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年節過完,闔府上下開始著手謝沁芳的婚事,季海棠懷著孩兒,總不便操勞,便只拜託綉坊里多做了幾套精緻的裙子,又叫來了謝沁芳,取了幾樣首飾給她,兩人說了些私話兒也就罷了。


  不日,謝沁芳便高高興興出嫁了。


  謝沁芳三日回門,先去了謝老太太那兒,而後去了謝成坤那兒,幾位兄嫂拜訪了,最終才到謝靖這兒,恰逢這日是休沐日,謝靖沒去上朝,在屋中同季海棠說笑。


  婢女來報謝沁芳與王懷素來了,謝靖便起身將二人迎了進來。


  季海棠隨後起來,只見謝沁芳梳了婦人頭,明麗的眉目間多了幾分嬌艷,又看王懷素,唯見他今日鴉青一身,因著朗目疏眉,更襯得人清氣爽,觀這夫妻二人神色,便知他二人應該感情不錯。


  季海棠笑著牽了謝沁芳到榻上坐,謝芸娘上來給謝沁芳和王懷素行禮,王懷素伸手抱了抱謝芸娘:「你是芸娘?可還記得我?」


  謝芸娘又討好地叫了句:「姑父,不記得,現在知道你是姑父。」


  她討人喜歡,王懷素抱著她捨不得放下來,謝靖就笑他:「過些日子,你們也生幾個娃娃。」


  王懷素聞言來望謝沁芳,謝沁芳嬌羞地偏了偏頭,低啐道:「六哥真是什麼渾話都說,六嫂可要管管他!」


  季海棠低聲笑道:「你六哥說的是實在話!」


  兩個人說些不打緊的閑話兒,大多是公婆妯娌可好相處一類,那頭王懷素放了謝芸娘出去玩耍,與謝靖說笑一陣,不知怎麼的又扯到了政事前程上面。


  王懷素說:「我聽說朝中近日越發動蕩,嶺南一帶又有賊寇作亂。」


  謝靖吃了茶,擦了嘴,有些蹙眉,似乎有些憂心:「賊寇倒不是大事兒,只怕有人藉機生事兒。」


  「藉機生事兒?」王懷素略微疑惑:「平寇罷了,怎麼藉機生事兒?」


  謝靖說:「聽說太子殿下想出征平賊寇,而吳王手裡握有兵權。」


  「他要奪了兵權?那吳王殿下豈不是連最後的籌碼也沒了?」王懷素有些吃驚。


  須知這些年來吳王替大秦南征北戰,立下了汗馬功勞,而當今陛下疑心病重,看吳王功高蓋主,擔憂吳王奪位,故而一直打壓吳王,若是連這點兒兵權也奪了,那吳王豈不是等同於猛虎拔了牙?若是日後太子殿下想要政治吳王,豈不是更容易?

  季海棠與謝沁芳聽見了,二人俱是一愣,謝沁芳沒忍住就問謝靖:「這怎麼可能,有咱們謝家頂著呢!」


  謝靖擺了擺手:「謝家.……說不得,說不得。」


  謝沁芳待要再問,季海棠伸手拉了謝沁芳一把,示意她別再多問,謝沁芳咬了咬唇,又忍了下來。


  未過多時,謝老太太來請新人去院子里用飯,季海棠與謝靖便令人送走了夫妻二人。


  季海棠記得上一世沒過多久吳王就要逼宮了,想勸謝靖寬心,轉過身來卻見謝靖又坐在榻上看書,眉目間倒不像方才那麼憂慮,心下生奇,上前伸手搭在他的書上,笑嘻嘻說:「你不擔憂吳王是不是?」


  謝靖看她手指嬌嫩,伸手捏了她的手指在唇上親了親,揚著下巴吊著眉毛笑:「我在他手下辦事,若是他垮了,我少不了被貶去苦寒之地,你可要跟著我去吃苦?」


  季海棠心知他是逗她的,便故意反著說:「誰要跟你去吃苦,你不盼著我跟你享福,盼著我跟你吃苦,這可不是好男兒!」


  謝靖似乎被取悅,哈哈笑起來,拉了她在身側坐著,俯頭在她耳邊低語道:「我怎麼捨得你跟我吃苦,朝堂里的事兒你不必擔憂,我可不會失手。」


  季海棠見他自傲,就嗤笑一聲:「那你和王懷素說這個做什麼?」


  謝靖說:「無聊了,嚇唬他!」


  理由竟然如此簡單,這人還真是壞得挺深沉!季海棠回首就在他胸口推了一巴掌:「那你是不是也嚇唬過我?」


  謝靖盯了她一會兒,湊在她耳邊說:「那晚上我去看馬,看見個小姑娘蹲在那兒摸我的馬,我就唬了唬她,她匆匆朝外面跑,我舉著燈看,長得真漂亮,可惜年紀小了點兒。」


  季海棠臉上紅了一紅,起身朝地上輕輕啐了一口,恨恨罵道:「誰搭理你這個混球兒了!」說罷,挺著肚子慢吞吞進了寢居睡覺。


  卻說沒過幾日,皇帝陛下果真以太子平賊寇需要兵權為借口奪了吳王的兵權,一時朝野上下開始明面上站隊兒,朝中形勢更加混亂。


  謝成坤叫了謝靖去書房商議此事,父子二人在案幾前立定。


  謝成坤說:「如今朝中形勢對吳王不利,對咱們謝家也不利。」說著,又偏過身去咳嗽起來,一連咳嗽了好幾聲才作罷。


  謝靖蹙眉,扶了謝成坤坐著,不論謝成坤的病情,只說道:「父親不必擔憂此事,陛下只是擔憂吳王起反心,如今吳王乖乖交出兵權,陛下還不至於連謝家也要冷落。」頓了一頓又說:「若是太子登基,只怕謝家會被連根拔起。」


  謝成坤猛地一瞪謝靖:「你與吳王商議得如何?」


  謝靖道:「瓮中捉鱉的法子,只是時機未到,不可動手,先等些日子再說。」


  「瓮中捉鱉?」謝成坤吹下眼皮思忖一會兒,擺了擺手,像是沒了力氣地說:「隨你們,隨你們。」


  謝靖點了點頭,過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折身告辭,方到門口伸手拉門,又聽謝成坤咳嗽著說:「為父老了,謝家還是要靠你與你兄長。」


  謝靖脊背僵了一僵,壓了壓喉嚨里的那股氣,聲音淡得像秋湖水:「父親多慮,謝家還靠著您的。」


  謝成坤狠狠皺眉,又顯出蒼老相,張了張嘴:「你……阿娘……是我對不起她,恨我別恨謝家。」


  謝靖捏了捏拳頭,看著門外打過來的陽光,臉上神情莫測:「父親,兒不恨你,也不很謝家,兒誰也不恨,阿娘她有錯,兒知道她有錯。」


  謝成坤一怔,閉了閉眼,聽見謝靖打開了門,腳步聲遠去……

  時光極快,五月初,河西番邦生亂,皇帝陛下派謝靖前去平亂,季海棠又臨產,謝靖無法看著她,便時常寄些小玩意兒回來供她打發時間。


  待到七月初,大軍班師回朝,季海棠高興了半日就迎來了生產時刻。


  穩婆們將門一關,將季海棠伏在床上幫她接生,謝老太太與季吳氏在門口等候著,足足等了半日才等到房裡嬰兒啼哭聲。


  穩婆抱了孩子在門口,讓謝老太太與季吳氏看:「是個男娃!」


  謝老太太抱著小娃娃笑道:「謝天謝地,守固有個兒子了!」


  季吳氏聽見是個男娃也很高興,畢竟在這樣的家族中要立穩了腳跟還是得靠孩子,看了丑巴巴的嬰兒一眼,就進門來看季海棠。


  季海棠精疲力竭,此時已經昏睡過去,模模糊糊能聽見些孩子的哭聲,怎麼也睜不開眼睛,想著就掉眼淚,又聽見季吳氏的憐愛的聲音:「海棠,不疼了,不疼了,你生了個男娃娃,乖乖睡,不疼了。」


  季海棠倍感安穩,終於肯睡過去。


  次日季府上的主子們都來看望季海棠,季嘉文是個男眷不好進女人的月子屋,便在外面同謝老太太說話,沈清梅與幾位姊妹在裡面同季海棠說笑。


  沈清梅抱著小娃娃笑道:「你也本事,第一回就得了男娃娃。」


  季海棠抿唇笑說:「男女都無妨,守固也不會嫌棄。」


  沈清梅聽她這般說,也不好再說若是生了女娃娃確實容易吃虧,只笑著囑咐她要注意補身體。


  季海棠笑說:「吃喝倒沒什麼,只是每日里吃了就睡,閑得無聊。」


  季迎春在一旁聽著,心思暗轉,朝季海棠靠了靠說:「阿姐,這些日子我在這兒陪你好不好,我許久沒和你好好玩耍了。」


  謝芸娘仰頭看著季海棠說:「芸娘陪母親,母親不無聊。」


  季海棠憐愛地捏了捏謝芸娘的臉,她照顧謝芸娘都沒精力,怎麼還敢時時刻刻留這丫頭在身邊兒!

  季海棠哄道:「好芸娘,母親說著玩兒的。」


  芸娘這才滿意笑了,踮著腳尖兒去瞧沈清梅手裡的小娃娃,喃喃著:「這是我弟弟,他好小,等他大一點點我就抱他出去玩。」


  季迎春心思極快,立刻又求季海棠:「阿姐,讓我留著陪你幾日,我還能帶芸娘玩兒。」


  季迎春如此熱情,季海棠倒不太拒絕,何況若是季迎春真留下來,左右不過是一口飯,季海棠抬首望著沈清梅,想叫她拿主意。


  沈清梅笑道:「她就是想在謝府玩兩日!若是不惹事兒,留她陪你幾日倒也無妨。」


  季海棠點了點頭,算是應下,季迎春則屈身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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