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被搶錢
何大林把夏顏的小推車又改造了一番,聽她說要賣些針線活兒,就在車頂打了兩個孔,插上木杆子,再用細木棍串起來,就可以掛些小玩意兒了。
就在小車完工的同時,夏顏的腰包也完成了,分了兩個夾層,還有暗袋,用彎角扣開合,做生意找零錢是極便宜的。
夏顏考察了許久,還是覺得碼頭這一帶最適合出攤。碼頭上天剛蒙蒙亮就人聲鼎沸了,旁邊就是菜市,早起的婦人們也會來買菜,夏顏算過了,若是生意好,出個早市就盡夠了。
她這次定下的目標人群,就是碼頭的工人們。這些工人天天拉縴搬箱,一雙手糙得不像樣子,還時常被纖繩磨破老繭,汗水一浸,幾天都好不了。
夏顏用空間里的棉紗布做了幾十雙工裝手套,這棉紗比現在的紗質要軟和得多,套在手上又輕便又耐磨。
這時代雖已經有了五指手套,但大多是皮質的,富貴子弟帶著狩獵用的。夏顏這幾副做工精細,帶著做工也不妨礙。她給自己帶了一副,剩下的都掛在車上,在碼頭上吆喝一圈,四文錢一副,比普通手帕還便宜,很快就出了一半。
小車前有了人氣,從眾效應下,光顧的人也越來越多。先前準備好的手帕,串珠都有人要,這些都是空間里現成的,並不花費功夫。
倒是頭花,著實費了一番心思,夏顏這次只做了兩種珠花,一種用硬質粉紗做的掐絲櫻花,花蕊是模擬珍珠,小小一顆瑩潤潤的,年輕小姑娘帶上立馬嬌俏三分;另一種是青花布髮網,褶皺梅花下用彈力布兜著,婦人帶上極牢靠的,比一般裹發的包巾強多了。
出了一個早市,夏顏的小推車就空了一半,還有人來問她的腰包怎麼賣的,直把她樂的合不攏嘴,哼著小曲兒推車回家,腰包里的銅板叮噹響。
去了菜市,打了一斤肉,買了幾段藕和一把菠菜就回家了。家裡兩個男人都愛吃藕,從上市吃到下市,怎麼吃都不膩,只這個天兒的藕都老了,炒著吃不香,夏顏就想換個花樣。
回到家,把腰包隨意掛在小車上,就繫上圍裙忙活了。
牆根下種的小蔥綠油油的,夏顏掐了一把,和其他菜一起丟進菜盆子里,又從灶上的暖壇里舀了一瓢熱水,兌上冷水一齊洗了起來。
這也是她做事的一個習慣,天冷了擦洗總要用熱水。何大林知道后也沒怨她廢柴,反倒是每天早晨都會劈好柴給她使用,自己刨木餘下的木屑也給她留著引火。
豬肉用開水一燙更容易退毛,夏顏切下一小塊來剁餡兒,和蔥花薑末和勻了,撒上細鹽和糖,滴上芝麻油跟醬,用力攪拌起來。
正當她一抬頭時,就見二房的何氏鬼鬼祟祟站在院子里,手上正拿著她的腰包!
夏顏差點氣得七竅生煙,放下手裡的盆子就沖了出去,怒喝道:「你要做什麼!」
何氏被這一吼聲唬了一跳,回頭見是夏顏,便嗤笑了一聲,又瞬間變了臉惡狠狠道:「滾滾滾,外姓的小賤蹄子,吃了我家穿了我家的,還想拿錢花?」
「誰吃你的穿你的了!我只認爹爹哥哥,你算哪門子親戚?趁早給我把東西放下,不然就報官抓你!」
何氏不料這小丫頭這般潑,眯著眼靜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思考怎麼辦。但很快,她就又換上一副輕蔑的嘴臉,提著小包就往門口走去。
夏顏趕緊追了上去,一把揪住她的袖口,賴坐在地上。沒辦法,她現在比何氏還矮一個頭,細胳膊腿的也沒什麼力氣。
夏顏四處觀察,見有人走動,立馬卯足了勁兒大喊:「來人啊!搶劫啦!何板材家的入室搶劫啦!」
兩句話就把事情重點說得清清楚楚,何氏不意這丫頭還能說出「入室搶劫」這樣的話來,愈發覺得難纏,當下也是下了死力氣一把推開,又順勢在她胸口踹了一腳。
夏顏只覺胸口一陣甜腥,眼前也一陣陣發黑,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氣都喘不上來了。眼淚也不爭氣地掉了下來,這一刻她是真的怕了,又覺得心頭有股悶氣咽不下,長這麼大還沒這麼窩囊過。
何大林一早進木料去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何漾聽見動靜趕到的時候,就見自家小丫頭坐在門口哭,鼻尖通紅,淚水像珠子似的往下掉。
何漾急急上前兩步把她扶了起來,關切道:「可傷到哪兒了?」
「心口疼……」夏顏說了一句話就沒力氣了,靠在何漾身上大喘氣兒。
何漾一手握住她的肩膀,一手托住腋下,慢慢把她扶進屋,又把她放到床上,親自給她退鞋蓋被,沉默了片刻才道:「還是請個大夫來看看吧。」
夏顏越想越氣憤,咳嗽了兩聲,忍下心口的悶痛說:「她搶我錢,我要報官!」
何漾原本出去的腳又收回來,轉過身立在床頭,默默盯著夏顏看了一盞茶功夫,才柔聲應道:「好,我幫你。」
大夫和捕快是前後腳進門的。大夫細細診了脈,說是鬱結於心,只開了兩幅發散的葯便回了。辦差的捕快先問了大致情形,又問了被搶小包的樣子。
「是個拴在腰上的包,絳紫色的,里襯綉了個『顏』字,咳咳……」夏顏說了兩句話就有些氣喘,喝上幾口熱茶才好些,「總數不少於兩百文罷……」
裡面具體有多少錢她還沒來得及數,只能估算個大概。雖然為了兩百文報官有些小題大做,但她更咽不下這口氣。
那捕快問清來龍去脈后便離開了,臨出門前與何漾打了個眼神招呼,看樣子也是熟識的。夏顏不禁有些擔心他會礙於何漾的面子從輕發落。
送走了捕快,何漾回到屋子裡,支起兩個小爐子,一個煎藥一個熬粥。背對著夏顏忙活,又講了一些趣事,見她依舊眉頭緊鎖,便輕聲安慰道:「你放心,我也早就想出這口惡氣了,這些年不知被他們颳走了多少,這次定會給你討個公道。」
夏顏聽了這話,一顆心總算放回了原處,面上也露出一絲笑意。
何漾嘆一口氣,頗有些無奈道:「你就這麼不信我?好冷情的丫頭。罷了罷了,我也不和你個女娃娃計較。隻眼下你一定要好好靜養,若是為這事落下病根,可真是不值當了。」
夏顏聽進了這個道理,勉強支起身吃了小半碗粥,吃得身子微微發熱。待葯煎好后,又捧著葯碗喝了個精光。
鬧騰了這許久,夏顏只覺疲倦不已,臨睡前她才想起何漾連午飯也沒吃呢,便忍者困意道:「今兒廚房裡本準備煎藕夾子的,肉餡我都拌好了,你打了雞蛋和進豆粉里,裹在藕夾外滾一遍油鍋就成。」
「我哪裡會弄這個,你別瞎操心了,待會兒我送到劉大娘家去做就是了。」
一陣陣困意襲來,夏顏也不再理會,搭上眼皮就睡著了。
何大林回到家聽到夏顏被打了,著實怒了一回,指著何漾罵他沒看顧好妹妹。再得知他竟報了官后,又發了好一通脾氣,大罵他冷情冷血不念親情。
何漾依舊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笑吟吟地任他罵,可就是不肯鬆口去衙門銷案。何大林無法,只好自己出門奔走。
夏顏知道后只深吸了兩口氣,很快平復了心裡攪動的怒氣。何大林什麼都好,就是濫好人,可夏顏也得感謝這樣的何大林,若不是他好心收留,自己現在還不知過著什麼日子呢。
夏顏對這事兒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惠朝重刑罰,按律何氏是要蹲牢缸的,可到底還是何大林出了力,官府收下銀子,只關了她一夜,當眾打了十板子便放回了。
一想到何氏被扒了褲子打板子,夏顏就忍不住想笑,一口惡氣也算出了。心裡鬆快,身子也跟著好了起來,這兩日她已不覺出有什麼不妥了。
這日晴空萬里,夏顏便想出門透透氣。
劉大娘一進門見她下了床,立刻回身把門關嚴實了:「就在屋裡走動走動吧,出門吸了冷風,可不得激得咳嗽,那就落下病根了,這幾日病症收尾,萬不能掉以輕心。」
夏顏嘟了嘟嘴,還是聽話應了。這些日子都是劉大娘忙前忙后照顧她,她家裡還有個癱瘓丈夫要伺候,著實不容易,夏顏也不會逆她的意。
今兒劉大娘煨了肚肺湯,嫩油油的蔥花飄了一層,夏顏吹開蔥,細細喝了一口,熱烘烘的湯水順到肚腸里,說不盡的暢快。
才喝了小半碗,院門外就響起了一陣騷動。夏顏聽見那尖細的嗓音,眉頭就是一皺。
「她大伯,你萬不能這般狠心啊,千錯萬錯都在我,我去給那丫頭賠不是,可你不能毀了我們家芝姐兒的前程啊!」
芝姐兒是何板材的獨女,何氏進門過了五年才懷上的,今年也有十來歲了。只不知道何氏口中說的「前程」是什麼。
「嬸娘這番話好沒道理,芝姐兒的前程自有叔叔操持,怎麼就賴上我爹了,再說……」
「你閉嘴!我跟你爹說話,你插什麼嘴!家裡正經妹妹你不扶持,倒偏向個外姓的小貨……」
「他嬸子!」何大林一聲怒喝,讓何氏把後面的話瞬間吞了回去,他忍了又忍才放緩語氣道,「這事急也急不來,蘇家招人自有一套章程,少不得要等到臘月罷,你們別聽風就是雨的,先回去等消息吧。我家大郎跟蘇大少曾是同窗,總能幫你打聽著些。只是我得提醒你一句,替大戶人家做工可不是什麼輕鬆活計,你們可得想清楚了。」
何氏的聲音頓時興奮起來,夏顏隔著牆都能想象得到她那諂媚的嘴臉:「哎呀呀,咱家大郎竟這般出息吶,連蘇家少爺都有交情,芝姐兒的事兒還得靠你這個大哥了。」
何漾沒出聲,過了許久才接過話頭:「才不是還說要跟阿顏賠不是?現在就去吧,還有她的東西可曾還回來了。」
「瞧你說的,那日官府可不是把包都收了回去?我這就回家看看還有什麼落下沒有!」何氏丟下一句話就走沒影了,隻字不提道歉的事。
腰包是還回來了,裡頭銅子兒不僅一文不少,還多出許多。夏顏心知肚明,準是這爺倆偷偷塞進去的,以何氏的性子,怕是早就把那些錢搜刮乾淨了。夏顏沒再刨根問底,這事兒就算揭過了,大家都心照不宣。
「才從牢房裡出來,蘇家怎麼會看上他們。」何漾嘖嘖了兩聲,不以為然的說。
「你還說!是誰送她進去的?我們老何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何大林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像小時候一般揪他過來甩兩下屁.股,語氣也硬邦邦的,「芝姐兒的事兒你也上點心,他們家能多一筆進項也是好的。」
「我不去,事情是你攬的,你自己操心去,我家裡還有個正經妹妹要照顧呢!」
「臭小子,皮又痒痒了不是……」
罵聲和頂嘴聲都漸漸遠去了,屋內才又重回寂靜,夏顏和劉大娘面面相覷,又都同時噗嗤笑了起來。
「哎,你是個有福氣的,」劉大娘嘆了一口氣,把夏顏鬢邊的碎發別到耳後,點了點頭笑道,「你家這爺倆也是好的,只是攤上這麼一家子……」
大概也覺出說人是非不好,劉大娘及時止住了話頭,把吃剩的飯菜收拾好,合上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