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一章
大慕國,京城。
恰逢春和景明,出門踏青賞花的遊人絡繹不絕,卻都不約而同的談論著一個人:魏晏。
談起出身將門世家的魏晏時,人人都面帶敬仰。他爹戰死沙場后,他臨危受命,接任大將軍一職率兵出征,頻傳捷報。僅用八個月,便接連收復了被大越國吞併的三座城池,立下赫赫戰功。
在湖畔一棵古老的梧桐樹下,聚著幾位千金大小姐,她們聊得最為興緻勃勃。
「你們可知道,魏晏大將軍凱旋歸來,聽說他明天就抵京了。」
「當然聽說了,我還聽說他有勇有謀,五次帶兵潛入敵軍的軍營,燒毀敵軍的糧草並安全撤退。還聽說他率領一支千人精兵,奇襲敵國的主力軍,周旋誘敵了半月,手刃敵國的將軍於馬下。」
「真是威武了得,聽說他才二十歲,氣宇軒昂,還尚無婚配。」
「如果能嫁給他,那真是……」
一個清脆的聲音接了過去,「那真是積了十八輩子的福。」
聞言,大小姐們遁聲尋去,是在她們的上方,有一個少女正悠閑的趴在梧桐樹枝上,那根樹枝並不粗,她卻很穩當的趴著。她約摸十六歲,眼睛明亮,面容俏麗,唇角帶著得意的笑。
還沒等大小姐們發問,少女便縱身一躍跳下來,環抱著胳膊,輕哼道:「魏晏是六次潛入敵軍的軍營,燒毀敵軍的糧草並安全撤退;他是率領九百五十個精兵,周旋誘敵十四天,手刃敵國將軍於馬下。他還受重傷兩次,輕傷不計其數,差點失去左臂。他剛二十一歲,情竇未開。」
「你是誰呀?」
少女笑而不語,輕快的騎上馬背,揚長而去。
她是誰?她的名字叫阮清微,是魏晏最要好的朋友。
阮清微牽著馬走在大街上,聞著酒肉飯香,捏了捏空癟的錢袋,便調轉馬頭,去往了秦府。
她拾階而上,叩開府門道:「監察御史許大人的女兒許靈玉要見秦大人,請通報。」
秦大人得知五品監察御史許奇正的女兒來府,不免詫異,先是在暗自觀察了一陣,只見那少女負手而立,鎮定自若的等待著。他只知許奇正有兒子,不曾想,竟還有一個清麗可人的女兒,他很不以為然的上前,端著三品官員的架勢,道:「不知許大小姐求見老夫是為何事?」
阮清微平和的糾正道:「是要見,不是求見。」
秦大人一怔。
阮清微道:「秦大人在蒼州郡做了三年的郡守,赴京上任工部侍郎不過半年?」
秦大人負手而立,怒而生威:「是又怎樣?」
阮清微大方的迎視他,說道:「這麼快就把邪風邪道帶到了京城?」
秦大人厲聲道:「放肆!」
阮清微不慌不忙的道:「你假借朝廷築建工程為名,強制低價徵收百姓良田百畝,以權謀私,試問你走的是清風正道?」
秦大人渾身一震,她怎會知道!
阮清微常聲道:「你自以為此事做的極為隱蔽,不會被人察覺?可別忘了,舉頭三尺有神明,做了傷天害理之事,妄想企圖矇混。」
秦大人為官多年,他太清楚官場的權和利,既然被她抓住了把柄,那就無需狡辯,便面帶著客氣的笑,壓低了聲音道:「許大小姐真是耳目眾多消息靈通,老夫敢做敢當,倒賣良田是小賺了一筆,你不妨開個數目。」
阮清微挑眉,「賄賂我?」
「沒有那麼嚴重,」秦大人精明的笑道:「有生意一起做,有錢一起賺,老夫初進京城,人生地不熟,以後還望許大人和許大小姐多多提點,多多指教。」
阮清微輕問:「你哪隻眼睛看出我要跟你同流合污?」
聲音雖輕,砸在秦大人身上卻如巨石一般,使他目瞪口呆。
「我爹的為人你不曾耳聞?」阮清微仰起下巴暼了他一眼。
秦大人的背脊頓時發涼,他當然知道許奇正的為人,鐵面無私到讓人深惡痛絕。
阮清微正色道:「念你是初犯,我特來提醒你,今日之內把良田悉數退還給百姓,不得索要回已付給百姓的銀子,否則,明日我爹定會一紙彈劾奏摺呈上。」
秦大人憤慨的握緊了拳頭,暗暗的咬牙切齒。
阮清微很和氣的道:「奉勸秦大人眼界開闊些,莫因蠅頭小利,誤了亨通官運。」
敬酒不吃難道吃罰酒?事到如今,秦大人只得忍氣吞聲,犯不著往刀刃上撞,趕緊見風使舵的道:「老夫一時糊塗愚昧,聽信讒言,幸得許大小姐的點化,老夫儘快歸還良田,改邪歸正!」
「在京為官大不易,所做的惡事都休想瞞天過海。你,好自為之。」
「是,許大小姐說的是。」
阮清微眨了眨眼睛,道:「既然說的是,可有束修?」
秦大人一怔,她剛才還一派正氣,怎麼一轉眼就索要起財物了?
阮清微環抱著胳膊,理直氣壯的道:「我如此苦口婆心,秦大人不該付些銀兩以作酬謝?」
「當然是應該。」來日方長,秦大人也不多言,使了個眼色,僕人忙是迅速的取來了銀兩,「許大小姐請笑納。」
阮清微掂了掂銀兩袋,還真不少,她乾脆利落的收起來,轉身之際,提醒道:「趕緊去把良田退還,我爹和我都會當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多謝許大小姐。」秦大人盯著她的背影,自覺倒霉透頂。
拐了幾個巷子后,發現沒有人尾隨,不知不覺來到了巡撫御史蘇大人的府邸。
阮清微想了想,從容不迫的叩開府門道:「監察御史許大人的女兒許靈玉要見蘇大人,請通報。」
蘇大人正在院中逗他的金絲雀玩,聞通報后,暗自納悶片刻,便讓她進來。
阮清微被請進了殿中,她掃了一眼堂中掛著的一塊匾,匾上題有四個大字:兩袖清風。
蘇大人在暗窗里觀察著她,她穿著一襲簡約的青色裙裳,姿色端麗,讓人看上一眼便如沐春風。許大人和許夫人如此貌丑,竟能出生如此貌美的女兒?足不出戶的大家閨秀獨自前來是為何事?
阮清微撇了撇嘴,忽然跳上了案桌,踮起腳尖去摘匾額,匾額太過牢固,她摘了數次也未能摘下。
僕人們見狀,驚呼:「許小姐!」
「許小姐,你在做什麼?」蘇大人步入正殿,一臉的錯愕。
「兩袖清風?「阮清微轉身過,拍了拍手中的塵灰,居高臨下的俯視道:「江浙一帶的漕幫猖獗至極,你功不可沒吧。」
蘇大人臉色一變,勉強保持著常態道:「何出此言?」
「你身為漕運的巡撫御史,跟漕幫勾結助紂為虐,以為掩飾得很巧妙?」阮清微負手而立,睥睨視之,「震東鏢局水運的萬兩銀子被劫,你敢壓下;為報私仇,鹽幫運輸百石精鹽的大船沉入河底,你敢壓下;供給到軍隊的糧草被劫這種天大的事你都敢壓下,你好大的膽子!」
蘇大人駭得背脊發涼,額頭直冒汗,她怎麼知道的?!
阮清微跳下案桌,信步走到他面前,斜暼道:「你的靠山是誰?」
蘇大人慌道:「老夫……」
「不用告訴我,有人會慢慢查出來的。」阮清微挑眉笑了,看到蘇大人的雙腿在顫,「你有所不知,讓你寢食難安的那些舊帳,很快就會大白於天下。」
蘇大人用袖子擦了擦汗,供給到前線的糧草被劫,眼看魏晏大將軍凱旋而歸,怕是壓不住了。
阮清微很好心的道:「我特來提醒你,朝廷已打算清查漕幫,你要趕緊想出對策,全身而退。」
蘇大人眼睛一亮,頓時看到了曙光,連忙道:「還望許大人和許小姐幫老夫指條明路。」
「明路?」阮清微笑道:「沒有。」
蘇大人的心咯噔一下。
「看上去只有一條黃泉路。」
蘇大人臉色蒼白,呆如木雞。
「不過,我爹願意給你一次機會,就看你的表現了。」阮清微很緩慢的做了一個數錢的動作。
蘇大人頓時明白,這是在要銀子,心中不免奇怪,難道素來鐵面無私的許大人表裡不一?既然如此,他鄭重的作了個揖,道:「許大人和許小姐的大恩大德,蘇某此生難忘!」
阮清微笑得很和氣,低聲道:「你今晚就去許府,把已查出來的和尚未查出的事,都和盤托出的跟我爹坦誠相待,只要銀子帶的足,對策肯定是有的。」
「是是。」
阮清微悠然的離開了蘇府,不由得笑了。其實,許奇正只有兩個兒子並沒有女兒,但他的剛正不阿是有目共睹的,從不會為權貴摧眉折腰,那就等蘇大人今晚自投網羅了。
望了望夕陽,她盤算著先去打一壺酒喝。剛拐進一個巷子,就被幾個侍女模樣的少女包抄圍住。
阮清微摸了摸腰間的暗器,笑吟吟的道:「這看樣子不像是劫色,也不像是劫財,那是劫什麼的呢?」
有一個姿色頗佳的侍女上前,恭敬的道:「我家主子有請。」
阮清微眯起眼睛問:「你家主子是誰?」
侍女坦言道:「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