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黑雲壓城
「天凈沙」三字聽起來乾淨清雅，實際上卻是烈性劇毒，根本無葯可解。
納蘭晴明知牧野如今實力了得，依舊有恃無恐，就是把所有希望寄托在這殺人於無形的劇毒上。
「天凈沙？很厲害嗎？」一直沉默的牧野冷冷開口。
從玄蛇鞭抽到牧野臉上到現在，已經半柱香功夫過去，他還安然無恙地站在戰台上。
「怎麼回事？他為何沒有毒發身亡？」眾人詫異地盯著牧野，今天這少年給他們帶來的震撼實在太多。
事實上連牧野自己也弄不明白，是玉蛹體質百毒不侵，還是不死貪泉能解劇毒，抑或是蛟血浴身增強免疫。他一向懶得在這種小事上費腦筋。
「連蛇鞭煨毒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都能被你當成殺手鐧，可見你這位宰相愛女確實是個廢物。以後別再口口聲聲自稱天才了，本天才恥於跟你這種貨色為伍！」
牧野嘴上半刻也沒閑著，還在不停嘲諷納蘭晴。
納蘭晴失血過多，本來面色就很狼狽，此刻更是難看到了極致。她打算爭執幾句，忽地又想起些什麼，獰笑著壓低聲音道：「牧野，你想不想知道，我為何始終沒泄露你的身份？」
牧野蹲在地上側耳聽著，眉尖不由一挑，「怎麼，這難道還有什麼玄機不成？」
眾人見他們在戰台上低聲私語，心裡愈發好奇，前一刻還斗得你死我活的兩個人，怎麼突然就嘮起嗑來了！
「你不想公開身份，是因為你不想讓帝國勢力找到你。而你的那些敵人們也不想讓你公開身份，因為這樣他們就能跟對付普通侯府賤奴一樣，輕鬆地把你抓走！既然如此，我為何還要泄露你的身份呢？」納蘭晴眸子里泛著譎詐的精芒。
牧野聽懂了她的話意，幽幽地道：「我既然敢離開西涼，就敢承擔這樣的風險。話又說回來，誰會知道我真的在秋水閣？」
納蘭晴聞言，冷哼一聲，從牙縫裡擠出了四個字，「京都風家！」
牧野一怔，凝思片刻，雙眸驟然微眯，「你把我的身份告訴了風滿樓？」
納蘭晴對牧野的錯愕反應很滿意，驕傲地道：「不錯！我讓他把這個秘密帶回了京都。也就是說，朝中以太玄國教為首的削藩派現在已經知道了你的下落。你猜，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便在此時，整座山峰猛然一顫，山腳下傳來了雄渾威武的吶喊聲，響徹雲霄。
「殺！」
一名渾身是血的山門守衛踉蹌跑來，驚慌地喊道：「稟報諸位長老，帝國十萬大軍就在秋水閣主峰山下，把我們包圍得水泄不通！」
「什麼？！」眾位長老臉色驟變，「他們要來幹什麼！」
「殺！」千軍萬馬悄然潛至，此刻釋放氣息，無數音符匯成的「殺」字血氣凜然，瞬間傳遍整個秋水閣！
納蘭晴難以壓抑心頭的暢快之情，縱情狂笑，對牧野說道：「你聽！他們果然來了！」
「宗門叛徒，禽獸不如！」牧野身上殺意暴起，攥緊拳頭，一拳轟在她腦袋上，徹底將她打爆。
當初他就警告過納蘭晴，一旦泄露自己的身份，秋水閣將面臨滅門之災。沒想到曾對宗門極度忠誠的納蘭晴，因為一己私慾得不到滿足，反而倒過來嫉恨宗門，終究還是做出了這種叛宗的蠢事！
虛空中，一道絕妙身影驟然顯現，正是閣主雲嵐。
「大家不要驚慌，若只是十萬帝國軍隊，還不足為懼。我等作為修武之人，應該可以全身而退！」
雲嵐的話語讓下方慌亂的眾人心頭稍安。她說得不錯，武修雖然勢單力薄，難以抵禦軍隊強大攻勢，但是撤退自保問題不大。
「哼！誰告訴你是十萬大軍？我這次帶了二十萬大軍！」
一道桀驁不馴的話音遽然從上方虛空飄來，赫然是一個中年道人。此人穿朱紅道袍，身材魁梧，器宇不凡，令人望而生畏。
緊接著，數十道身影御空飛來，竟全部都是元神境強者，強悍的氣息籠罩了整個秋水閣！
雲嵐驚詫地盯著憑空降臨的這個中年道人，強忍鎮定的話語里隱隱透著顫抖，「蕭夜雨，我秋水閣與長天宗原先同出一系，更無仇怨，你們今天為何來犯！」
下方眾人聞言，頓時一陣騷亂，原來虛空這些人是長天宗的強者！
蕭夜雨臉色冷漠，不怒自威，他的修為已經達到元神境巔峰，整個人似乎都在釋放著殺氣。
「遵陛下聖諭，奉國教道旨，剿滅秋水閣！」
話音剛落，整片大地開始劇烈顫抖。轟隆隆的響聲在天地間蔓延，一股無形的肅殺黑雲壓迫到秋水閣上空。
須臾過後，塵煙散盡，人群抬起頭就看到，偌大廣場的四面八方，已經被螞蟻般稠密的帝國軍隊重重圍困。這些人身騎黑馬，肩披銀色戰甲，渾身都透著冰冷鐵血之意。
緊接著無數弓箭手從陣型中湧出，冷厲箭芒閃爍著，瞄準眾人蓄勢待發。
這是鎮守幽山關的黑雲大軍！
恐慌的情緒開始蔓延，人們驚懼不安，心底泛起無助和絕望。
數位長老義憤填膺地吼道：「我們到底犯了什麼過錯，帝國竟想滅我宗門！」
蕭夜雨居高臨下，輕蔑地瞥了一眼下方人群，冰冷地道：「天南六道，同氣連枝。你們不尊太玄國教，妄圖反對六道合一，就是在拒絕為帝國效力，理應伏誅！」
雲嵐身上殺氣肆意狂涌，嘯音清越，在整座山峰間悠悠回蕩。
「六道各開一枝，本就不同。秋水閣是否願意併入國教，是我們的自由，憑什麼要遵從太玄道的號令！」
「太玄道什麼時候可以代表西楚帝國了？我們反對的只是太玄道，帝國軍隊憑什麼要討伐我們！」
「太玄道妄圖吞併天南六道，居心叵測。你們長天宗就算想當他們的走狗，又憑什麼本事能戰勝我秋水閣！」
她慷慨激昂，連珠炮似的一口氣道出三個「憑什麼」，厲聲質問蕭夜雨，讓秋水閣的弟子們心頭一震。是啊，秋水與長天勢均力敵，他們憑什麼狂言剿滅我們！
牧野默然站在戰台上，嘆了一口氣，心裡暗道，閣主你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
「憑什麼？」蕭夜雨冷哼一聲，「憑的是實力！你不會真以為這次出動的只有我長天宗一家吧？」話音未落，虛空中又有一大群強者降臨，與蕭夜雨等人並肩而立。
「京都風家，要跟秋水閣討個說法！你們膽敢縱容狂徒牧天廢我樓兒，我要讓你們血債血償！」為首的是風家家主風揚，一臉煞氣，殺意縱橫。作為京都六大世家之一，風家的底蘊不可小覷。
「根據你門下弟子納蘭晴舉報，秋水閣暗中勾結西涼軍，意圖謀逆，本將軍特意奉命前來剿滅叛賊，並抓回姦細牧天審訊！」
說話的是大將軍鐵玄。他一向統領黑雲大軍鎮守北境幽山關，這次竟然也被調回來剿滅秋水。
風揚和鐵玄先後開口，各自以不同名義把矛頭指向牧野，所有人同時把目光落在了牧野身上。
牧野一臉鎮定，淡淡地道：「你們如此興師動眾，居然只是為了抓我這個區區外門弟子，真是荒唐！」
他對這件事有很清晰的判斷。這群人最主要的目的之一是把自己抓到京都當人質，而絕非奪取性命。
如果自己死了，他們不但無法鉗制血侯府，反而會徹底激怒牧雲起兵謀反，造成他們最害怕看到的局面。
這群人看似氣勢洶洶，其實根本不敢動他一根手指頭。
他最擔心的還是秋水閣。如果自己束手投降，就能換取秋水閣平安無事，那他會毫不猶豫地去京都走一趟。
關鍵問題在於，太玄道極力推動六道合一，絕對不會容忍秋水閣這種反對派的存在，剿滅之戰勢在必行。
「閣主，我們把牧天那個小畜生交給他們吧！」說這話的是懷璧道姑，不知為何，她一直很討厭牧野。
雲嵐眉頭緊皺，不悅地道：「為何要交出牧天？他戰勝太玄道門徒，替我們揚眉吐氣，何罪之有？難道你真以為我在跟血侯府勾結？」
懷璧臉色頓時僵住，正欲爭辯，一旁的靜芸長老漠然道：「懷璧師姐，你不會真以為，只要交出牧天他們就會退軍吧？他們只不過是想找個借口吞併秋水閣罷了！」
懷璧啞然語塞，一臉慍色。
「秋水閣每一個人都是我們的手足同胞，我都不會拋棄他，更不用說把他交到敵人手上！大家既然當初願意加入秋水閣，就是對我的信任。我雲嵐今天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沒有人能在我面前傷害你們！」
雲嵐神情憤慨，出列站在最前方，凝視著虎視眈眈的群敵，眼神冷冽。
蕭夜雨不屑地盯著雲嵐，「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像你們這些胸無大志的婦道人家，憑什麼稱雄天南，佔據這麼多修鍊資源！既然你想負隅頑抗，那就去死吧！」說罷，他拔出道劍，作勢就要攻上前去。
此時，一道黑影猝然從後方人群中閃爍而來，猛烈一掌拍在猝不及防的雲嵐後背上！
「噗！」雲嵐頓時狂吐鮮血，遭受重創。她做夢也沒有想到，後方的秋水閣陣營內竟然有姦細！
諸位長老醒過神來，憤怒地朝偷襲雲嵐的那道黑影咆哮道：「懷璧，你瘋了嗎！」
雲嵐轉過身來，難以置信地打量著這位朝夕相處多年的師姐，心痛地質問道：「為什麼？我不怪你偷襲我，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麼要背叛秋水閣？」
懷璧憐憫地看向雲嵐，清冷眸子里透出鄙夷的情緒，「師妹，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宗門毀在你的手裡！我早就勸過你，太玄道勢大，既然他們想合併六道，那順從便是了！你卻偏偏非要追求什麼狗屁自由，人都要死了，空有一腔大義凜然又有何用！」
雲嵐的臉色漸漸冷了下來，她揮袖拭去嘴角的血跡，「師尊當年說得果然沒錯，你是師姐妹中最沒有骨氣的那個。太玄道到底答應了你什麼條件，會讓你如此厚顏無恥？」
蕭夜雨聞言，陰鷙一笑，「這可不難猜，就是你右手佩戴的那枚閣主佩戒。等你死後，秋水閣將會成為太玄國教門下的分堂，而懷璧師姐，將會被任命為秋水堂的堂主！」
「原來你稀罕這個……」雲嵐轉動戒指，一臉諷刺地蔑視著懷璧。
懷璧惱羞成怒，咬牙切齒地道：「像你這種婦人之仁的蠢貨，根本不配做閣主！」
雲嵐並不生氣，在所有人注視下，緩緩取下那枚閣主佩戒，轉身信手拋給了不遠處的牧野。
「既然我不配，這閣主之位就託付給你了，世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