一見傾心?」
「我,慕徑偲,對你,阮清微,一見傾心。」慕徑偲偏頭定睛看她,「一見傾心的意思是,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被你迷住了,對你痴迷,念念不忘,有一種想親近你的衝動,不由自主。」
阮清微難以置信,兩人的目光不可避免的纏在了一起,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滋生著、蔓延著。她腦中驀地一僵,思緒凝固住了。
「我第一眼看到你是在去年的六月二十三日,你在京郊山谷的密林深處,那泓清澈的溫泉邊,泉邊有一棵櫻花樹。」
「你!」阮清微的臉猛得紅透透。
「嗯,從頭到尾,我全都看到了。」慕徑偲似笑非笑的道:「後來,我又去看了一次。」
「你!」
「我不說了。」
阮清微轉身就走,她實在頭皮發麻羞赧難當,整個人如同著了火般。剛轉身走出幾步,就被他攔住了,她差點撞進他的懷裡。
只聽他喃喃自語,似有失落:「你竟沒有對我一見傾心?」
「沒有!」阮清微幾乎是用盡全部的力氣。
他低低說道:「真是遺憾,使我有點無地自容了。」
她輕哼一聲,將目光落在別處。
他抿嘴笑道:「所以我想與你朝夕相處,使你能多了解我,爭取讓你傾心。」
阮清微緩過神,狠狠地翻了他一個白眼,哼道:「一點也不好笑。」
慕徑偲意味深長的道:「第一個原因更不好笑。」
阮清微環抱著胳膊,道:「好不好笑是我說了算。」
慕徑偲道:「第一個是,我想讓魏晏常來太子府。」
阮清微突然就笑了,笑得眼睛彎彎的,像月亮一樣。笑了一會,才說道:「你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嗯?」
「自古皇帝和太子的關係就很微妙,繼續大隱於朝豈不安全些。你卻要拉攏有兵權的大將軍,你是嫌自己的太子之位坐的太穩當了?」
慕徑偲目露讚賞之色,緩緩說道:「魏晏收復城池,斬殺了大越國赫赫有名的大將軍,大兵本是可以趁勢向前推進,攻佔大越國的城池。你可曾想過,為何突然停戰,他被宣回京?」
阮清微輕哼道:「因為柳貴妃和柳丞相主張停戰和談,怕魏家的功勛佔了上風。」
柳家和魏家是當朝最為顯赫的家族,政見素來不合,結怨已久。
柳家,在後宮中有柳貴妃,所生的二皇子被培養的很得人心。在朝堂中有柳丞相,擅弄權術,織就了一張很大的勢力網,對皇上有恩。
魏家,有魏淑妃,未育;將門世家,吞併大瑞國,平定戰亂,震懾大越國,對國有恩。
她忽然笑道:「仔細一想,毫無外戚勢力的你,確實應該拉攏魏家。「
慕徑偲跟著笑笑。
阮清微嘆道:「只不過,魏晏生性耿直單純,他只專心於率兵打仗,讓他參與皇權鬥爭,他可不感興趣,也不擅長,會弄巧成拙。」
「放心,我絕不會給你的朋友惹麻煩,也不會讓他給我惹麻煩。」慕徑偲閑適的笑著,有著瞭然一切的通達。
阮清微咬了咬唇,她深知人心叵測各有所往,她所往的不過就是此生活得舒舒服服,賞花飲酒,曼妙度日。而眼前的他,所往的是驚濤駭浪血雨腥風。
慕徑偲忽然道:「此後,你就是太子府的管家,太子府中的人你可以隨意支配。」
阮清微的眼睛一亮,「也包括你?」
慕徑偲一本正經的道:「如果是你在更衣和沐浴時,歡迎隨意支配我。」
阮清微瞪著他,像瞪著一個混蛋一樣瞪著他,可偏偏這個混蛋俊美無儔,目光明亮真誠,高貴出塵似嫡仙,本是有著高不可攀的王者之氣,此時有血有肉的在她面前,竟是教她的心裡盪起異樣的波。
慕徑偲問:「還有什麼疑問?」
阮清微環抱著胳膊,哼道:「真有必要讓我留在太子府?」
慕徑偲的雙眸靜謐謐的端詳著她,認真的道:「很有必要,正大光明的方式如果沒有用,那就是用哄、搶、強、騙的手段,也要把你留下。」
阮清微怔了個徹底。
「我會很有耐心的對你,希望你一次也不要嘗試溜出太子府,用心的享受我許諾給你的一切。」慕徑偲抿嘴一笑,篤定的道:「等你在出府後能知道回來時,我肯定會讓你自由的進出太子府。」
阮清微輕哼道:「你以為你要留,就能把我留下?」
慕徑偲低聲問道:「需要我跪下來求你嗎?」
阮清微不禁一愣,紅唇微張。任她在外多麼的伶牙俐齒,在他面前,好像失語了一般的啞口無言。
慕徑偲含笑瞧著她,她的美麗渾然天成。不由得,他渴望與她一起體會更多。
此時天色已黑,他回首高聲喚道:「石竹。」
「奴婢在。」一個嬌小的侍女快步上前,正是那個在巷子里把阮清微請來的侍女。
慕徑偲道:「傳命下去,從此以後,阮清微就是太子府的管家,她的一切命令皆視為我的命令,待她如待我。」
「是。」
慕徑偲道:「先帶她去留棲院歇息,如果有任何布置是她不喜歡的,全按她說的去換。」
「是。」石竹恭敬的道:「阮管家,這邊請。」
「好啊,」阮清微笑了笑,「如果能在太子府里為所欲為,那肯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留棲院與太子府的寢宮僅一牆之隔,院中被精心布置得很幽雅,極為講究。
推門而入,阮清微不由得驚喜,這簡直就是她夢寐以求閨房的樣子,她奔過去躺在床榻上試了試,軟硬適中。盯著藕荷色的帳幔,她有些恍惚,好像是做夢似的。
既然不是做夢,那麼,她就要好好計劃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