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們的驕傲
在這庭深似海、規矩森嚴的血侯府內,敢這麼有底氣大搖大擺走出來的小傢伙,用屁股想都能猜得到,必是小世子牧野無疑。
場間眾人盯著這個負手立在正中央的矮小幼.童,瞳孔里彷彿看到了無數閃閃發光的珍寶,紛紛躬身行禮,臉色恭謹,哪裡還有半分武道巨擘的架子。
倒是居於上座的汪劍直,此刻也沒忘自己作為國教世間行走的煊赫身份,只是站起身來,朝著漫步近前的小世子微笑點頭,說不出的和藹慈祥。
牧野看在眼裡,白嫩小臉上立即泛起純真的笑容,拱手施禮道:「汪師傅一路風塵,勞駕您專門跑這一趟!」
清脆的「汪師傅」三個字一出口,親切感油然而生。鄰座諸位彼此對視一眼,皆暗自狐疑,這小傢伙兒真的只有六歲?
小牧野剛一落座,就閑不住輕敲著左手邊的檀木桌,一副大人模樣。
「諸位前輩都是叱吒風雲的大能人物,只要開山門招徒,天下武修紛紛趨之如騖,哭著求著登門拜師。這些我都知道。」
他話音一頓,所有人心頭頓時隨之一緊,「但還是剛才那句話,想當我這個紈絝小屁孩兒的師傅,就得先拿出誠意。誰若是還想端著以往的做派,呵呵,這裡是血侯府,你來錯地方了!」
一旁的汪劍直聞言,臉上笑意驟散,雙眸微眯,不知在想些什麼。
小牧野的嗓音很甜,語氣平淡,但大家聽到這寥寥數語,無不心裡發毛,有些坐不住了。
這時,靠山宗主邱引起身出列,恭敬地道:「世子殿下若是願意來我光明宗修行,我願獻出三件極品人器,聊表心意!」
世間法器按照釋放出的威力程度,分為天、地、神、人、鬼五個階層,每一階層又分為極品、上品、中品、下品四大品級。此人願出三件極品人器,對於尋常門派而言已非常貴重。
然而,他要面對的卻是深不可測的血侯府。當年牧雲率大軍伐南晉,連克十六座城池,搶掠美女和寶物無數,光神器就毀掉了好幾件。區區人器,在牧家眼裡又算得了什麼。
小牧野沒有說什麼,開始專心致志地摳弄鼻屎。
見小世子如此反應,立即又有人出列投誠:「殿下,我願獻出兩部中品神技,請您笑納!」武技功訣跟法器有著同樣的階品等級劃分。
這人說完,眼巴巴地盯著小牧野那隻忙著摳動鼻屎的小手,神情莫名緊張。
小牧野這次抬起頭,清澈眸光在那張諂笑的臉上停滯片刻,面無表情地丟了句:「牧重,去弄潮亭隨便找幾部極品神技賞他,讓他滾!」說完又繼續低頭摳弄起來。
很多強者頓時臉色微變。世人皆知,血侯府內有座弄潮亭,收藏無數絕本武技典籍,珍瓏薈萃。給血侯世子送武技,確實是在班門弄斧。
這牧重也當真,微笑領命走出大堂,竟真的找武技去了。
這次終於有人不樂意了。一個中年男人站起身來,高大身形微顫,鬼魅般瞬移到階前,面色鐵青地盯著小牧野。
「世子殿下原來是在愚弄大家。血侯府富可敵國,各類珍稀寶物秘籍數不勝數,遠非我們所能比擬。就算我們傾囊相送,想必也難入殿下法眼。既然如此,敢問是我們沒誠意,還是殿下沒誠意?」
小牧野抬起頭看著這男子陰沉的面龐,翻了翻眼皮,「哪個門派的?」
男子眼中閃爍著精光,凜然答道:「長天宗,蕭夜雨!」
小牧野把指尖的鼻屎抹在椅子扶手上,仔細打量著他,「原來是天南六道之一。聽你這意思,倒像是我刻意在你們面前炫富咯?我進門前就說過,不要拿些破銅爛鐵來丟人現眼,我不稀罕。表誠意的方法千千萬,你們卻非要選最俗的一種!」
在座這些年長的強者聞言,都怔怔地盯著這個六歲孩童,啞然無語。
「哼,那您倒是說說,我們該送些什麼呀!」
這聲音銀鈴般悅耳,小牧野循聲望去,是坐在角落裡的一個青衣少女。
他未及答話,一直緘默不言的汪劍直此刻突然冷冷開口,「血侯威武,小世子自然什麼都不缺。貧道只是好奇,血侯府內藏龍卧虎,西涼軍中高手如雲,本就看不上我們這些江湖門派,又何必興師動眾搞這個招師大比?」
江湖坊間煮酒論英雄,最終得出如此定論:西楚頂級強者有一石之數,血侯府獨佔五斗,天南六道得三斗,其餘所有人共分兩斗。足見血侯府武力威勢之盛。
小牧野撓了撓頭,直接無視汪劍直,側過身盯著青衣少女微微隆起的胸脯,奶聲奶氣地道:「美女姐姐,你是哪個門派的呀?」
青衣少女見這六歲小孩的眼神直勾勾落在自己胸前,雪白面頰上頓時湧出惱人的紅暈,卻苦於身份不敢發作,只好羞怒答道:「秋水閣,納蘭晴!」
秋水共長天一色,同屬天南六道之列。血侯世子招師修道這等大事,他們各派代表前來,也在情理之中。
「太玄、秋水、長天,你們三家問的其實是同一件事。如果修鍊就是吸納真元修習武技這麼簡單,那我只要在弄潮亭待個一年半載就行,的確不用麻煩你們。」
小牧野咧嘴朝納蘭晴一吐舌頭,憨笑著繼續道:「但修鍊一途,更重要的是『煉』。我需要有人細心教我那些基礎知識,更需要有人不斷磨練我的毅力和道心,讓我從中慢慢領悟武道奧義。我想,這就是家父讓我涉足江湖的原因吧!」
大堂內一片靜寂。眾人細細回味著小牧野的話意,心底震撼難言。
一個六歲的小孩子能不走捷徑,不懼痛苦,輕易道出武道修鍊的精髓,悟性竟如此之高,果然是生而知之的絕世天才!
經過世子親自點撥,很快有人想通,獻出自己的誠意。
「殿下,只要入我宗門,我會安排長老們悉心傳授陣法、煉器、煉丹、刻符等各種技藝,讓您能在最短時間內成為涉足各領域的全面高素質人才!」
「殿下,我道門內有歷代強者親手創立的秘境,有助於進入試煉的武修提升修行速度。只要您願駕臨,老夫親自陪您進這些禁地,免費全程觀光游!」
「殿下,我門下弟子競爭氛圍濃厚,制定了非常合理的教學計劃,咱們三日一小比,五日一大比,月有月考,年有年考,保准您能歷經磨練,實力突飛猛進!」
各大宗派領袖各出奇招,熱情邀請世子殿下「加入我的戰隊吧」,弄得小牧野哭笑不得。
他轉過身去,看著安然端坐的汪大國師,平靜地道:「汪師傅,您不打算展現一下太玄道門的國教底蘊嗎?」
汪劍直濃眉輕挑,似沒料到小牧野會主動找他搭話,神情倨傲地掃視場間一眼。
「我太玄道門領袖武道群倫,沒必要在一個小屁孩兒面前顯露底蘊!貧道願意來這裡,是受師門之命、皇室所託。殿下,你以為自己有選擇的權利?不要弄錯了,我可不是來求你的!」
他冷哼一聲,語氣越來越狂傲。
「道門作為國教,教化天下武者修道,尊享至高榮耀,豈能容忍旁人凌駕其上!哼,你以為耍這種小把戲,就能逃脫國教的意志?西涼這潭水再深,也只是帝國一隅。江湖這潭水再渾,你也躲不過入京為質的那一天!」
他本以為憑太玄國教的煌煌道威,足以讓牧野乖乖跟他進京。沒想到這小傢伙兒會當眾演這麼一齣戲,試圖以考驗誠意為由,先迫使他這位堂堂國教行走俯首示弱,然後再順理成章地躲到江湖中去。
「入京為質」四字一出口,圖窮匕首見。
汪劍直不想再在這裡看這個六歲孩童演戲,索性把話挑明,背著手大步向門外走去。
「且慢!」小牧野高聲大喊。
汪劍直身形驟然凝滯,站在門口,卻沒有回過頭,冷冷地背對著小牧野。
「國教的意志?聽起來真是威風得很!」小牧野收起了笑容,眼底一片漠然。
「我本以為,你會畢恭畢敬哄我進京,那樣我還真不好開口拒絕。既然你敢在血侯府里如此放肆,我倒是省心了!像你這種自不量力的蠢貨,都能代表太玄道行走天下,可見你們也只是有幾分狐假虎威的本事罷了!
皇帝對血侯府厚恩,是因為他心裡清明,家父有功於社稷。你們這些跳樑小丑卻仗著皇室縱容,妄自揣測聖意!就算我去京都,你們又能奈何?西涼大軍永遠不會被你們這群神棍操控!就算我不去京都,你們又能奈何?記住,你們只不過是掌權者手裡的傀儡,永遠都上不了檯面!」
小牧野慷慨激昂,鏗鏘有力的話音在整個大堂里回蕩,令所有人的心臟隨之狠狠顫抖。
這小傢伙只用三言兩語,就一針見血地戳破了那些京都大人物們的心思!
「別以為血侯府如今有了世子,就有了你們可以攻擊的軟肋。恰恰相反,正是因為有了我,血侯府才更加強盛驕傲!」
話音未落,房間內某個陰暗角落裡,一道恐怖劍氣憑空噴薄湧出,轟然斬向數丈外的汪劍直。這劍氣霸氣至極,竟硬生生將他砸進地里,連同四周的地面都全部崩碎!
血侯府每個角落裡,都潛藏著深不可測的頂級強者。
汪劍直艱難爬起,一臉狼狽,嘴角鮮血四溢。以他的強橫實力,竟然被這道劍氣直接砍掉了一條臂膀,卻毫無還手之力。
「小野種,咱們京都見!」這道怒吼聲從他嘴裡冷冷噴出。他面色蒼白,痛恨得咬牙切齒,凌空怒起,灰溜溜地逃走了。
小牧野向前幾步,凝望著那道漸漸模糊的背影,喃喃自語道:「你真的很期待那一天么……」
在場眾人還沒反應過來,早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若不是汪劍直剛才一語道破,他們還一直以為,這是在哄一個六歲孩童開心呢!
小牧野頓覺已然無趣,揮了揮手,示意大家坐下。他忽地又想起什麼,目光再次落到納蘭晴身上。
「美女姐姐,你們秋水閣里美女多不?」
納蘭晴狠狠瞪了他一眼,卻還是老老實實回答了這個不老實的問題。
「臨行前師尊讓我轉告您,咱們秋水閣最多的就是美女……」說完這話,她趕緊低頭,臉上一片緋紅。
小牧野聞言,明亮大眼睛頓時精光四射。
「這師命倒是有趣。去秋水閣,就這麼定了!」
……
……
「恕老奴冒昧,少爺他真的只有六歲么?」
牧雲把視線從窗外的湛空移回,饒有趣味地注視著身後的老管家牧重。
「我還以為你早已看破。這才是他真正的天賦……」
「天賦?」牧重緩緩低頭沉思,似有所悟,一臉驚訝:「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
牧雲不置可否,臉上泛起難得一見的笑意:「我早就說過,在咱們府內他永遠都無法長大!」
聯想到傳說中的記載,牧重重重點頭,表示很認同主人的觀點,也更加認同少主剛才的觀點。
「總有一天,他會成為我們的驕傲!」
牧雲嘴角揚起一抹弧度,眼神里卻透著淡淡的哀傷。
「希望那一天早點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