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謝沁芳的婚事塵埃落定,一家子便熱熱鬧鬧地開始準備年節,季海棠念著鋪子里有些收成,便令人多做了幾身兒衣裳,自己屋裡三個主子各一身兒,又給了謝沁芳以及沈氏的孫兒們送了一身兒去,也算是周到,倒不知道竟然還惹了一樁麻煩事兒。
沈氏那頭收了巧燕送來的兩身兒衣裳,坐在榻上細細摩挲著袖口的花紋,只覺得入手舒適,心中微動,便問巧燕:「綉坊里生意可好?」
巧燕道:「尚可。」
「我倒聽說咱們這綉坊在長安城裡是數一數二的綉坊,那些達官貴人排著長龍來做衣裳,前些日子海棠又尋了些綉娘來做工,可是這樣?」
巧燕微微沉吟道:「前些日子是尋了些綉娘,生意尚可。」
沈氏冷笑一聲,轉臉讓蓮兒取了一吊錢給巧燕,不咸不淡道:「賞你的,替我謝過海棠。」
巧燕領了命下去。
卻說巧燕一走,沈氏又跟蓮兒說:「咱們去阿家那兒走一遭。」
季海棠尚在屋中看謝芸娘穿著新裙子跳舞,就看巧燕急匆匆進來,隨口問道:「二嫂可說什麼了?」
巧燕立在一頭道:「二少夫人向您道謝,還問了問鋪子里的生意,還問鋪子里可是添了人。」
季海棠自是多心了一下,嘴唇動了動,又平了下去,轉而端了熱湯吃了,抬頭問清音道:「前兒些日子叫你查的事兒可查了?」
清音笑道:「查了,就是一個縣丞的獨子搶了一個商人的女兒做妾,商人不樂意,上門去討女兒,那個縣丞兒子就把人打死了,好歹是條入了籍的人命,那商人的家裡人告了上去,正要鬧出來了,誰知那縣丞又走了沈家的關係,找到了二少夫人,事兒平了下來,就是賠了幾吊錢算完事兒,可憐那家就剩個孤苦伶仃的小女兒罷了,現如今都還不知道這事兒是哪兒出了毛病。」
季海棠聽罷,冷盈盈一笑:「二嫂子倒是什麼都敢!」接過湯婆子捧熱了手,思忖了一會兒又說:「這事兒鬧到阿翁那兒去就好看了,沒什麼了不得的,只需讓他們家的人瞅准了時辰,朝這大門口一跪,鬧騰了就是。」
清音點頭應下。
卻說沒過兩日謝老太太請幾房的人去吃茶,沈氏見她進門來就笑盈盈地來迎她去坐在身側,季海棠對沈氏的熱情微感意外,卻也不見生疏,仍客套著。
沈氏對謝老太太坐榻上的三歲大的小奶娃招手:「寧兒,快來見過你六奶奶,你的新衣裳還是六嬸子送的呢!」
小娃娃看見沈氏招手,慢吞吞地朝地上溜,謝芸娘噠噠跑過去接小娃娃,嘴裡還乖乖地說:「我抱抱你,你就下來了。」
小娃娃轉臉眨巴眨巴看了看謝芸娘,推了謝芸娘一把,慢悠悠地來跟季海棠行禮。
謝芸娘有些可憐地垂了垂頭,讓謝老太太看見,越發疼她,就讓人抱她坐在自己身旁,謝芸娘便在一頭抓著果乾兒慢慢吃。
季海棠坐在榻上,笑眯眯地摸了摸小娃娃的頭。
謝老太太笑說:「聽說繡房里生意很好。」
季海棠答道:「還算可以,不虧不賺,我是閑來無事才找了點兒事兒做。」
謝老太太點了點頭,對她很滿意,沈氏順勢就說:「只可惜海棠這些日子身子重了,又照顧綉坊定然累得慌。」
謝老太太亦有些擔憂道:「說來你也有好幾個月了,萬萬不能做重活兒。」
季海棠笑著應下,張氏就說:「咱們都盼著這個孩子,是萬萬不能讓海棠勞累了的,不如我先接了綉坊照看一段日子,等她生了孩子再接回去好了。」
季海棠心頭一涼,合著沈氏他們今兒這樣和善是想要盤算她的綉坊!她縱然不使人照顧著,也不會交給張氏他們照顧啊!
季海棠為難地笑了笑:「這…母親說笑。」
張氏端出一張笑臉道:「這有什麼可說笑的,阿家坐在這兒看著的,我能貪了你的鋪子不成?等你生了孩子,我就還給你,我是心疼守固,他多少年才添一個孩子,千萬不能出差錯兒!」
話面子是好看,可季海棠心頭有數兒,若是這時候給了他們鋪子,即便到時候收回來,休說那段日子的錢財都落入了張氏他們的荷包,便是賬目上,只怕也會被他們虧空一大截兒,他們有的是時間來讓鋪子替他們背債!
季海棠眼角一勾:「怎麼能麻煩母親,我正要拜託三嬸子幫著我管一段日子,我那鋪子沒怎麼賺到錢,若是有三嬸子指點一陣子,指不定就進賬多了。」
她明說了要賺錢,就是說張氏他們沒有人家會做生意,這是她的生意,她不會亂給人管,除非張氏他們能保證進賬!
沈氏看形勢不對,噗哧一笑,點著季海棠腦袋:「你這丫頭怎麼成日想著錢,咱們真少了那幾個子兒不成?」
季海棠捉了沈氏的手撒嬌:「女子愛財,取之有道,我既然做了生意,自然盼著多賺些錢,到那時候我也好給咱們府中的主子們都多添兩身兒衣裳,雖說咱們家裡富足,不大在意這些,但這卻是海棠心中所願呢。」
說著,幾人又去看謝老太太,謝老太太心中有底,面上仍舊笑罵海棠:「可怎麼了得,我老太婆指望著你給我做衣裳呢!」
季海棠也跟著笑,謝芸娘忽然牽著身上的裙子說:「太奶奶快看看,我母親讓人給我做的,好看么?等她賺了錢,她給您做好多好多衣裳!」
謝老太太就來捧謝芸娘的臉誇「好看」,一陣逗小孩子,卻不怎麼再搭理這綉坊的事兒。
這一場茶吃了,謝沁芳扶著季海棠回捧月院,走在路上再也忍不住笑,笑得前俯後仰,指著季海棠說:「你太壞了,你太壞了,你怎麼能說喜歡錢?」
季海棠只笑道:「誰不喜歡?咱們謝府要不是錢撐著,能這麼昌盛?」
「好,好,好,你說得有理。」謝沁芳笑過一晌,扶著牆站了站,又說:「母親他們想討了你的鋪子,這會兒是提不了了。」
季海棠想起張氏與沈氏那巴巴兒想要鋪子的樣子,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謝沁芳站了一會兒,又上前來扶她走,兩人挨得極近,說起話就像是在說悄悄話。
謝沁芳說:「三嬸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你可真放心給她給你管鋪子?」
季海棠低笑,既然三房那頭想拉攏謝靖,又怎麼會在這事兒上占他們便宜呢?可她不願透露出謝靖的這些事兒來,就說:「這你別管,我在她那兒不會吃這個虧!」
謝沁芳果真不再問,只扶著她回了捧月院。
季海棠回了屋子,就讓人備了禮物,與季吳氏一同去三房那頭去坐坐。
三房裡軟毯疊地,檀香裊裊,擺設堪比謝老太太那兒,不管季海棠來幾次,她都有些驚訝這三房的富貴,若是暗地裡富貴也就罷了,偏偏她還敢擺在明面兒上!
季吳氏倒一點兒也不驚訝,只領著季海棠進屋坐了軟榻。
盧氏親自端了溫湯來遞給季海棠,關切道:「你身子重就別到處走,若是有事兒,只需派人來請我去就是。」
季海棠不敢拿客套話當真,連笑道:「您是長輩,我是小輩,便是懷上了,肚子里的也是小輩兒,怎麼能勞煩您?」
盧氏聽著舒坦,笑眯眯地在她身側坐著。
季海棠:「又有一事想麻煩三嬸。」
「何事?」
「我身子重,想讓三嬸子替我管一段日子,總歸都是謝家名下的產業,您管著我放心,且我也讓我祖母去幫忙看著,多分擔分擔些,不讓您多勞心,可好?」
季吳氏接話道:「小事兒不用您勞心,有我看著,您只在大事兒上做個主兒就成。」
盧氏聽她盤得周到,又念著謝靖那頭還有些可盼的地兒,遂笑盈盈說:「這事兒不大,我替你管著就是了。」想了一想又說:「這些日子裁剪新衣,咱們府里幾十位主子也該裁減了,往年都是那些坊里全擔了去,不如今年分些到你的繡房里去。」
季海棠聽到又是賺錢的生意,自然歡喜不已,喜孜孜拉著盧氏的手說:「這可真是勞煩您了!」
盧氏不是很在意這麼點兒錢兒,畢竟他們謝家的產業賺錢都是賺大錢兒,從來不敢指望這些成衣鋪子!
季吳氏在一頭聽得也笑呵呵。
幾人商議了一陣兒,盧氏才送走了季海棠二人。
長安的冬季冷得像是冰凌扎心窩子,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兒穿著單薄的棉衣行走在冷風中,像是一片瑟瑟發抖的枯樹葉,一個不注意就會被刮上天去。
她在轉角處站了一會兒,聽到一陣馬蹄聲,伸出腦袋來看見兩位騎馬的皮裘男人將馬勒在謝府門口,連忙抓出機會沖了出去,撲通一聲跪在那兒磕頭哭喊:「國公爺,求你替我主持公道!」
謝成坤與謝靖皆是一回首,只看見一個瘦弱不堪的小姑娘跪在地上哭,二人微微一愣,謝成坤大步走向少女,謝靖握著馬鞭子隨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