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八章 前世不忘，後世之師
「在講述我的漫長人生之前，我想先告訴你一個驚世駭俗的真相。」
魔尊端坐在供桌後方，雕像上的蒼老面容愈發鮮活，深長的皺紋突顯出來，飽經滄桑。
「我們生活的這片大陸，其實只是一方小世界。換句話說，在我們頭頂的天穹之上，還有更為浩瀚遼闊的世界，無窮無盡。在那裡，生活著遠比我們更擁有智慧的高等人類！」
說罷，他靜靜端詳著牧野，試圖從這張英俊面龐上捕捉到震撼之情。然而，牧野卻默然不語，只是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這下魔尊頓時感到意外，詫異地問道：「難道你能明白我說的意思？我以為你會極其震驚！」
牧野勉強一笑，面色依舊平靜。他不會告訴魔尊，他也是從大世界降臨的外來種族，只不過可能來自的地方不同而已。
魔尊眼裡泛起一抹好奇的趣味，再次看向牧野時，臉上明顯有了異樣的神采。他微微整理思緒，開始講述他的傳奇一生。
「我叫寧缺，來自名為『地球』的世界，在那裡的一場戰鬥中，我意外穿越到了這座大陸。那時候我才十八歲，穿越到這裡時，我帶來了很多地球上才有的武器，狙擊槍、擲彈筒、手雷……」
魔尊緩緩說著，眼眸里綻放出狂熱之意，顯然很迷戀他所說的那些武器。
而牧野卻神情古怪，他生活的那個世界跟地球不同，沒有這些名字詭異的武器，因此莫名有些好奇。
「獨自來到這裡后，我慢慢熟悉了這個武力為尊的修行世界。由於帶來的那些武器使用次數有限，我便開始按照這裡的規則，踏入武道修行。我的體質跟這裡的武修不同，因此修行速度恐怖，迅速跨越五境，離武道巔峰越來越近，成為一名絕世強者！」
魔尊說到這裡，回憶起曾經叱吒風雲的那些時光，神采奕然，顧盼神飛。
「強者孤獨，更何況還是我這樣客居他鄉的人。在那段漫長的修行歲月里，我每天都在苦思冥想，如何才能離開這裡，重新回到故鄉地球。隨著實力和眼界不斷提升，我終於明白，這裡原來是方小世界，而天穹之上的那層雲海，將我跟星空彼岸的故鄉相隔在兩端！」
「自從意識到這一點，我便開始苦心鑽研，如何才能破開那層雲海屏障。一個人的智慧畢竟有限，於是，我把自己的秘密告訴了三個相交多年的修道摯友，希望他們能幫我想想主意，重回故鄉！」
魔尊話音一頓，臉色驟然劇變，陰晴不定，面頰上漸漸湧出激動的紅暈。牧野把他的情緒變化看在眼裡，情知接下來估計會發生重大轉折。
「當我把破開雲海的想法告訴他們后，萬萬沒想到，他們竟然異口同聲地拒絕，並且厲聲斥責我入魔了，說我想毀滅世界！一開始我百思不得其解，為何他們會突然跟我撕破臉皮，竟不惜斷絕深厚友誼，與我為敵。直到後來，我無意中聽到一段流傳在這片星羅大陸上的古老傳說，這才恍然大悟！」
魔尊臉上浮出極度掙扎的表情。一提到那三位摯友，他神色時而悲傷，時而懊惱，時而憤怒，時而迷惘，各種滋味糾纏不清，同時湧上心頭。
「傳說中，星辰隕落之時，便有天魔滅世，末法亂道，將整個世界帶入毀滅的深淵。那時我才明白，當我告訴他們，我來自外太空時，他們就已經把我當成了滅世天魔！而當我告訴他們，我想破開雲海屏障時，他們更加確認，我真的想要毀滅這個世界！」
說到這裡時，魔尊再也控制不住悲憤的情緒，臉上老淚縱橫，心裡說不出的委屈。
而牧野更是目瞪口呆，傻傻地怔在原地，陷入了深深的驚恐之中，難以自拔。
直至此刻，他才真正了解滅世天魔的傳說，也更加清醒地意識到，只要他的身份一暴露，那麼，他絕對會重蹈魔尊的覆轍，再次被舉世誤解！
魔尊慟哭良久，終於平復了波濤洶湧的情緒，眼神里漸漸飄出幾分冷漠之意。
「被自己最親近的人誤解，反目成仇，這是件多麼痛苦的事情。我跑去找他們，反覆向他們解釋，我並不想毀滅這個世界，只是想回家而已。他們的態度卻異常堅決，一口咬定，只要雲海破碎，就會有更多外來強者入侵，毀滅他們的家！」
「萬般無奈之下，我選擇了妥協，放棄了回家的念頭。用他們的話說，這叫改邪歸正，回頭是岸。他們選擇相信我一次，但懷疑的種子早已深深種在他們的心底。在他們眼裡，我始終都是魔！其實，我又做錯了什麼？只不過是我顛覆了他們的認知，想要破壞他們堅持的規則而已！」
牧野在腦海里飛速思考著，似乎想到些什麼，卻欲言又止。他知道，連他自己都深深陷入這件事中，終究難以擺脫干係。
「關於回家的紛爭漸漸平息，我們都疲憊於戰鬥和爭論，只好將它擱淺。但是後來，一件更為宏大的事情爆發了。一場關於修行法則的辯論席捲整個大陸，這就是著名的『日月之爭』，等你以後將修為和眼界提升到那個層次時，自然就會知道這場爭辯的具體內容。」
魔尊目光深邃，透著睿智的精光。
「關於這場爭辯，我所堅持的觀點跟他們三人相反，因為我來自外太空，精通地球上的天文地理知識，對這個世界的運行法則和狀況看得更透徹，比他們更接近事實和真相。如果這場辯論僅僅局限於我們四人之間，那問題並不嚴重。」
「但真正棘手的是，作為武道領袖，他們三人的主張被奉為正統，為世俗眾生所認同，於是這個愚不可及的觀點迅速傳遍整個大陸，成為真理信條，成為世人眼裡的絕對規則，不容質疑和挑戰。這是多麼天大的笑話啊！」
牧野聽懂了魔尊的意思，沉默良久，他終於開口說道：「你的觀點跟他們相反，為世俗所不容。所以，即便你是對的，你也就被當成了魔！」
魔尊重重點頭，忍不住讚歎道：「你的悟性實在太高，如果不能沿著我的道路繼續走下去，那將是天大的遺憾！」
牧野不置可否，淡淡地道：「你繼續講下去吧！」
「他們三人本就對我存有很深的芥蒂，這場爭論一爆發，他們便立即認為我在借題發揮，妖言惑眾，誤導世俗眾生修行。他們成為正道領袖，那麼，我自然也就墜入了魔道。我們堅持著各自的理念去修行，道法漸漸出現了巨大差異，而我，就成了一代魔尊！」
「事情遠未就此結束。由於我的觀點是正確的，我的道法也就比他們更強大，修行速度突飛猛進。很快，我的修為便遠遠超過了他們三人。或許是出於嫉妒心理，或許是害怕我不受他們控制，以後真的會破開雲海，他們終於露出醜陋面目，率領整個修行界的武力，跟我發生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決戰！」
「如果你親身經歷那種場面，你就會明白，什麼是跟整個世界為敵！我明明什麼都沒做錯，只是因為我跟這個世界不同，只是因為我掌握了正確的規則，所以，我就是魔！我雖然很強，但他們的人手實在太多！」
「萬般無奈之下，出於自衛，我終於使出從地球帶來的恐怖武器，展開大規模殺傷。這些武器徹底顛覆了他們的認知，並且威力太過可怕，輕易便殺死一大部分強者。而這恰恰再次向他們證明了，我就是魔，我就是滅世天魔，真的是在毀滅世界！」
「該如何證明我的清白？我無法證明！彈盡糧絕以後，我被他們重傷擒拿，在全世界面前接受審判。他們列數我的罪行，歸根結底，就因為我是個外來者。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們堅持認為，我想毀滅世界，於是，即便我是對的，我才是正道，但我還是被當成了魔！」
「我不能忍受他們的玷污，更不能接受他們的處刑。所以，我選擇了當眾自爆，寧願以最殘忍的方式告別這個世界！而你現在看到的這個我，只是一縷神念，它在我隕落之前便已分離出來。後來有人良心發現，將它供奉在這片空間內，所以才一直沒有破滅。」
「一萬年時光，如噩夢一場。在這一萬年裡，我不停地在反省自己，如果當初我不告訴他們我的身世，會不會有這樣的結果。後來我想明白了，結局依舊如此，除非我遵守他們的規則，接受他們的一切，哪怕他們是錯的，而我是對的！」
「所以說，這世上本無正道魔道，更無善惡是非。連你這樣的小娃娃都知道，武道世界，強者為尊。所謂的法理規則，都離不開絕對的實力去捍衛，否則，即便你是對的，你也會成為錯的。正道必勝？那是自然，因為只有勝者才是正道！」
「我們這些人修魔，其實只是想獲得絕對的實力，去充分捍衛自己的自由和意志，讓真正正確的規則流傳於世間。既然每個人都想到達武道的最巔峰，那麼，無論正道魔道，走哪條道路真的很重要嗎？」
「只要堅守本心，莫忘初衷，即便真的入魔，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