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爭搶
自打晚晴和梅老闆被扣押后,麗尚坊一夕之間淪為了眾人踩踏的對象。
原本兩人風評便不佳,得罪的人不計其數,因仗著廣陽王的庇佑才有恃無恐,眼看著這座牆終於搖搖欲墜了,是以人人都想來推一把,順帶分一杯羹。
一時間,討債的、指責的、煽風點火的、說風涼話的,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麗尚坊成了眾矢之的,名聲也被糟蹋臭了。
大掌柜還被官府扣著,催債的人又凶神惡煞,幾個夥計頂不住重壓,紛紛卷了一筆銀子潛逃了。
不兩日,麗尚坊就被人掏空了,連一根銀絲線都未放過。
晚晴與梅老闆被放回來時,看上去似乎並未受多少皮肉之苦,可精神頭卻像是脫了一層皮。梅老闆眼瞅著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家業毀於一旦,一口濁痰堵心,當即昏死過去。
晚晴瞥了眼倒在地上抽搐的梅老闆,也不搭理,用腳尖將她的雙手踢到一旁,徑自往裡間走去。
她從脖頸上取下一把黃銅鑰匙,謹慎地打量著四周,手腳利索地打開一扇不起眼的庫房門,在裡頭摸索了半日也不見出來。
潛伏在暗處的鮑小龍正等得不耐煩,眼看著已過了半柱□□夫,也沒有一絲動靜。他暗道一聲糟糕,箭也似的竄了出去,一腳踹開了門,裡頭卻已經空無一人。
他氣得一拳砸在牆上,發狠地將一切看得見的物件推到在地,剎那間雜物紛飛,塵土飄揚,滿地狼藉。這裡沒有後門,那就準是有暗道了。他推倒了所有箱籠,最後在一架立櫃下面發現了一口一尺見方的地洞。
這洞恰巧僅能容一位纖細女子鑽入,若是略高大些的男子則無法通過,鮑小龍在上方焦急徘徊,最終無法,只得將洞口封死,轉頭回衙門復命去了。
晚晴最終還是通過地洞逃脫了,連同她手中的通敵罪證一起,銷聲匿跡。
何漾這幾日臉色很不好看,派人往草原上追也沒有音信。夏顏則更是焦急,她一消失,縫紉機就更難追回了。
「每日里城門口盤查極嚴,準是還躲在城裡,縫衣機子和人都沒出去,」何漾坐在夏顏對面,仔細與她分析道,「她既棄店逃匿,梅氏也卧床不起,麗尚坊這回是一蹶不振了,你今後可有打算?我記著你是想買下她家產業的?」
「那地兒風水不好,我可沒這個想法了,那麼些人追債,誰還接這個燙手山芋,」夏顏嗤笑一聲,拿起一把剪子修掉了盆栽里的枝蔓,回首問道,「葛家的債討得如何了?上萬兩銀子,總不能都打了水漂罷。」
「這是你們自個兒設下的套,倒來問我?」何漾好笑望著她,雖對她打的算盤心知肚明,卻想逗弄一番,便佯裝凝重道,「還能如何,全追回來是不成了,只能少虧些罷。」
「那可不能夠!我向你透個底兒,他們家還有一批貓眼石沒到賬,再不濟,還有幾處莊子能抵債呢!」
與葛家合作的這個套兒,夏顏可是投了五千兩進去,雖鬥倒了麗尚坊已是賺了,可到底是真金白銀,打了水漂也著實心疼。
何漾似笑非笑望著她,直把她看得羞紅了臉,不禁咬了咬唇,直截了當道:「你可別怨我市儈,我一沒偷二沒搶三沒逼迫人家,是她們自個兒貪心才入了套的,眼下我只想拿回本錢,不拘多少,也不獨吞,只同葛家對半分。」
何漾見她是真急了,也不再逗弄,拽過她抱進了懷裡,緊緊箍著。夏顏掙扎了兩下沒掙脫,不禁白了他一眼:「你最近可是愈發不老實了啊,我跟你不清不楚的,作甚還動手動腳。」
何漾聽見她這話,不禁眸色一亮,歡喜道:「你可是願意了?明兒個我就讓媒人上門,可好?」
夏顏嘖了一聲,笑罵兩句道:「美的你,我可甚都沒應呢,眼下亂糟糟的,誰有這個心情。」
嘴裡雖說著這樣的話,心裡卻不禁盤算起終生大事來,麗尚坊既然已沒了威脅,往後的路子再順暢不過,此時嫁人生子,也算是好時節。她又瞅了瞅何漾,自然是順眼的。他的心意不消多說,自己也確實動了心。可眼下橫在他二人之間還有個大難題:該如何向他坦白空間和縫紉機的存在。
對於這件事的曝光,夏顏的心裡是抗拒和恐懼的,以往他們的感情很純粹,就算吵吵鬧鬧過日子也生動有趣。可這樣天大的秘密一旦曝露人前,他又會怎樣看待自己,面對這樣的天賜財富,又有幾人能守住真心……
夏顏望著何漾的眼神複雜難辨,一瞬間,她有種全盤托出的衝動,可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不論是誰,猛然間聽到那般匪夷所思的話,恐怕都會受到驚嚇吧。
總得想個法子越過這道障礙,夏顏眨了眨眼睛,順勢勾住他的脖子,撒嬌道:「今年沒與你一起過生辰,改明兒我補上賀禮罷。」何漾生辰那會兒,兩人正鬧著彆扭,這也是她的一個遺憾,總想找機會補上。
何漾聞言先是一愣,而後抿唇哼了一聲,把她往懷裡收攏緊,靠著她的額頭不再言語。
兩人便這般默默依偎,聽著初夏蛙聲陣陣,只覺著兩顆心都是熨帖的。
不過半月,凌州城又恢復了往日模樣,貴婦人看戲說曲兒,公子哥兒夜夜笙歌。麗尚坊這次的風波,不過如石子兒投進了深潭,陣陣漣漪飄過,便只剩下一片寧靜。
六月初,鮑小龍大喜,夏顏隨著何漾一同前去道賀。
新娘子坐在喜床上,屋內紅彤彤一片。婦人們打趣夫妻之道,姑娘們交頭接耳,說上兩句話就紅了臉兒;小娃子在屋內撒歡,有那嘴饞的,扒在床邊透抓花生紅棗兒吃。
新娘子是外地人,聽不懂凌州話,生得溫婉恬靜,一笑起來便彎了眉眼,很是和善討喜。
不多會兒,外頭傳來鬧哄哄的聲音,原是一眾男賓拱著新郎來鬧洞房了。
鮑小龍喝得醉醺醺的,見了新娘子嬌俏模樣,只會憨笑。夏顏一眼望去,就瞧見了人群中的何漾,即使在鬧哄哄的人堆中,他也是最吸引視線的那個。
他一入內,就有不少姑娘悄悄打量他,有那交好的,互相扯著對方的帕子,交換著意味不明的眼神。
何漾的眸光投過來,對著夏顏溫柔一笑,引得這一片的姑娘們都嬌羞地低下了頭。
夏顏忍不住做了個鬼臉。
「這就是咱們縣令老爺?」一個姑娘在後頭咬耳朵道。
「可不是,才二十齣頭,連我爹媽都說,多少年了都沒出過這麼年輕的父母官呢。」
「妻族是哪家?」
「小蹄子,跟我拐著彎兒耍心機不是?何老爺還沒娶吶,連親事都沒定,」說罷一連串輕笑響起,只聞這聲音又低了下去,「你家門楣低了些,正室是不成了,不如讓你爹去說個偏房?」
「作死的,這話可是你渾說的,看我不撕爛了你的嘴!」
後頭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兩個姑娘俱都惱紅了臉兒,夏顏頗為無奈揉了揉額角,這傢伙不過是笑一笑便惹得兩個姑娘翻了情面,往後那些桃花煞可怎麼擋得住?
鬧洞房亂鬨哄的,何漾沒跟著摻和,他被人群擠到了邊兒上去,笑意吟吟看著前頭的熱鬧,不時有姑娘們有意無意往他身邊靠,他也守禮地避開了。
蘇敬文鬧得最起勁兒,十八般花樣不重複,吃糖果吸麵條這些常見的就不論了,還有那粘芝麻含蜜餞的,就連成了婚的婦人們都羞紅了臉兒,新娘子更是被鬧得欲哭無淚,瞧著丈夫的眼神也有些哀怨。
鮑小龍只得作揖告饒,話未說完就被人架起丟到了床上去,還有人要作勢扒他的褲子,新娘子被擠到床角,衣釵全都亂了。一時間場面混亂起來,夏顏眉頭緊皺看著有些失控的場景,剛要上前去阻止,卻被人一把拉住了手,捂住了眼睛往外帶。
夏顏一把拽下何漾的手,急切道:「先別顧我,蘇敬文確實有些不像樣了,你去勸一勸。」
何漾往婚房瞥了眼,也皺了眉頭,逆著人群往裡去。他走到正中央,隔在了一對新人和賓客之間,說了幾句解圍的話,便攬住了蘇敬文的肩膀,要將他往外頭拉扯,不料蘇敬文突然發狂,直把他推了一個趔趄。
蘇敬文喝高了酒,嘴裡罵罵咧咧的,腦門上爆出了青筋,就連脖頸處也是一片通紅。場面頓時難堪了起來,一個是世家少爺,一個是現任知縣,眾賓客俱都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鮑小龍見情形不對頭,立馬系好了褲子,一個鯉魚打挺跳到了地上,說了幾句米分飾太平的話,便告饒遣客,對著夏顏使了個眼色,又重重拍了兩個兄弟的脊背。
夏顏會意,立刻上前去打了個哈哈,拉了何漾便要走,卻被人一把拽住了胳膊,定在原地不得動彈。
她迴轉過頭,吃驚地瞪大了雙眼,攔住她的竟然是蘇敬文!而何漾也迅速出手,握住了蘇敬文的手腕,隱隱使上了力氣,眼神中也充滿了怒火。
「今兒個你把話說清楚,」蘇敬文嘴裡滿是酒氣,一雙眼也有些渾濁飄渺了,他死死盯著夏顏,怒氣沖沖道,「你究竟是選他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