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做花糕

  第18章 做花糕


    她原本是沒把這臻姑娘當回事的,看她細皮嫩肉的,哪裏願意真的下廚?

    而且隻是一個投靠國公府的姑娘,想來此舉也是為了討府上老夫人或公子們的歡喜罷了。


    她在府上呆了快二十年了,就沒見過一個真心喜歡下廚的貴女,都是做做樣子罷了,她們喜歡的都是琴棋書畫,至於下廚,也就三分鍾的熱度而已。


    沒成想,兩個時辰下來,居然真的叫她弄出了三份精致的糕點。


    看著眼前的繁華擺盤,趙大娘看了看薑臻一眼,捏起一粒梅花丸,放入口中細細品嚐,幾乎是入口即化,清香細膩。


    她心裏大為驚異,又不動聲色的拿起一塊奶香桂花餅,輕輕咬了一口,滿口噙香,和著淡淡的牛乳味,恨不得叫人嚐了又嚐。


    身為廚娘,做吃食不僅要注重色香味俱全,更要知曉一定的養生之道,懂得搭配。


    依她來看,這三味點心不僅好看好吃,更具有香口、嫩膚、養顏補血的功效。


    趙大娘點點頭:“沒想到,臻姑娘還有這等手藝。”


    得了趙大娘一句誇讚,薑臻綻放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有大娘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趙大娘被她那笑容晃了晃神,她在府上服侍老太太近二十年,性子也是內斂持重,她笑了笑說道:“姑娘們喜愛的都是琴棋書畫,像廚藝這等事,成日裏都是和油煙打交道,很多姑娘都看不上,看你這手藝,想必練了不少時日。”


    薑臻斂容:“我母親臥病在床時,胃口不佳,我便時常琢磨給她做各種菜肴和點心。而且趙大娘,我倒覺得,技藝是不分高低的,做的點心吃食能讓他人開心,就是很值得的事情。”


    沒想到她還有這等見識,趙大娘點了點頭,竟然有被理解的感覺。


    她就喜歡廚藝,也愛鑽研廚藝,更希望別人能敬重廚藝,但無奈,世家大族似乎從不把廚藝當成藝。


    隨後,薑臻和金釧兒、含珠兒一道將點心裝盤,一一放進檀木食匣子裏頭,打算先給叔母顧章華、老太太、三房送去品嚐,然後再一同去澄心園。


    先到的是老太太的慈安堂,老太太吃過早食後,在林嫲嫲的陪伴下去園子裏賞花去了,因薑臻每日裏都會來給老太太請安,和大丫頭青煙很熟了,於是將食盒交給了青煙姑娘,並囑咐讓老太太每樣嚐一兩塊便可,吃多了不好克化。


    青煙打趣道:“知道了,誰也沒你貼心行了吧。”


    薑臻笑了笑,又往顧章華的錦繡居而去。


    原本以為顧章華定然還沒起,沒想到,剛進花廳,便見她斜靠在窗榻上的一個引枕上,神情頗有些凝重。


    見薑臻來了,連身也沒起,隻努了努嘴讓她坐。


    薑臻便擇了顧章華下首的一個玫瑰椅坐下了。


    “叔母,我今日為了應景,做了些花糕,帶來您嚐嚐。”


    顧章華點點頭:“有心了,不過…你別忘了,你最重要的是多調出些香料方子,讓店鋪裏的生意好些才是正經。”


    今兒個一大早,香料鋪的賬房先生就來給顧章華匯報營收狀況了,整體不如之前,畢竟現有的方子已用了有些年頭了,而且多多少少泄露了些流程,引得人爭相效仿。


    因此,顧章華那兩家香料鋪想要一家獨大怕是不能了。


    薑臻斂目垂眸,“這個是自然,叔母放心,方子我已正在配,想來再過幾日就好了。”


    顧章華這才滿意了:“那就再好不過了,我等你的好消息。”


    出了錦繡居,薑臻三人出了月洞門,往二房走去。


    二房距離錦繡居有些距離,需經過園中一條長廊,再走過一道橋。一路走來,聞見淡淡的花香,還有悅耳的鳥鳴。


    薑臻三人便放慢了步伐,邊走邊欣賞府上的景色。


    “站住!你是何人!”一道奶聲奶氣的聲音響起。


    薑臻納悶,一回首,便看見一麵如冠玉、唇紅齒白的男童蹦蹦跳跳地跑過來,臉上帶著好奇的神色。


    “本公子問你話呢,你是誰?”男童一雙眼睛又圓又黑又亮,臉上肉乎乎的,極其冰雪可愛。


    薑臻細細看他,這男童頭上戴著紫金冠,脖子上戴著一個瓔珞長命鎖,腳上蹬著一青緞藍底的小朝靴。


    許是跑跳過多,從脖子那露出了裏衣的一截,薑臻眼尖,一眼便瞧出那是鬆江三梭布做的內衣。這種料子又白又細膩,用來做裏衣和羅襪最好不過,不過價錢也貴死人,比起綾羅綢緞也不遑多讓,一匹細布高達上百兩銀子,幾乎是二品官員一年的俸祿。


    難道是來府上做客的小公子?


    “我是……”話還沒說完,那男童“咦”了一聲,圍著薑臻手中的食匣打轉。


    “這裏麵裝的是什麽?”


    薑臻“噗嗤”一聲,掀開蓋子,男童看見那糕點,便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拿起一個咬了下去。


    吃了兩下,男童雙眼冒光:“哇!好好吃!”


    這一張口,便露出了豁著的門牙,惹得金釧兒和含珠兒也笑了。


    男童猛地用另一隻手捂住嘴巴,便嚼著糕點邊含糊說道:“大膽,敢嘲笑本公子…不過,看在糕點好吃的份上,就不和你們計較了。”


    說完,又拿出一粒梅花丸塞入口中。


    隨後,他又吃了兩塊,這才心滿意足地吮了吮指,才歪著頭打量薑臻。


    眨巴眨巴的眼睛就愣住了,似乎看直了。


    他伸出一根沾了糕點屑的手指,戳了戳薑臻手上的皮膚。


    哇!這位姐姐的皮膚真好,人也長得真美,宮裏的美人都沒她好看。


    見他吃完了,薑臻蹲下身子,拿出繡帕幫他擦了擦嘴角,笑著問道:“我暫居在這府裏,你是誰?”


    男童突然對自己剛剛露出的豁豁牙害羞不已,打定主意不再開口。


    這時,一身穿綠色對襟褙子的丫鬟神色匆匆地跑來,額頭上還有汗珠,瞧見了男童,鬆了一口氣:“小公子,你又亂跑了,跟奴婢回去吧,一會大公子問起,奴婢可擔當不起呀。”


    “快帶我去找大哥!”男童興奮的轉頭,又撒腿跑了。


    望著男童遠去的背影,金釧兒的聲音傳來:“姑娘,這小公子會是誰呀?”


    薑臻說道:“若我猜得沒錯,他應該是大房的四公子。”


    顧珩的弟弟。


    “走罷,去二房。”薑臻收回目光。


  第 19 章 送花糕


    到了二房正房門口,薑臻道明來意後,守門的兩個丫頭便掀開了簾子,薑臻忙領著金釧兒進去,讓含珠兒在外麵候著。


    這是薑臻第一次來二房,她剛進屋子,便瞧見了一座紫檀木邊座七扇牡丹富貴圖屏風,那牡丹是繡品,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珍貴非常。


    屏風後有聲音傳來,好像是管事的在向黃氏匯報府中大小事宜。


    薑臻腳步頓了頓,猶豫了下,不知道該進還是不該進。


    早有小丫頭通知黃氏了,黃氏的聲音透過屏風傳來:“進來吧。”


    繞過屏風,進了正堂,便見黃氏坐在紫檀嵌玉魚鳥木扶手椅上,身後站著她的陪嫁高嬤嬤,但見一管家模樣的人正微微躬身立在黃氏的前麵。


    黃氏呷了一口茶,放下手中的青花鬥彩繪雙雲龍茶盅,對著管家揮了揮手:“你去吧,今日澄心園舉辦宴會,來的都是京中的官家小姐、世族貴女,你囑咐婆子們處事周全點,莫衝撞了他們。”


    管家應了個“是”,便恭恭敬敬地退出了。


    黃氏這才看向薑臻,薑臻看著黃氏臉上疏離的笑意,便不想在二房多呆,忙道:“二夫人,今日是花朝節,我做了一些花糕,拿過來給您和二公子嚐嚐。”


    那金釧兒忙把兩個食匣交給二房的丫頭手裏。


    黃氏點點頭:“有勞臻姑娘了,今日花朝節,你們姐妹就玩樂玩樂,別拘著自己了。”


    薑臻忙應了,帶著金釧兒便出了,往三房而去。


    卻說薑臻走後,高嬤嬤望了望那兩個食匣,走到跟前打開,端盤出來,看著這幾盤精致小巧的糕點,忙對黃氏說道:“夫人,這糕點賣相不錯,一上午您都累了,要不嚐嚐吧。”


    黃氏看著那或奶白、或乳黃、或晶瑩剔透的糕點,點了點頭。


    待品嚐完一塊,她壓住內心的驚異,讓高嫲嫲也嚐。


    二人嚐完後麵麵相覷,黃氏眼裏有暗絲浮動。


    那高嫲嫲說道:“沒成想,你新來的臻姑娘還有這等手藝…”頓了頓,又說道:“夫人,奴婢聽說前幾日三公子還去了她的菡萏院,好像是送什麽東西去了。”


    黃氏抬眼看了看高嫲嫲:“還有這回事?”


    說完,嘴裏的糕點也覺得不香了,隨意丟在一旁的小幾上。


    拍了拍手,輕笑一聲:“我那小姑子,把人弄來了,也不管,就放著,我倒是想要她花點心思給她這便宜侄女找門親事,也好早早搬了出去。”


    黃氏打小就是高嫲嫲看著長大的,焉能不知她心裏在想什麽。


    她一把年紀了,見慣了富貴,自然也看多了絕色,但這個臻姑娘的容色還是叫她大為驚詫。


    一張臉姝色無雙,你說她冷吧,她又風姿妍麗,你說她嫵媚吧,她又有山茶的清麗,哪裏像是小門戶的商人之女,倒是比上京的貴女們看起來還要嬌滴滴。


    這還年紀小,若再大點,識得了風月,還不把男子的魂都勾沒了?


    幸好這姑娘身世差,商戶在本朝就是最低賤的人,商戶之女,哪怕當世家貴人的貴妾也是不夠格的。


    於是,這樣安慰道:“夫人,二公子為人穩重,斷然不是那種見了美色走不動的人,夫人就不用擔心了。而且那臻姑娘身世卑微,哪裏真能嫁進高門?頂多也就與那些差一些的世家結親。”


    言下之意是國公府門第高,娶媳娶婦都必須出自高門。


    黃氏聽高嫲嫲這麽一說,也覺得自己想多了,笑了笑:“倒是我多慮了。”


    又看了看那幾碟糕點,“連同二公子那份一起給下麵的人分了吧。”


    薑臻來到三房,得知顧珽和三老爺在裏麵,便沒進去,直接將食匣給了下麵的人。


    卻說三房人品嚐了薑臻做的糕點後,反應與二夫人一致。


    三老爺本不愛吃甜食,嚐了一小塊後,微皺的眉頭漸漸鬆開了,“這是誰做的?甜而不膩,還沒那股麵粉味,不錯。”又接連吃了好幾塊。


    顧珽也在品嚐,也不免咂摸舌頭,深覺臻表妹真是個心靈手巧的可人兒。


    那三夫人薛氏見丈夫和兒子的表情後,大感詫異,什麽糕點,能讓三房的兩個大男人吃了不停嘴。


    於是也想著嚐嚐看,走到食盒邊,眼睛瞪圓了:“沒了?”


    三老爺和顧珽麵麵相覷,三老爺這才訕笑道:“這糕點精致小巧,沒多少,還不夠塞牙縫的。”


    三夫人好氣又好笑:“你張嘴我看看,你的牙縫有多大。”


    三老爺笑道:“我也就是打個比方,我沒吃幾個,就見了底,夫人都沒撈著吃。”


    顧珽也笑了,斟酌道:“母親如果想吃,要不我去央求臻妹妹再拿幾個過來?”這樣又能見到臻妹妹了。


    “府上來客人了?”三老爺問道。


    薛氏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顧珽,又對三老爺說道:“是小姑之前嫁的那家的侄女來府裏了,說是要長住呢。”


    三老爺“哦”了聲,不再過問。


    薛氏又對顧珽說道:“那倒不必了,這東西也就吃個新鮮,吃多了膩,會試在即,你莫耽誤了功課。”


    薛氏的目光飽含深意,顧珽目光有些閃躲,忙應了是便退出了。


    薛氏有些煩躁,國公府門第高顯,三房隻有二房生了個女兒顧玥,其餘生的都是公子。


    偏老夫人最是個喜愛女孩子的,時常要接一些女孩們來家裏住,不是這個表妹,就是那個表妹。


    有些人則想著近水樓台先得月,紛紛找借口把自己的侄女、外甥女接到府中,美其名曰給老祖宗解悶。


    薛氏冷嗤了一聲,道誰不知道他們的心思呢?府上成人的三位公子,個個都是龍章鳳姿,出類拔萃,是多少京中官家世家人晚,晚,吖眼中的乘龍快婿。


    幸好,國公府上來來往往的“表妹”這麽多,還沒有一個能掀起浪花的,瞧著沒戲,最後都灰溜溜的回去了。


    也就剩下二房的表姑娘蘇映雪了,但那是二夫人給自己兒子留的。


    至於那小姑的女兒薑姝,雖說這才是正兒八經的表妹,但她從小在府上長大,那就跟府上的姑娘一樣,也就剩下姓氏的差別了,以後自然是要嫁出去的。


    就是這個臻姑娘……總讓她感覺有些不放心。


    無它,這姑娘太美了,男人麽,就沒有不好顏色的,若有,那肯定是碰到的人還不夠美,不夠媚。


    偏這兩點,這臻姑娘都占全了。


    見自家夫人臉色不虞,問道:“怎麽了?”


    薛氏回過神來,沒好氣道:“還能怎麽?府上的表姑娘怎麽沒完沒了呢?”


    三老爺也不禁笑了:“隻要能哄母親高興,住就住吧,再說那也是華兒的侄女。”


    薛氏擔憂道:“我就怕這府上的表姑娘把公子們的心給勾跑了。”


    三老爺不耐聽她說這個,放下茶盞,就出去了。


    看那方向,去的是茶香苑,茶香苑裏住著美貌年輕的姨娘。


    薛氏又恨恨的絞了絞手中的帕子,男人麽,都是一個德性。


    薑臻做事周全,長公主的那份也準備了。


    得知長公主前幾日去公主府上居住了,便將食盒給了看園子的婢子們品嚐了。


  第 20章 花朝節(一)


    含珠兒道:“姑娘,就剩下大公子了,大公子住在滄浪院,咱過去吧。”


    薑臻停下了腳步,往菡萏院的方向而去:“不送了。”


    含珠兒和金釧兒麵麵相覷。


    自打上回被顧珩識破了她的心思後,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想在他麵前出現了。


    回到菡萏院,薑臻忙叫下人備水。


    在廚房忙碌了兩個時辰,感覺頭發絲都冒著油,她要沐浴。


    金釧兒伺候著薑臻沐浴完,又端來一個小瓷瓶,薑臻接過,倒出一粒用粉花做的香丸,然後送入口中,用牙齒輕咬,待牙齒沾到花液,又輕輕吐了出來,然後用玫瑰花泡的溫水漱了口。


    含珠兒端著碗熱乎乎的杏仁乳,還有一碟子水晶包進來:“姑娘,忙乎了一早上,吃兩口墊墊肚子,再去澄心園也不遲。”


    薑臻點點頭,僅吃了七分飽,倒是把那碗杏仁乳喝完了。


    她打小就喝,習慣了這個味道。到了國公府後,她在菡萏院私設了個小廚房,雖然小,但燉湯,做糕點倒是不在話下。


    收拾完後,看了看滴漏,便往澄心園而去。


    ***

    往年的花朝節都是在城外的雲台山舉辦,上京幾乎所有的貴女都會提前準備禮服頭麵,就待在花朝節那日一鳴驚人,豔壓群芳。


    上京貴女多藏於深閨,也就趁著花朝節、上巳節、端午節、七夕節等節日出遊。


    可是憋了一個冬天的貴女們,得知花朝節今年不辦了,失落得不得了。又得知鎮國公府要舉辦賞花宴,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似的。


    打了雞血的不隻是貴女,還有貴女的母親們。


    大渝朝是馬背上打下來的江山,如今天下承平已久,重文尚武,倒是都不落,因此雅宴、詩社等層出不窮,曆來是男郎貴女們最喜愛的聚會方式。大家心裏都清楚,上京的宴會曆來都是相看姻緣的絕佳場所。


    得知國公府要舉辦花宴,收到帖子的貴女們興奮不已,國公府那是世襲罔替的勳爵之家,除了皇族,哪個能繞過鎮國公府?


    這當口,國公府舉辦花宴的寓意很明顯,國公府有四位公子,其中三位都是待娶之身,且個個神采不凡,不是那等紈絝子弟。


    當然,令這些貴婦人最為眼熱的是,國公府門風極佳,有條不成文的家規,那就是男子成家後到了三十還未生下一子半女的,方可納妾。


    就這一條,令多少貴婦貴女們眼紅。上京不少紈絝子弟,還未成婚,便通房小妾一堆,有的甚至做出那寵妾滅妻的事情來。


    現在自家接到了國公府的帖子,哪能不激動不眼紅?於是貴婦們便卯足了勁兒打扮自己的貴女,力爭在國公府的長輩或公子眼前留個好印象。


    各家貴女們紛紛套了馬車往巨鹿街的國公府駛去,等到人都到齊了,澄心園的敞軒已是熱鬧之極。


    有三三兩兩在橋廊上看落花的,有在水邊用吃食逗魚的,有在烹茶品茶的,當真是花團錦簇,笑語不斷。


    顧玥和薑姝也在和自己熟識的女郎說話。


    這次花宴,除了世家出身的女郎,還有不少重臣之女。當然,其中最亮眼的莫過於忠勤伯府的嫡次女萬玉茹。


    萬玉茹的長相不是那種傳統意義上的美,相反,她的美極具攻擊性,也不過十六歲,身材發育得極其飽滿,一雙眼不夠大,卻夠豔夠媚,眼尾微微上挑,極具風情嫵媚,這般浮著豔色的好容貌,讓京中不少男人對她趨之若鶩,俯首稱臣。


    此刻,在她身邊也圍著一群女孩子們,這些女孩子們自然以她為尊。她們豔羨地看她的頭麵、她的妝容,以及她身上那件鑲滿寶石的裘衣。


    “萬姐姐,你這件裘衣莫不就是那集翠裘?”問話的是兵部尚書之女陳錦遙,話語中是滿滿的豔羨。


    萬玉茹揚起精致的下巴,微微翹著,表情驕矜,“這是我姐姐給我的。”


    “集翠裘?聽說要用一千隻狐狸的腋毛製作而成,價值連城呢。”一五品官員之女驚呼。


    誰人不知,萬玉茹的親姐姐是宮裏極受寵愛的萬貴妃,波斯國使者前段時間進獻了一件寶物,聽聞就是這集翠裘。


    當時宮裏都在猜測這寶物會賞給誰,原來還是給了萬貴妃,萬貴妃又隨手賞給了自己的妹妹。


    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有些女孩都紅了眼,萬玉茹表情略帶得意,很是享受這種眾星拱月般的感覺。


    有人捧她,自然也有人看不慣她。


    薑姝正陪著蘇映雪聊天,蘇映雪正剪著那五色彩箋,薑姝看見萬玉茹那得瑟勁,撇了撇嘴,嘀咕道:“當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看神情頗有些瞧不上的意思。


    萬家是外戚,不是世襲之家,就連這個忠勤伯也是萬玉茹姐姐封了萬貴妃之後才封的,到底根子淺,比不上鎮國公府這樣的百年豪爵之家,自然入不了自小生長於國公府的薑大小姐的眼了。


    “噓~~小聲點。”蘇映雪看了看眾星拱月般的萬玉茹,“她家如今權勢正盛,她在上京都橫著走,不管怎樣,咱也不好得罪她。”


    薑姝翻了翻白眼,哼道:“別以為我不知道她的心思,打扮得這樣花枝招展,以為大哥哥就能看上她了?”


    蘇映雪手頓了頓,沒有接話,自去招待其他客人了。


    這時,婢女們魚貫而入,手中穩穩托著紅木漆描金繪蓮花的托盤,上麵置著各色糕點和果子,然後一一輕輕放在鋪著蝶戀花的翠綠色緞麵的桌上。


    除了薑臻做的那三道糕點,廚房也為今天的賞花宴準備了其他吃食,有紅糖蒸酥酪、吉祥果等。


    參加宴會的女孩們見那糕點外觀與上京常吃的大有不同,就連那繁複的擺盤也大不一樣,均感到很好奇,紛紛品嚐了起來。


    這一嚐,紛紛讚不絕口,有那好吃的,吃個不停,比如那戶部侍郎的女兒喬婉綺,人長得圓潤可愛,她前幾個月剛及笄,最是喜愛美食,上京的美食就沒有她沒嚐過的。


    “姝兒,你家的廚子請的是哪裏的?這糕點做得倒有南方的風味,甜而不膩,滿口餘香,哪天借你家廚子去我家給我做幾道好吃的?”她邊吃邊向薑姝走來。


    薑姝和她自小交好,聽她這麽說,又想到這糕點是薑臻做的,一時沒好氣道:“好吃的也堵不住你的嘴。我家的廚子不外借。”這是沒打算向客人介紹薑臻了。


    她看了看剛剛走到敞軒內,找到一處角落坐下的薑臻,心裏越發惱恨起來。


    其實薑臻一走進敞軒的時候,女孩子們便注意到了,原本她們都在逗魚、吃點心、或者煮茶賦詩的,但後來氣氛就突然變了,變成三三兩兩擠在一處閑話家常了,話語之間都在有意無意地打聽薑臻。


  第 21章 花朝節(二)


    她們以為是哪家上京藏在閨中的貴女,因為鮮少露麵,眼生的緊,故而不識得,個個心中警鈴大作。


    無它,這女子體態風流、姿尤清絕,把她們一個個襯得黯淡無光。


    其實,與今日的眾女相比,薑臻的穿著稱得上保守。眾女個個費了心機來裝扮自己,雖說已入春,但春寒料峭,眾女們卻個個換上了輕薄襦裙,露出了雪白的脖頸和纖細的鎖骨。


    反觀薑臻,穿著一襲中規中矩的交領中衣,隻在外頭套了煙青色薄紗裙,那裙子也不知是什麽布料,在逶迤之中迎著陽光,竟然有著點點七彩光澤,端的是美麗。


    腰間係著香蘭羅帶,她走進敞軒時,蓮步婀娜,盈盈一握的腰肢像柳條一樣柔軟纖細。


    梳著簡單的飛天髻,配著清淨的妝容,頰畔青絲浮動,鬢上隻斜插著一支孔雀點頭芙蓉玉發釵,看起來不甚協調,卻不知怎的,反而讓人覺得極美。


    眾女又妒又羨,看向薑臻的目光都帶上了隱隱的敵意。


    “噗嗤…瞧你們一個個如臨大敵似的,她呀,隻不過是借住在這府上的表小姐,而且是一表三千裏的那種。”一女發聲。


    這消息一落,滿敞軒的貴女們心頭俱是鬆了一口氣,臉上都笑了。


    這年頭,誰家還沒幾個表小姐呀?


    打秋風的,借勢嫁人的,大多家世都差,左右不過就是出嫁的時候出份嫁妝錢。


    性格溫順懂規矩的,養著也就養著了,就當給自己多了個伴。就怕那等子不規矩的,看中了主家小娘子的婚事,或是看上了府上的公子們,耍心機用手段的,那才叫人煩心呢。


    “我剛向小丫鬟打聽了,她呀,表小姐都談不上,聽說呀,不過是個從滇地來的商戶女罷了。”有幾個貴女交頭接耳。


    這下,貴女們完完全全放下了心,居然是個低賤的商戶女,這等下賤的身份,是萬萬嫁不了國公府的。


    恁她嬌柔動人,也隻能當上京家世差一些的貴人的添房或妾室,而像國公府這樣的頂級豪門,她就是給府上公子做妾也是不夠格的呢。


    有貴女打趣道:“什麽臻(真)妹妹,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假妹妹呢。”說完,眾女嘻嘻哈哈笑作一堆。


    貴女們此刻恢複了言笑晏晏,薑臻一個人坐在敞軒的角落處,一些閑言碎語還是斷斷續續地飄進了她的耳朵。


    饒是年齡小,聽見這番子折損人的話,薑臻還是止不住心裏的難過,也難免有些憤憤不平。


    她比這些貴女們差什麽了?她樣貌無匹,琴棋書畫,亦是樣樣精通,隻不過沒有一個好出身。


    雖然她一向不認為當商人有什麽不好,她就喜歡經商,醉心於算盤金錢之中,賺很多的銀子,可以買自己想買的任何東西,有什麽不好嗎?


    誰離了銀子能活下去?這些所謂的世家大族,自己不方便料理那等子下賤的商賈之事,於是培養了一批經商的下仆,或是豢養一些擅經營的精明門客,資助他們開店,然後自己入一些暗股,每年賬上數額攀升,不然拿什麽支撐他們的門庭呢?


    可奈何在這個時代,商人地位如此低賤,本朝之前,朝廷甚至下令不允許商戶穿一雙鞋,隻能穿兩隻顏色不同的鞋,用來區別於他人。說句難聽的,就是種地的老農也瞧不起商戶。


    薑臻一家在滇地是富庶之家,可是薑老爺出門都是簡衣素服,生怕別人嘲笑他銅臭氣。對此,薑臻也是頗感無奈。


    但很快,她還是收拾起自己的心思,她從來也不是自艾自憐的人,她可沒忘記自己來上京的目的。


    今日的花宴雖沒有男子在,但是上京有頭有臉的貴族公子的姐姐或妹妹悉數在場,她要找夫婿,先博得大姑子或小姑子的喜好不是更好?

    因此,今日薑臻並沒有大肆裝扮,就想在這群未來的大姑子小姑子中留下一個裝扮得體,不招搖亦不死板的好印象。


    單說那萬玉茹,看見顧玥後,忙熱情地和顧玥打上了招呼:“顧玥,你家這個糕點做得還真是不錯,尤其是這梅花丸,不僅好吃,還能香口呢。這要是放到街市上去賣,不知道要引得多少女人爭搶。”


    萬玉茹吃過宮中多少美味的糕點,尋常吃食一般看不進她的眼。


    顧玥笑著點頭:“這是我家臻妹妹做的。”


    “噢?你家又來了個妹妹,我怎麽沒聽過?”


    顧玥向薑臻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萬玉茹眯著眼看著薑臻走過來,她一向自視甚高,容色在上京難逢敵手,此時看見薑臻,倒並不覺得薑臻容色能比過她,但也算是絕色的麗姝!

    “玥姐姐,你這位臻妹妹出自哪家呀?”


    “臻妹妹是我家姝兒的堂姐,從滇地來的。”顧玥介紹道。


    忠勤伯府成為外戚後,府上的人腰杆子挺得一個比一個直,這萬玉茹更甚,眼睛長在了頭頂上,在交友方麵,非名門望族的不結交,因此圍在她身邊的女子都自成一個圈子,稱得上是上京城裏家世最為顯貴之輩,等閑人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此刻聽到顧玥的介紹,萬玉茹頓時皺了眉頭,原來是個不入流的小娘子。


    她頗有些不喜,但好歹顧忌著顧玥,於是耐著性子道:“玥姐姐,你怎麽和這等人玩?沒得辱沒了你,咱不理她,我們換一處地方聊天吧。”


    顧玥臉色一冷,她知道萬玉茹是個跋扈的,卻沒想到她如此不給薑臻麵子,自己也顯得頗尷尬。


    但依舊冷著聲音道:“噢?這麽說,薑姝你也看不起了?我家姑母你是不是也不放在眼裏?”


    萬玉茹詫異地看著顧玥:“玥姐姐,我可是為你好,和這等賤民玩,可不是自降身份麽?她哪能和薑姝和顧家姑母比?”


    顧玥此時眼神裏都浸上了冰霜:“臻妹妹是我顧府的客人,你既然看不起薑臻,那就是沒把我國公府放在眼裏,恕我不奉陪了!”這可是下了逐客令了。


    周遭的空氣頓時冷了下來,萬玉茹一向被人捧著,何曾被人落下過臉子,此刻臉色一變,正待發火,又想起了什麽,壓了壓自己的火氣,繼而把一雙含恨的眼睛瞪向立在一旁一言不發的始作俑者——薑臻。


    若不是這個低賤的女人,何曾會讓顧玥與她反目。


    薑臻忍不住苦笑,她拉了拉顧玥的衣袖,向她搖了搖頭,顧玥則撫慰性地拍了拍她的手。


    一旁的萬玉茹瞧這一幕,氣得咬牙切齒,惱恨得往外走去。


    走到無人處,跟隨她的小丫鬟邊跑著碎步邊安撫道:“小姐莫氣,這國公府咱是不敢得罪,隻是那顧玥也忒不知好歹了,明年她就要出嫁了,而您…隻要嫁給國公府的大公子,你才是這國公府的女主人哪。以後那顧家姑娘回娘家不還得看您的臉麵。”


    萬玉茹遽然停下腳步,顯然這小丫鬟的一番話說進了她的心裏,又在腦海中描繪了一遍顧珩的樣子,心裏頭生出了一股酸甜:“你說得對,等我找個時機進宮,讓姐姐在皇上麵前多美言幾句,給我和…顧珩賜婚最好了。”


    顧珩這二字,在萬玉茹的舌頭間打著結,終於還是含羞帶怯地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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