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

  夏顏見他臉色不好,忙迎了上去,抓住他的手道:「怎的了,可是中了暑?」


  何漾搖頭,一把抱過夏顏,雙手勒得緊緊的。


  「那就是小武子不樂意?你們吵架了?」


  何漾依舊一言不發,連呼吸也變得時輕時重,夏顏頓時感到異樣,他雖向來不守規矩,可在人前少有這般失態的舉動,便靜靜抱著他等他平靜下來。


  「晚晴,死了。」


  他啞著聲兒,把臉深深埋進夏顏的髮絲里,「阿顏,我沒想到這事如此兇險,方岱川都沒能護住她,我真怕你也會出事。」


  夏顏還沉浸在震驚中,她同何漾一樣,一口氣吊著喘不上來。無論她同晚晴有多大過節,也從未想過置人於死地,聽何漾的意思,她像是鬥爭的犧牲品,不禁連牙齒根都覺出一股寒意。


  「反正你如今也遷調了,咱們就別管這趟渾水了。」一條人命就這麼白白沒了,夏顏也有些怕意。


  何漾順著她的背,想著這前後的蛛絲馬跡,呢喃道:「晚晴先前來找我,說了些古怪話,先我還沒在意,如今細想來,她怕是早就料到自己活不久了。」


  只是那一晚的對話零零碎碎,他早已忘了七八,更是猜不透她想說些什麼,可這其中必定有蹊蹺,他緊閉雙眼,仔細回憶著那晚的情狀。


  兩人無言依偎,各自想著心事,連新婚的喜悅也被衝散了不少。


  接下來何漾就變得異常忙碌,他雖不再管著縣務,可鮑小龍還會時常來尋他,兩人閉門談了大半日,漸漸的夏顏也聽到了一耳朵風聲。


  晚晴是被溺斃的,腳踝上捆著石頭,據說撈上來時身子已脹成了兩倍大,先前方岱川一直是護著她的,只不知為何兩人鬧掰了,晚晴便連夜逃走,這才被仇家尋到了蹤跡。


  可究竟是報仇雪恨還是殺人滅口,如今還不得而知,衙門裡也是一籌莫展,這個案子在民間反響平平,百姓的談資多牽扯到風月上頭,可在官場之中,面上波瀾不驚,實則暗濤洶湧。


  今兒是新貨下水的日子,夏顏一早去了碼頭,看貨物裝箱入船。


  招娣立在船頭,不時與小武子小聲交談著。在碼頭最前端,梅廉直挺挺站著,一雙手緊握成拳,盯著招娣的眼神一瞬不錯,一臉悲傷之色。


  「你當真不去留她?」夏顏緩緩走來,望著天邊烏滾滾的雲道。


  梅廉自嘲一笑,閉上眼睛道:「如何留?她的性子我最清楚不過,若真做出死纏爛打之事,只會逼她愈發遠走高飛。不如就讓我等她一回,總有一日,她會回心轉意的。」


  夏顏嘆息一聲,望著這對苦戀人半晌說不出話來,不多會兒船艄上傳來了號子,午時已到,收錨啟程了。


  梅廉不舍往前蹣跚兩步,愁苦的眼中彷彿要落下淚來。招娣卻至始至終都沒往這邊瞧一眼,船剛起錨時,她就轉身去了艙內。


  夏顏回家時,院子里只有如意趴在青磚上納涼。何大林出門泡澡了,青丫在屋內躲懶,爐子上的熱水冒著白汽兒,一壺水燒得只剩下半壺。夏顏用濕手巾裹了柄子提下來,入手時猶覺得燙手,她把熱水倒進茶桶中,摸了摸耳朵去敲了青丫的房門。


  「青丫,往後爐子上警醒些,封了風口再歇息,灶邊都是柴薪,若是飄了火星子就釀大禍了。」她囑咐了兩句,猶覺不放心,又回過頭添了一句道,「待我和少爺去後山了,家裡只有你和老爺子住著,你這馬虎性子可得改改了啊。」


  青丫連忙趿拉著鞋出來,立在門口乖乖聽訓,眨巴著眼睛,不敢吭哧一聲。夏顏朝她擺擺手,又讓她回去歇覺了。


  正巧這時何漾出了屋,一邊系著腰帶一邊瞥了眼青丫的屋門,打了個眼色道:「我出一趟門,那件事,我這裡有些眉目了。」說罷又意味深長看了她一眼。


  夏顏一見這情景就知他說的是晚晴的案子,當下立即走了過去,接過他手中的腰帶,環著他的腰替他繫結實了,思忖了半晌,覺著這事有危險,便小聲私語道:「我同你一道去,只遠遠跟著也好,絕不會打擾你。」


  夏顏不是黏糊的性子,這樣的話向來少說,何漾頗為詫異望了她一眼,拉著她走到門口,湊過頭來耳語道:「莫胡思亂想,我只不願你跟著去冒險,不如就乖乖在家,不出兩個時辰我便回來了。」


  「你忘了?我有特殊能力,尋常人傷害不了我,」夏顏也貼著他的耳朵輕輕撒嬌道,「還是讓我跟著你吧,我心裡也安定些。」


  何漾柔聲一笑,既無奈又好笑地嘆了口氣,便也隨她去了。夏顏挽著他的手,樂呵呵一道出門了,遠遠瞧去,只當是小倆口出門逛去了。


  何漾帶著她去了一處荷花池,已是初秋,池子里的花都敗落了,荷葉也枯黃了些許,兩人繞著池子走了幾圈,仍舊沒什麼頭緒。


  「這裡是我同晚晴初見之地,那晚她反覆提起,我總覺著奇怪,想來這裡逛逛也許有所發現也未可知。」


  雖說死者為大,可甫一聽到他們的過往,夏顏的心中還是有些彆扭的,聞言便轉過身去,坐到一塊樹墩上撐著臉道:「你只管做事便是,不必同我解釋這些。」


  何漾見她鬧了小性,心中好笑,也不再多說,蹲在池邊仔細巡視了一番。最終他把衣擺掖進腰帶里,褪了鞋襪道:「這池子不大,我下去看看。」


  夏顏連忙追了上來,叫喚住了他:「也不知這池水有幾許深,你就這麼貿貿然下去了?萬一陷進泥沼里出不來呢!」


  「放心,這池子我下過,不過半人高,」他把袖子卷高,隨手拾起一根棍子道,「當初晚晴在這兒落了水……」然而當他瞧見了夏顏的臉色,又立即禁了聲,失笑地搖了頭。


  夏顏坐在岸邊,百無聊賴揪著手邊的雜草。此時已過了賞荷時節,人煙稀少,偶有一兩個挑夫路過,都投來異樣的目光。每當這時,夏顏便裝模作樣扯著嗓子叫道:「只挑那老藕,我不愛吃脆的!」於是先還驚詫的路人,都收回目光匆匆趕路去了。


  何漾從池邊漸漸走向深處,先前只有大腿高的泥水瞬間沒過了腰肢,夏顏也收起了玩鬧的心思,站起身來一瞬不錯的盯著他的背影瞧。


  只見他突然停下了身子,彎下腰在池底摸索著什麼。


  此時天已擦黑,又起了風,夾雜著小雨撲面而來。池子里的殘荷被吹得七零八落,樹上的鳥兒也都撲扇著翅膀飛遠了。


  夏顏剛準備勸他回去,就見他猛然站直了身子,回過身疾步淌水而來,池水被他攪得一片渾濁動蕩。


  「找到甚麼了?」夏顏迎上去將何漾拉上來,也不顧臟隨手在衣裙上擦了擦泥污。


  「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去再說,」他將手裡的一塊鐵筒舉到夏顏跟前,悄聲說道,「把這個放到你那兒,乾坤袋處。」


  夏顏微愣,聽他的話意,是要把東西放進空間里去。她心知只有深深的信任,才會提出這種要求,因此她自然不會推辭,四下里望了兩眼,躲在何漾懷中,迅速入了空間,丟下東西便出來了。


  此時天已暗黑,四下曠野也無人跡,只一瞬間的功夫並不會惹人懷疑,就算有誤見的,也只會以為自己眼花了。


  「這東西豈不是……」


  話未說完便被何漾捂住了嘴,他擁著她警惕道:「不要多言,一切回去再說。」


  夏顏點了點頭,跟著他快步往回走去。兩人一路小跑,不時還回頭張望,生怕有人從犄角旮旯竄出來。


  剛到家時,青丫見了兩人身上的泥污唬了一跳,夏顏沒給她多問的機會,先指揮著她去燒熱水了。


  澡盆放在廂房和正房的拐道里,豎著一道木門攔隔住,夏顏調試好水溫,便替何漾退乾淨衣衫,伺候著他先洗澡。


  他頭髮上也沾上了泥巴,此時已乾結成塊,夏顏散開了他的頭髮,用水瓢舀了溫水細細澆灌下來,將泥污沖洗得乾乾淨淨。


  又擰了手巾,將他的髮絲擦乾,背上的黑泥搓了幾個來回才洗掉,最後換了一塊乾淨的巾子,熱著臉兒往下面擦去。


  何漾臉上也難得露出了羞意,縮起腿腳躲了過去,自己拾起澡巾洗了個囫圇痛快。


  夏顏立在旁邊,眼神在對面牆磚上來回掃視,只偶爾瞥一眼何漾的身子,而後故作正經清了清嗓子,溫溫一笑道:「澡豆還有好些,可都抹了?」


  何漾搖了搖頭,倚在澡盆邊張開了手臂,好笑地看著夏顏道:「愣在這裡作甚,可是要看我的出浴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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