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謝成坤自受家中扶持入朝堂以來,便借著謝家的勢力一路順風順水,這些污垢的事兒不敢來纏他,他也不屑做,他自問行得端坐得正,如今這家中出了這樣的醜事,是氣得他立在那兒半晌說不出話來。


  堂中兩個女人亂糟糟哭著,謝成坤又氣得不說話,到底是謝靖上前輕輕喚了聲父親,才讓謝成坤定了定。


  謝成坤先不理張氏婆媳二人,只對那少女道歉:「此事是她辦得不對,你且放心,有我在,定然還你一個公道。」


  那少女聽得國公爺發話,在地上碰碰磕頭道謝,謝成坤這又令人來送了少女回去。


  卻說這屋裡鬧騰,站在門外的婢女瞅見形勢不對,一路急慌慌地跑去請了老太太來。


  少女才被人送了出去,老太太就趕了過來,瞧見地上跪的兩人,還不知發生了何等大事兒,急忙上前詢問謝成坤:「到底是什麼事兒,竟然要他們給跪下!」


  謝成坤素來孝順,再大的火氣也都壓著,趕緊上前扶了老太太入座,一面說:「玉娘糊塗,竟然敢插手官場上的事兒。」說著,便將方才那些事兒都一一說了一遍。


  謝老太太一聽,也氣得火冒三丈,將婆媳二人一瞪,伸手將案幾拍得砰砰直響,罵道:「你們好大的膽子,好大的膽子,謝家的臉要讓你們丟盡了!」


  沈氏也滿臉淚水,急忙忙磕頭認錯:「是玉娘糊塗,是玉娘糊塗,求您饒了玉娘。」


  張氏跟著求情:「她這麼些年為了咱們謝家勞心勞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就寬恕她一次。」


  謝成坤脾氣上來,指著二人罵道:「你們好本事,借著謝家的勢力去害人,依著家規,亂棍打出去!」


  沈氏頓時嚇得直抖,雙膝前行,伏在謝成坤腳下:「玉娘知錯,只是玉娘嫁到謝家來就是謝家的人,怎麼能半途出門?」


  這話一陣說,外面的劉氏又抱著小孩子進門來,沈氏的兩個兒子也都跟著進門,這一群人進門就跪下去,一時間兒子的求情聲、小娃娃的哭喊聲嚷出來,謝成坤看得十分頭疼。


  那寧兒很是狡黠,小小的人兒跌跌撞撞跑到謝成坤腳下跪著,肥嘟嘟的臉上全是淚水,哭得是上氣不接下氣,嘴裡還抽抽著:「曾祖父,求您饒了祖母,饒了她,寧兒捨不得她。」


  小孩子總是多讓人可憐些,這樣苦苦哀求終讓人更心疼,謝成坤又抬頭望了眼屋裡跪著的小輩們,終是轉頭看向自己的老母親。


  謝老太太則不像剛剛那樣強硬,而是輕輕點了點頭說:「他們犯了事,是該罰,可罪不至趕出謝府,就罰取了月錢,院中用度與庶出等同,玉娘有錯,罰進佛堂思過,抄心經三百,至於婉娘,因她管教不力,取了管家之權,這段日子就由我老太婆親自上陣。」


  沈氏與張氏聽到並未趕出家門,不由慶幸,連忙磕頭謝恩。


  謝成坤卻連多一句告誡也不屑,扶了謝老太太回院子。


  謝靖回到捧月院,看見攏著紅斗篷的季海棠慢吞吞迎出來,像只在雪地里慢慢滾的小紅狐狸,煞是可愛,心中越暖,快步上前替她攏了攏斗篷,笑說:「你懷著孩子還想要去湊熱鬧么?」


  季海棠被他一下看透小心思,嬌氣地撫了撫肚皮,低聲辯解道:「我沒湊什麼熱鬧,我就到門口接你。」


  謝靖信她就怪了!他只「呵」一聲笑,引了她到門口,蹲下身去替她脫鞋,摸著她被雪浸濕的絲履說:「這些日子越發冷了,你大可不必出去,在屋裡走動即可,若是閑得慌了,請幾位姊妹來玩耍。」


  季海棠笑說:「怎麼,你要關著我?」


  謝靖仰起頭來,唇角高高挑起:「沒娶你的時候是這樣想過,娶了你也就不這樣想了。」


  季海棠扶著門,伸著腳尖兒輕輕踢了他一腳,撒嬌地問:「為何?」


  謝靖眨了一下眼,全是促狹:「你沒嫁給我,我總想著你會跑,關著就跑不掉了了,你嫁過來了,我就安心了些,也沒起那些奇怪的心思。」


  他倒是敢開口,季海棠瞧見清音正低頭笑,羞得臉紅了一下,攏了裙子兀自朝屋裡去。


  謝靖跟著她走,直到與她同坐在榻上才說起前堂的事兒。


  「二嫂插手官場上的事兒,母親管教無方,祖母讓二嫂進佛堂思過,取了母親的管家權,如今是祖母管事兒了。」


  季海棠想過把這事兒刨出來會出事兒,但是沒太想會出什麼事兒,故而聽見老太太親自上陣,依舊是有些意外,就說:「怎麼還能勞煩祖母操心?!」


  謝靖端了盞熱茶,拇指上的祖母綠扳指輕輕在茶盞上摩挲了兩下,又垂了眼皮看著茶水:「你不必想那些,先養胎。」


  季海棠聽他有意岔開,也不再多詢問,只絮絮叨叨說起屋裡的一些雜事兒,謝靖也就在一旁笑眯眯聽著。


  年節說到就到,謝老太太雖說是寶刀未老,但一人沒個幫手也有些忙不過來,便叫了即將出閣的謝沁芳在一邊兒幫忙,因此季海棠少了一個玩伴,成日里只有和謝芸娘玩耍、躺在床上睡覺這兩件事兒,就這樣稀里糊塗的也混到了過年節前兩日。


  沈清梅帶著幾位姊妹來看她,她因著身子懶怠,也沒心思引他們去逛園子,便讓清音引了他們去玩耍一遍,因著沈清梅說有事兒同她商議,便留在了她屋裡。


  幾位姊妹才出去,沈清梅看她疲乏,便與季吳氏扶了她進屋子歇息,幾人在床上坐定,沈清梅才說道:「府中商議給二娘子找夫家,提親的倒也多,我有個庶出侄兒倒是上前來提了一提,我看著也不錯。」


  季海棠倒忘記了季映蘭也要說親了得事兒,細細一思,如今季映蘭已經被她折斷了爪子,是再也不敢亂跳了,若是對自家人趕盡殺絕倒是太狹隘了,遂道:「以她的才貌,也不會太差,她是季家的女兒,咱們自是都盼著她好。」


  季吳氏也點了點頭笑道:「讓她去那頭也好,好好再磨磨性子。」


  季海棠不是很在意這事兒,只是隨意點了點頭,便說自己乏得厲害,又讓季吳氏帶著沈清梅去玩耍,自己縮進被子里睡著。


  沈清梅與季吳氏喚了人小心守著她,便出門去了。


  卻說季迎春半路上覺得無聊,偷偷溜了回來,聽人說季海棠還在睡,便悄悄地鑽進屋子裡,只瞧見屋中妝台上脂粉盒子十分精巧,忍不住坐在鏡子前把玩起來。


  帘子被輕輕一撩,季迎春偏著腦袋朝門口看過去,只看見一身湖藍錦衣的謝靖正站在門口,高挺的髮髻,長長的眉,高挺的鼻,深深的眼,嘴角掛著一絲笑容,好像比初見時他的模樣要柔和許多。


  年少的季迎春心中微微一顫,偏了偏頭,起身喊了聲「姐夫」。


  謝靖微微點了點頭,去了床榻邊,撩開帘子看季海棠,沒過片刻又折身出去,季迎春看他出去,心中鬆了松,走上床前去撩帳子看季海棠。


  一旁的婢女抬頭看了看季迎春,伸著手指做了個噓的手勢,季迎春輕輕「嗯」了一聲,依舊垂頭看季海棠,那樣認真,像是要從季海棠的臉上看出些什麼來。


  謝靖又打了帘子進來,手裡端了一白瓷凈瓶的紅梅,這樣傲骨的花兒配上他本就凌厲的相貌,更多了幾分英姿。


  季迎春忍不住盯著他看,手指在裙上捏了捏,終是被蠱惑似的前去靠攏謝靖,低聲問道:「姐夫給姐姐摘的么?」


  謝靖輕聲說:「聽說梅花養神,她近日裡太嗜睡。」


  兩人說了這麼兩句話,就聽見帳子里的輕吟聲,婢女揭了帘子扶季海棠起來。


  季海棠揉著眼睛看見他們倆人站在梳妝台前說話,還以為他們逛園子的都回來了,就問道:「母親他們呢?」


  謝靖上起來扶她說:「你讓人引了去逛園子,還沒回來。」


  那季迎春怎麼回事?季海棠又問:「四娘子怎麼回來了?不喜歡逛府里么?」


  季迎春山前來捉她的手臂,黏膩嬌俏道:「我想守著你,就先回來了。」


  季海棠是不怎麼信這話的,不過也沒什麼可追究的,便只是笑了笑,隨著謝靖到外面坐著等人回來。


  季迎春忽然之間更為熱情,季海棠雖有疑惑,倒也察覺不出什麼來,只讓季迎春坐在身側,同她說些話兒。


  年節至,各個院子算是忙完了大小事兒,都安安心心過年,謝老太太請了幾個院子里的人去用飯。


  季海棠才坐下,就聽見沈氏紅腫著眼兒來吃飯,張氏因沒見謝允德同她一塊兒,就問到:「二郎呢?」


  沈氏捏緊了帕子,像是含了一口惡氣,一手握著張氏的手臂,又擺出委屈柔順的臉色來:「母親不必擔憂,他在後面。」


  張氏看她神色不對,便低聲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兒?」


  沈氏只是搖頭不答。


  果然沒過多時,謝允德便進了門來,先瞥了眼沈氏,只看她那樣柔弱地倚靠著張氏,心中暗道:她果然不敢來這兒告狀!


  謝允德嘴角拉出一點兒僥倖笑容,入了男眷那邊兒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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