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花朝節(三)
第22章 花朝節(三)
卻說敞軒處,雖然走了一個萬玉茹,但氣氛很快又熱鬧了起來,顧玥是花宴的發起人,自然忙得不落腳,這不,又去門口接來府的客人了。
薑臻依舊又退回了原處,坐在不顯眼的角落處,蘇映雪坐在她旁邊,也安慰著她:“臻姐姐莫放在心上,咱也不好與那種人計較。”
薑臻笑道:“我倒沒什麽,就怕自己給玥姐姐,叔母還有姝妹妹添麻煩了。”
蘇映雪細細打量她的眉眼,隻道:“怎麽會,姐姐添的麻煩又怎會有我的多?”
薑臻一愣,抬頭看蘇映雪,瞬間明白了她的話。
她二人可都是來投親的。
兩人相視一笑。
盡管如此,薑臻心裏卻清楚,皆是投親,卻也是有著天壤之別的。
虧她此前還想著打府上顧二公子的主意,原來這蘇映雪是二房夫人黃氏內定的兒媳婦,親上加親。府裏眾人皆知,就等著蘇映雪父母從朔州來上京任官,然後下定。
這事她也是前兩天聽含珠兒說的。
不一會,黃氏派人來叫蘇映雪,蘇映雪便向薑臻告退了。是以薑臻現在又成了一個人,滿院的貴女們,竟然沒有一個願意與薑臻搭話的。
一旁的薑姝見薑臻落單,心裏頭卻是很舒暢,眾女見薑姝都不願意搭理自己的堂姐,別人就更不會拚著得罪薑姝來與她一個商戶女交好了。
不一會,隻見顧玥正陪著平西侯府的姑娘容瑄,邊笑邊走過來。
提起容瑄,就不得不提薑姝了。
薑姝與容瑄一直有些不對盤,在上京,世家小姐們時常舉辦各種花宴、詩社等,倆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俱是火爆脾氣,誰看誰都不順眼。
容瑄看不慣薑姝成日裏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仗著國公府的勢作威作福,不過是個外姓表妹,還真把自己當主子了。
而薑姝自幼在國公府長大,老夫人寵愛,橫行霸道慣了,偏偏碰上了一個凡事不讓她的容瑄,因此時時被氣得跳腳。十次見有一半以上都要互嗆。
上元節的時候,這倆人在雲陽伯府舉辦的詩社上又吵了起來。
事實證明,貴女們吵起架來也是沒有多少氣度可講的,連體麵都不要了。
容瑄臉稍長,因此梳妝時總要搗鼓半天,就為了中和較長的臉型,於是薑姝作詩譏諷:去年一滴相思淚,至今未到耳腮邊。
薑姝膚色不夠白皙,容瑄立刻反擊:夜半難見身影,獨有目光放白。
薑姝臉色一變,咬牙繼續譏諷:君臉上可跑馬。言下之意還是你臉長。
容瑄氣得滿臉通紅,憋出一句:眼晴長在屁股上,隻認衣冠不認人。這是譏諷薑姝不是國公府的真正主子,卻成日裏狐假虎威,刁蠻跋扈。
薑姝最是厭惡聽到別人說她不是真正的國公府的小姐,氣得跳腳,對著容瑄便口不擇言起來:“像你這樣的醜八怪,我要是你,我就一頭撞死!”
容瑄的右眼下有一道疤,就好比一幅美麗的圖畫,上麵被滴了一滴墨,讓人感到好不惋惜。
她這道疤還是幼年時期被壞心腸的奴婢用枝椏在臉上所劃導致的,那個時候平西侯夫人剛好去寺廟還願,順道住了幾天,家中無主母在,那奴婢便瞞了幾天,看著那傷口化膿流水,等到平西侯夫人發現後,用最好的藥,請最好的禦醫也無力回天了。
眾人皆知,這道疤就是容瑄的心病,平西侯府地位尊貴,也無人敢在容瑄麵前揭她的傷疤。
薑姝倒好,兩個跋扈的遇到一起,嘴巴一個比一個刻薄,令那天詩社的其他貴女們大開眼界,個個驚得合不攏嘴。
容瑄當場氣得幾欲暈厥,哆哆嗦嗦地跑到遊廊處,遊廊處皆有府兵護衛,容瑄從一個府兵的手中抽出一柄刀,大喊著向薑姝砍去。
所幸府兵們趕來及時,阻止了這一場鬧劇,但好好的一場詩社就這樣毀了。
薑姝與容瑄這兩人的梁子是結的更深了,是以才出現了薑臻初入上京時,在大街上被容瑄攔截的那一幕。
薑姝自然也看到了和顧玥言笑的容瑄,她臉色一變,氣憤地掉轉頭。
平西侯府與鎮國公府交情甚厚,這樣的賞花宴自然少不了他家的。
容瑄也早早看到了薑姝那張臭臉,心裏頭感到了莫名的快感,哼,還以為她不敢來嗎?她容瑄怕過誰?
她四處看了看,自然看到了坐在角落裏的薑臻,眼珠子一轉,施施然朝著薑臻走去:“這位姐姐,上次在街上多有得罪了,不知如何稱呼?”
薑臻忙起身,隻施禮笑道:“容姑娘客氣了,叫我臻兒就可以了。”
一縷春光朝著敞軒照射下來,投射在兩人身側,衣服上俱是碎金之美,容瑄望著薑臻那張動人的臉,那雪白的吹彈可破的肌膚在春光下如同蜜奶一般,身為女子的容瑄都有一瞬間的失神,她笑道:“聽說你是薑姝的堂姐?那我也叫你姐姐吧,你可是把薑姝比下去了,你這皮膚可是薑姝夢寐以求的呢,是吧薑姝?”
說完,容瑄笑著覷眼看薑臻,眼裏全是挑釁。
“你!”薑姝忽地起身,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又不好當著大家的麵發脾氣,她到底還顧忌著自己是主家。
隻是一雙含著怒火的眼又瞪向了薑臻,目光在她姣好的臉上繞了又繞,繞得她心緒難言,氣血翻湧,恨不得把薑臻身上的那層皮撕下來披自己身上。
薑臻心裏叫苦不迭,今日出門是不是沒看黃曆,怎麽個個都拿她當槍使?
顧玥見狀,忙拉開薑姝,隻低聲道:“好妹妹,你帶著客人先去扶蘇園吧,可別和容瑄湊一起了,兩個炮仗脾氣。”
見薑姝含怒走了,容瑄心裏別提多暢快了,這下也沒心思和薑臻說笑了,尋了自己相熟的女郎們,加入到聊天的隊伍了。
薑臻心想:這群女郎們還真是,在她麵前一個個都不遮掩,想利用就利用,想嘲諷就嘲諷,沒有絲毫顧忌。
隻要一想起,這些人可能會成為她的姑子,也免不了頭大起來。
還不等薑臻頭大,竟真的有女伴來找她了,而且還是兩個。
三言兩語間,薑臻已搞清了這兩個女子的身份。
第 23章 花朝節(四)
那小家碧玉長相的女子,名叫柳瀾,說話就愛紅臉。
說來也怪,薑臻還以為今晚的女郎都是世家官家出身的,沒想到柳瀾居然是布衣之家。
聽柳瀾那意思,她的哥哥柳思行是上京鴻鵠書院的夫子,國公府的大公子顧珩很是欣賞柳思行的才華,二人頗有一見如故之感,因此常在一起切磋討論,生出了幾分情誼,那柳思行也偶爾會來府上找顧珩,因此,這次顧玥也給柳瀾下了帖子。
這麽一說,薑臻就明白了,像柳思行這樣的布衣才子,想要往上升遷,除了自身才學要過硬外,也必不可少要依附世家的,隻有成為門生內客才能平步青雲,扶搖直上。
現在也隻是看柳思行能不能過會試了,若能在會試中金榜題名,出人頭地自然不在話下。
另一個女子名叫徐心微,是永昌伯府的女兒。
上京的伯啊,爵啊多如牛毛,並不罕見,這永昌伯是降等世襲之家,承襲到這一代時候,已降級四次了,門第岌岌可危,是上京落魄的世家。
徐心微在一身份高貴的眾貴女中著實不打眼。從頭到腳都沒一件首飾,就連身上的衣裙也漿洗得發白了,從這可見一斑,這永昌伯府怕是掏空了底子。
但是在薑臻看來,就不一樣了。再差的世家也是世家,好歹也算勳貴之流,不然怎麽能來參加這國公府的花朝宴呢?
那徐心微細細觀察著薑臻頭上的那支芙蓉白玉發釵,滿眼都是羨慕:“薑臻,你頭上的簪子質地和手藝絕佳,上京這樣簪子絕對不超過十支。”
雖然是落魄的勳貴之家,但好歹耳濡目染,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
柳瀾聽聞後,也不由自主地觀察薑臻頭上的簪子,眼波浮動。
薑臻笑著摸了摸頭:“心微好眼力,這簪子產自西域,是我江南的表哥送我的。”
“還有,你身上這件煙青色的薄紗裙,真是好看?這是什麽布料呢,怎的從沒見過?”徐心微豔羨地摸了摸薑臻身上那薄如蟬翼的紗裙。
柳瀾也早在打量薑臻身上的這件薄紗裙,她遲疑地說道:“姐姐,你身上的衣裙料子可是穆雲紗?”
薑臻挑了挑眉,笑道:“柳姑娘好眼力,沒錯,這正是暮雲紗。”
柳瀾紅了臉:“聽說這種料子極其珍貴,隻有江南穆家之女才能紡織,那江南穆家一手巧奪天工的織藝隻傳女不傳男,五年才得一匹呢。”
柳瀾有個博學的兄長,耳濡目染下也愛看一些雜記,所知道的東西確實不少。
徐心微隻覺得這種布料極其好看,但不知道竟然還有這層內裏,柳瀾的話一落,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裙,一雙眼睛嫉妒得發紅。
薑臻隻微笑不語。
她心裏是有番計較的,婚姻對有些人來說也許是錦上添花,也許是雪中送炭,也很可能是互相成就。就比如她,她需要權勢門第,而像柳家和永昌伯府……也許需要的就是那黃白之物了。
薑臻是個商人,一切以利益為先,多個機會多條路,她先亮出自己的籌碼來,至於魚兒上不上鉤,那就需要時間來驗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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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珩的扶蘇園在整個上京都是叫得上名號的。姑娘們三三兩兩,成群結隊地走進了國公府的扶蘇園。
園子並不大,但曲徑通幽,在顧玥、薑姝的帶領下,眾女繞過一巍峨森森的假山,一股熱氣便撲麵而來,和園外的春寒料峭形成了對比,好似差了一個節氣,甚是煦暖,原來這園裏燒著地龍。
眼前的景致美得讓人忘了呼吸,外麵垂柳才吐新綠,桃花還是花苞,而這裏,滿園的花木卻開得極其繁盛,海棠、桃花、迎春爭先恐後地競相開放,粉紅的、嫩白的、紅豔的……沉甸甸的,壓在枝頭,還有不少叫不出名字的花兒。
時不時會聽到姑娘家帶著豔羨地驚呼:“呀,這是什麽花兒?竟是從未見過。”
“這是西域貢品,很難移植,八株也就活了這麽兩株。”薑姝邊走邊回答道,神情帶著隱隱的驕傲。
再往前走,則種著一大片的牡丹,各種珍惜品種都有,如姚黃、魏紫等。按理說,牡丹在四五月份開得最盛,可如今不過二月,牡丹開得如此絢爛。
隻因有地龍烘著,因此花期會提前。
“這莫不就是青龍臥墨池?”徐心微指著那花瓣為深紫色,雌蕊為綠色的牡丹問道。
顧玥連連點頭。
容瑄則指著另外兩盆花說道:“玥姐姐,多少人連青龍臥墨池都難擁有,你家倒好,就連黑海灑金、黑豹都有!”
容瑄兄長容景輝在宮內當差,也隻在宮裏見過這兩個品種的牡丹,容瑄也是聽兄長說過的。
薑臻上前仔細觀看,其中一盆牡丹花蕊為金色,這就是黑海灑金了,另外一盆牡丹顏色近紫黑色,花瓣就如同紫黑色的絲綢,在一眾名貴的牡丹中,甚是搶眼。
端的是富貴雍容,國色天香。
眾女也屏息觀賞著,有人喃喃說道:“這可真是紅得發紫,紫得發黑呀…”
薑臻連青龍臥墨池都沒見過,莫說黑海灑金和黑豹了,但她知道這種奇特珍貴之物大概也隻有皇宮和頂尖世家才能擁有。
“姐姐,你也喜歡這牡丹?”那一直跟在薑臻身邊的柳瀾小聲問道。
薑臻微微一笑,“這品種我從未見過,當真是稀奇。”
一旁的薑姝則輕嗤一聲:“那是當然,你從滇地那小地方來,能見過多少稀奇的花?也就狗尾巴草多些吧。”
說完,圍在薑姝身邊的幾個貴女吃吃地笑了起來。
薑臻則沒理會她的挖苦,她覺得薑姝說得也沒錯,她到底出身低,縱然有千金萬金,見識也不如世家女子,就連那徐心微都認識的牡丹品種,她也不認識。
其實娘親打小就培養她,陳氏雖說也是商戶之女,但卻頗有情致,在培養女兒方麵,陳氏卻是按照貴女的標準來培養的。
陳氏患病在床的那幾年,更是不惜花重金請了教習嫲嫲到家中給女兒指導禮儀規矩,臨終前,也是不忘叮囑薑老爺不可荒廢了女兒的修習。
因此薑臻可以稱得上是琴棋書畫、茶道禮儀樣樣精通,就連賺錢管家也是不在話下。
可到底還是差了些,薑臻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