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過年
乘興而至,敗興而歸。
何漾黑著一張臉,坐在夏顏身後,驅馬回家。
此時夏顏正在心裡思考著新舞服該怎麼做,腦子裡不住有靈感往外冒,最讓她忘不掉的,還是那梅林里的一片紅。
「你在織雲坊前頭把我放下來就行啦,我去買些料子。」夏顏脆生生地說,仰頭朝他一笑。
何漾的嘴角綳得更緊了,把夏顏放下后,一夾馬腹,一溜煙兒跑走了。
夏顏在布莊里看了幾件梅紅色的料子,都覺得顏色不夠正,乾脆一咬牙選了正紅色的。
配舞的衣裳是藍白相間的,以白為主,用紅色一點綴,足夠醒目。這次不做那層層疊疊的花樣,三五尺布就足夠了,一想到今年過年要給家人各做一身新衣,就又多扯了幾尺。
腳下縫紉機踩的飛快,夏顏掐著點兒車線,點著油燈做活兒到底費眼睛,還是開燈最方便,只是空間里一次只能待二十多分鐘,一日最多進來兩回,次數再多,頭就要疼了,這也是空間的一個副作用,極容易疲倦。
在外面時,夏顏也沒歇著,緊趕慢趕做頭飾。這次她放棄了珠帽,改做花冠了。
梅廉給出的預算只有二兩,再怎樣也不能媲美梅老闆那頂鑲滿寶珠的帽子,於是她決定另闢蹊徑,給人一種視覺衝擊的效果。
袖子做成三層喇叭袖,還打褶做出了荷葉邊,原本打算加的水袖,則改成了長綢,依舊染成了紅白漸變的效果,在手掌處嵌了一根竹籤子,便於舞姬甩綢。
打褶裙改成了喇叭褲,褲腳鑲著一道銀綢邊,舞姬赤腳跳舞,穿上褲子能跳的幅度更大也更靈動。花冠就做成梅花狀,花蕊是用銀花片拼成的,下頭還墜著細細的紅綢帶,舞動起來隨風而擺,又是一景。
終於在年關前趕製了出來,夏顏梅廉俱都鬆了一口氣,為了防止再出意外,二人決定暫不公開這件衣服,等臨近元宵再送到教坊里。
這日難得出太陽,夏顏把舞裙掛到院子里曬霉。
再有三天就是除夕了,還得把家人的新年衣裳趕製出來,夏顏一刻也不得停歇。正當她在空間里忙活的時候,聽見外面有響動,便迅速出了空間,只見稀客蘇敬文立在院中,盯著紅衣飄帶看得入神。
「大少爺怎麼來了?爹爹和哥哥去辦年貨還未回呢。」夏顏笑著迎出,順手把衣裙收了起來,又請他進屋喝茶。
「原來你在家,我還當家裡無人呢,」蘇敬文婉謝了茶水,拿出一紙彩箋,雙手遞上,「下月重慈八十壽宴,還望闔家賞臉赴宴。」
夏顏笑著接過,展開一看,燙金的彩箋上印著福祿壽仙,拿金粉寫了「恭備薄酌、焚香以待」之類的邀請辭。
「多謝蘇大哥了,前兒爹爹還說,能吃上老太太的壽酒,是我們莫大的福氣呢。」老太君的壽宴分三輪,第一天是達官顯貴相聚,第二天是普通親朋聚會,第三天則是大擺流水席,平頭百姓也能討上一餐熱飯吃。
何家就被安排在了第二輪,因著何漾母親的舊情,也因著何漾是蘇敬文發小的關係。
蘇敬文告辭后,夏顏把燒得通紅的木炭放進銅製熨斗里,取出才做好的新衣,把起皺的料子燙平。
何大林的衣服滾邊處,用黑線綉上了回紋,前襟處綉上了忍冬花,這些都是用縫紉機繡出來的,裝上繡花板,套好花繃子,磨合幾遍后,很快就能上手。
何漾的衣服也依葫蘆畫瓢,拿銀絲線綉了波濤紋,後背又綉了一團纏枝紋,一眼望去倒有些像官服上的補子,夏顏這麼做也是求個好兆頭,來年秋闈,何漾就要下場了。
夏顏的衣服來不及細做了,只粗粗做了個紅襖子,用月白色緞子綉了幾朵梅花,做成腰帶扎在腰間,看起來也叫人眼前一亮。
今年是夏顏在何家的第一個新年,該好好熱鬧一回的,但何氏有了孕,活兒都推給了夏顏。人手不夠,何大林便親自下廚煮咸貨:「你嬸子害喜,今年就委屈你了,等元宵節廟會,爹爹給你買個大花燈。」
夏顏忍不住笑一聲,撕下一片腌雞腿肉塞進了何大林嘴裡:「我不要大花燈,我要大元宵,薺菜豆乾餡兒的。」
豆腐在窗頭外凍了一夜,早已硬邦邦的了,夏顏取進來化冰,切成小塊燴雜湯。豬皮炸的脆脆的,收了湯汁,咬下一嘴滿口鮮。再加些魚圓肉圓鵪鶉蛋,大白菜煮的軟爛,口重的舀出蘸醬吃,筷子就丟不下來了。
年三十兒這天,芝姐兒也早早來幫忙了,十來歲的小丫頭做活兒倒是麻利,炒大鍋菜還缺點力氣,燒火洗菜倒是沒停歇過,還不時舀些湯水給她娘送去。夏顏也憐她伶俐,見她連塊糖都捨不得吃,就抓了把花生糖塞進她兜里。
一天下來,何氏就坐在炕上嗑瓜子,夏顏在外頭忙活,兩人也算處的相安無事。就是何板材三句不離往日榮光,還愛挑刺兒,夏顏這回算是知道了,這夫妻倆都不是討喜的。
「這魚圓子搓得散了些,景福齋的圓子拿豆粉裹了,再拿豬油炸過一遍,可不香的人要吞下舌頭去,顏姐兒的手藝到底是欠了些……」
吃完飯該守歲了,何氏的眼神還沒從菜肉上收起來,只和一旁吃醉了的何板材嘀咕,聲音卻沒低下來:「這些天老是起夜,總覺得肚子沒填飽過,那腌雞子不錯,一會兒你包些回去。」
何板材本就喝得雙頰泛紅,聽自家婆娘這話,更覺老臉掛不住,虎著臉瞪了何氏一眼:「你還嫌不夠丟人!」
何氏被臭了一句,氣得扭過身子,盤著腿上了炕。何大林見狀立刻安撫道:「莫惱莫惱,懷身子的人餓得快是常有的,弟妹也是自家人才不見外,顏姐兒拿油紙包起來罷,那炸年糕也拾幾個去。」
夏顏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出,拿帕子擦擦滿是油的手,指了一指廚房:「早就備好了,就防著這一出呢。」
芝姐兒紅了臉低下頭,絞起了衣角,何板材皺緊了眉頭,握拳咳了兩聲沒多言,何氏卻不依不撓了:「何板材你是死人啊,你婆娘叫個小丫頭擠兌了去,還有臉不?」
何漾起身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拽著夏顏也起了身:「你收拾了碗筷就回屋歇著罷,忙活了一天可有人謝你?守歲這種事兒,意思意思就成了。」
丟下了何板材一家的,再也沒多看一眼,自己回屋呼呼大睡去了。
何家老兩口去世后,來往的親戚漸漸就少了,初三那天過完,親朋就走動的差不多了。這是夏顏第一次見遠親,壓歲錢倒收了不少,晚間她把幾個紅封子放到桌上,對何大林說:「這些錢爹爹拿去吧,將來都是要還人情的。」
何大林哪裡肯收這些,夏顏卻執意不要:「我都已經賺錢了,再用不上親戚給的這些,倒是爹爹最近花銷大,手頭該不寬裕了。」
自打何氏有了孕,何大林也不知貼補了多少進去,夏顏前幾日替他洗衣服時,只在荷包里摸到了幾個銅板。
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缺錢的空當兒,何大林的生意又出了差錯。早前他打的一批發往臨縣的嫁妝,在路上進了水霉爛了,主人家偏說是漆沒上好,在鋪子里扯皮幾天,定要何大林重新打一批。何大林哪肯應下這事,可自己的招牌也不能砸在手裡,只答應前往臨縣修補去。
婚期就在下月,即刻就要動身,夏顏替他收拾了穿衣用度,炕了一斤乾糧給他隨身帶上,同何漾一齊送到了碼頭邊,細細囑咐了許多句,才目送他起船離開。
家裡一下子空了下來,連元宵廟會都不想出門看了。這世道不太平,幾個縣接年遭了雪災,鬧得家破人亡,拐孩子賣女人的事常有,何漾去拜訪老師了,夏顏也不想獨自出門。
今夜廣陽王府大擺筵席,各大教坊都有獻藝,梅廉家的也在其中,這會兒怕是已經舞過了吧,也不知道那些舞服擺動起來是個什麼樣兒,夏顏在腦海里想象一回,抱著枕頭傻笑了起來。
這回二十件成衣,一共賺了十五兩多,這樣的生意也不是天天有的,還是要把日子過踏實了。上回的棉襖好賣,夏顏就想再多做幾件。凌州的冬日長,至少得三月末才轉暖,棉襖生意還有賺頭。
先前打版的紙樣還在,能直接拿來用,夏顏挑了銀硃石綠藤黃幾種嫩色的料子,和春景更搭,又扯了一段雛菊印花布做交領配飾。做得多了,手下也更熟練,二十件襖子七天就得了。
夏顏還發現空間的時間又長了些,現在大約能堅持一小時。想不透原因也不去計較了,左右也是一件好事。
夏顏還在布莊見到了一種妝花絨料子,用來做兜帽披風最好,開春后風沙大,兜帽是家家戶戶必備的物件,單布披風太單薄了些,只能擋沙不能禦寒。妝花絨雖好但價高,夏顏怕成本高了賣不出去,就去空間翻找了一回,還真箇讓她找到了一種相似的剪絨。
這批剪絨是杏色和桔梗色的,沒有織花看上去樸素許多,卻更適合尋常百姓穿戴,夏顏選了一種蠟染的迎春花料子做裡子,既應景又鮮嫩。做披風的工序更簡單,通共不過幾個裁片,裡外縫好再壓線,一天就能做四五件,若是踩縫紉機的時間能再長點,還能做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