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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小武子

  蘇敬文犯了難,一直以來都是把夏小娘當妹子看的,如今發現人家有意,又不忍心回絕,撓了撓耳塞,徘徊幾圈,也想不出萬全之策。


  何漾瞥了他一眼,考慮到丫頭的名聲,還是沒在這上頭多做糾纏。回屋拿了自己的衣衫,讓他去裡間換下。


  「你找我究竟何事?若還是那些風花雪月的消遣,就不必叨擾了。」何漾把水汆兒架進煤爐子里,放了花茶,蘇敬文吃口挑剔,八月天里只肯飲這一道。


  「當然是再正經不過的事兒,」蘇敬文端了小凳子跨坐在一旁,回頭看屋檐上落下的雨簾,輕舒一口氣,「如今已然落了雨,那粥棚子便可拆了罷。」


  前些日子他閑來無事,便管起了放粥的事項,這位少爺自小到大沒碰過這樣的瑣事,見著飢人飽腹,頓覺頗有成就,是以勁頭一日比一日大,粥鋪里的米面也有許多是他自家貼補的。


  「糧食還余多少?可有流民返鄉?」何漾把水汆兒提起,用裹布的木塞子封住了爐子的風口。


  「還剩兩百石穀子,如今新雨剛落,流民也去了不少,俱都還鄉開荒了。」


  「剩下的穀子也按量分發下去罷,或做種做糧,也好支撐一段時日。」


  「你同我想到一處去了,今兒我才知道,原來咱們吃的米,竟是褪了皮的種子,這些農人撒播入土,就能結出更多的莊稼來。」


  何漾倒茶的手半天沒落下,盯著蘇敬文瞧了許久,頗為猶疑道:「你可識得兩錢分厘?賬目可有算錯?拿來我再重算一回罷。」


  何大林是個澡膩子,三不五時做完粗活,就要去街口的澡堂子泡一回,也時常叫上幾個老哥們,修腳修面,輪流坐莊。


  中秋前日,他叫上兒子一道去泡澡,說起新開的澡堂子,豎了大拇哥兒道:「往日里你嫌那地界兒臟,新開的這家可講究,你回來這些日子,還沒好好舒坦過,正好我這兒有多餘的澡牌,咱爺倆也去消受一回。」


  見何漾皺了眉頭,不願同去,不禁把眼鬍子一瞪:「怎的,如今你還拿起喬了?」


  怕他把不孝的罪名扣上來,何漾只得妥協,回屋去取乾淨衣裳,見裡衣襟口處散紗的地方補了個小團花,不禁雙眼一彎,說不出的欣喜。


  夏顏照往常一般,準備了幾隻果子、一小碟糕點並幾塊茉莉香片,這是何大林每回泡完澡都要消遣的小食,乘在小竹籃里,蓋上青布,跨在臂彎里一直送到門口。


  「大妞兒,今兒個不留飯了,我同你哥哥在外頭吃,回來給你帶鹽焗雞解饞。」何大林吩咐一聲,從她手裡接過籃子。以往也有泡完澡去小酒館逍遙的時候,夏顏便應了下來,把掛在牆頭的兩雙木屐拿草繩串了,讓他們拎走。


  因是中秋,家家都得吃月餅,夏顏不愛吃外頭買的,還是自家做熱乎的好吃。蛋黃的,豆沙的,棗泥的,芝麻的,不拘什麼餡兒,做上百來個,分送給左鄰右里也是一份心意。


  如今何家門第高了,四季節禮也多了不少講究,以往只送穀子雞蛋的份例,如今都得添補了。太便宜的拿不出手,油茶糖才是基本,這樣一算,走禮的花銷就多了一倍不止。


  何大林在錢財上頭粗心,還按以往一兩銀的月例給,這點子錢早就不夠了,夏顏自打賺了錢,短缺了就自己填補上,也算是交了生活費。


  旁的都還便宜,就是每月的書紙錢要消耗不少,何漾有愛收藏的習慣,每每書肆上了新,凡是看得過眼的都要買回來,上月就在這上頭花了五兩多銀子,如今看著他羅列的一長串書單,心想可要拘一拘他了。


  也有不少人送銀子上門,可何漾謹慎,為避免日後麻煩,能推拒的都推了。這麼一來,同旁的老爺家比較,這日子就過得有些緊巴巴的了。


  何大林年歲大了,總有做不動活兒的一天,何漾還在吏部挂名,往後使錢的地方只會更多,也是時候想辦法給家裡添些進項了。


  這次蝗災,不少田地都荒了,何漾有了功名,稅錢便能免,此時添進田產是最划算不過的。大災剛過,外頭一畝地最多要價四兩銀,夏顏打算拿出一百兩整,在近郊添置幾十畝地。


  她在外頭晃蕩了半天,託人去鄉下打探消息,自家就在小館子里點兩道小炒,吃了個肚兒圓。


  見日頭偏西了,便又去糧油鋪子買了做月餅的材料,麵粉生油都得了,還差幾隻花哨模具。雜貨鋪里有許多,掌柜的捧出一隻大籮,裡頭裝著形狀各異的模具。夏顏挑了幾個刻字雕花的,正猶豫要不要選個玉兔的,就有個面紅胸赤的大爺走來,脖子上掛著個澡巾,顯是剛從澡堂子出來,坐在門口的小凳子上納涼,打量了夏顏兩眼,才道:「你是何大林家的丫頭罷,快家去瞧瞧,你爹爹同你哥哥鬧將起來了!」


  夏顏心下罕納,這爺倆平日里雖也吵鬧,可沒真的紅過臉,眼下鬧得四鄰皆知,保不定出了什麼大事。當下也不讓掌柜的找零了,丟了個銀錁子就往家奔。


  到家的時候,前後門都緊閉,從裡面落了栓,夏顏把耳朵貼在門上細聽,裡頭靜悄悄的沒有一絲響動,心裡更是著急,用力捶起門來。


  何大林前來開門,一張老臉很不好看,見了夏顏也沒露出個笑臉來,等她進屋后便把門重重關上了。干荷葉裹著的鹽焗雞還熱乎著,孤零零擱在大桌上,卻不見何漾的身影。


  「白養了這麼大,如今做了老爺,就敢給老子甩臉子看,」何大林清了一口痰,絮絮叨叨抱怨道,「裴老爺家的閨女如花似玉,哪一點比不上他,竟敢說那些混賬話,簡直丟了老子八輩兒的臉!得罪了裴老爺,往後我還有甚臉面在四鄰里走動!」


  原來是何大林背著安排相親了,何漾恐是惹了一場不快,可這老爹也忒心急了些,事先不好好商量,突然把人誆了去,擱誰頭上都是一棒槌。何漾向來不是那等沒眼色之人,這回被逼急了,估計也是老爹出了什麼昏招。


  「爹,您先消消氣,大郎前程未定,一切都可緩著來。如今以咱家的門第,取個孝順持家的媳婦總差不了。再說,平日里只知裴家有錢,他家后宅里那些烏煙瘴氣的事兒可沒少聽,這樣的人家,哥哥怎會看得上。」


  「到如今還挑挑揀揀,這都二十一了,誰家小子還拖到這時?外頭的話也可盡信?難不成我這做爹的還會害了他不成!嘶,」何大林猛地瞪圓了眼睛,一把抓住了夏顏的胳膊,「莫不是,他身子有甚……不爽利?」


  到底對著閨女說不出太露骨的話,可這念頭一起,就壓不下來,何大林在堂屋裡急得團團轉,一拍大腿就要拿銀子去請老郎中。


  夏顏見他越說越不像樣,只得儘力安撫著,自打何漾中了舉,何大林的心氣兒便越來越浮躁了。平日里只顧老實做活兒的人,如今隔三差五就被人請去吃酒,一天到晚被人奉承著,再灌多了耳旁風,心思自然就有些走樣。


  何大林雖是個實誠心善人,可乍然捧高,難免會有些膨脹。夏顏心知肚明,長此以往保不齊家門不寧,應酬交際這些事兒她不便多管,眼下還是先找到何漾再議。


  也不知他究竟往哪裡去了,出了這樣的事兒,估計不大想見人,夏顏便往他相熟的幾個書肆找去。


  找了兩家也不見人,正穿過一道窄巷時,突然收了日頭下起雨,夏顏捂著頭頂朝一處屋檐下躲去。身後是一家武館,幾個半大的小子在廊下蹲馬步,雨落在了臉上,也不動彈。


  大師父走出來,拿藤子往小子們的腿上招呼,一邊矯正姿勢一邊訓話,喊出的武訣很有氣勢。


  夏顏聽這聲音熟悉,回頭一望,見此人頂著一頭蓬鬆松的髮絲,只在發梢處箍了一小道兒,膀大腰粗撐得衣服緊繃繃的,可不就是巷東頭劉大娘家的小武子!

  小武子替何家看管山頭不過幾月,何漾就中了功名,如今田家村有了忌憚,再也不敢鬧騰了,小武子便主動辭了工,連謝鏢錢也沒領,算來何家還欠他一個人情。前幾日他還在歡顏成衣鋪的隔壁館看店,想不到如今又在武館教武了。


  「劉大哥,你來這兒啦!」夏顏歪著身子,在半開的門外打招呼。


  小武子甫一聽見這脆脆的嗓音,猛地回了頭,果然見何家的小丫頭歪著腦袋瞧他。他把腰背挺直了,嘿嘿笑著點了點頭。


  一邊幾個小徒弟正是青春騷動的年紀,見威嚴的師父也有軟氣的時候,全都哦哦叫喚著起鬨,小武子回頭瞪了一眼,又都禁了聲。


  撇下這一干臭猴兒,走到門外頭去,還特地迴轉過身把門關上了。


  「我前日辭工還沒來得及說,你就找到這頭了?」小武子在隔壁時就多有照顧,鬧災那會兒更是早晚在外頭巡視,夏顏對他很是感激。鋪子里的姑娘也喜歡同他打交道,搬搬抬抬的事兒使不上力氣,就喚一聲小武哥,饅頭多剩了兩個,也喚一聲小武哥,一日里如此這般要叫上三四回。


  「今兒個是碰巧了,我出門尋大郎的,你可有見他從這兒過?」夏顏拿出手絹,把衣襟肩頭的雨水掃落,又抬頭看天兒。


  「並不曾見你哥哥,你等著,我去拿傘,」小武子腳下生風跑了,不一會兒拿了個黃油紙傘出來,「這個天兒快黑了,你一個姑娘家不安全,快些回去罷,你哥哥總能自己家去。」


  夏顏接過傘謝了他,見天色暗沉確實不宜外出,便打算先回家等著,沒走出兩步,小武子又冒雨奔來:「正好我也下了館,順路一道回去罷。」


  他自己也撐開傘,兩人並肩走著,小武子跟她說了武館師兄的故事,夏顏也跟他講了鋪子里丫頭們的近況。


  「招娣如今可出息啦,攢了錢把爹娘送回了鄉,蔡大嬸說不出一年就能出師。就是芝姐兒學東西慢,如今被其他小丫頭比下去,還偷偷哭鼻子呢。」


  「芝姐兒手上的傷如何了?被剪子絞破的傷口最難好,我留了一瓶藥膏在原東家那兒,明兒個你讓她去取。」


  兩人一路笑談,不知不覺天就擦黑了。一陣勁風吹來,把夏顏的傘吹得脫了手,她驚呼一聲,小武子立馬抓住傘柄,又拽了回來。替她遮擋住風雨,自己肩背上卻被淋濕了一片。


  細雨蒙蒙,風卷殘葉。何漾撐傘緩緩走來,握著油紙傘的手綳得緊緊的,一隻腳踩到了水窪里,浸濕了鞋襪也渾然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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