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守固這是什麼意思?」張氏坐在那處冷笑:「是為娘的難為你了?」
如今形勢陡然變化,沈氏也忙著做老好人:「阿家替你著想,你可別惹她生氣了,此事原本就該海棠張羅,她新婦不知事,阿家才替她張羅,到了你們這兒倒像是為難你們了。【 更新快請搜索//ia/u///】」
季海棠則淡著臉說:「海棠是新婦,不知事,勞煩了阿家和嫂子。」
謝老太太轉眼看她神色戚戚然,不由得想到迎娘,多了幾分憐惜,遂道:「守固若是看不上就罷了,過些日子再挑幾個性子溫順的讓他選。」
老太太再憐惜也沒有說不必再給人,只說過兩日挑好的,其實這人世間男人看不起女人是小事,女人習慣作踐自己才是大事兒。
季海棠不說話,只去望謝靖,這大家世族裡面也有那麼些男人不找妾,只是極少,大多數得男人面子上是愛著自己的妻兒的,可房裡怎麼也有幾個服侍的人,她自小嬌養大,心中自有掂量,不是特別喜歡就算是分給別人也無妨,只若真是喜歡得不行,是怎麼也不願意和別人分享的,她自是不願意謝靖找別的女人,可這事兒真要由得她也就好了!
謝靖立在一旁看季海棠是真真委屈,沉默了一會兒,眉一提,就說:「勞煩祖母,只是孫兒心中自有打算,海棠既能替我生兒育女,也能替我操持家中,孫兒甚是欣慰,暫無他念,便是長輩兄嫂們送了那些婢女來,孫兒也用不上的。」
他這說了,倒真有點兒驚世駭俗,休說季海棠,一旁的幾個女人也震驚了片刻,皆望著他。
謝靖又道:「說來是些兒女私情,若是屋裡多放幾個,總要多些是非,且海棠年少,治不住他們便要去請長輩們來,鬧出來難堪,守固也不喜為此事心煩。」
謝靖最了不起的一點兒在於他不說是真愛季海棠一人才不找通房,而是怕麻煩、憎惡是非,才不願意找通房,話里實實在在。
謝老太太看了謝靖一會兒,似乎又想起他那個因爭寵而吊死的娘,經過那一場,倒沒想到他悟出了這麼個理兒,轉眼又看季海棠,只見季海棠那樣細細望著謝靖,似乎真是情真意切,當下更不好再說他夫妻二人什麼,只擺手道:「你不想要便不想要,扯那麼遠做什麼,你真不想要,誰還要硬塞給你人么?」
張氏與沈氏一時無話,二人面面相覷……
沈氏先緩過神來笑道:「守固才是真的玲瓏心肝兒,都說是你娶了海棠撿了寶貝,如今倒是海棠撿了寶貝了。」
謝靖只微微一笑,並未做回答。
幾人再不好意思多留,都退了回去。
沈氏扶著張氏回去,一路上冷風低吟,雨雪紛紛,噠噠落在傘上,沈氏冷盈盈一笑:「謝靖倒真裝得好,哪有男人不稀罕多兩個女人的。」
張氏道:「咱們送的人他不敢要罷了,他既然這樣說了,以後是再也不必給他們送人了,省得又鬧一出出的來。」
沈氏點頭應下。
卻說那頭人走,季海棠就不再裝嬌弱,跳下榻來給謝靖捧了熱茶。
謝靖看她善變,接過茶笑了起來:「怎麼,不委屈了?」
季海棠:「什麼緣故都成,你既應了不找其它女人,我便不會給你找,別人送的我也不讓她跟著你!」
謝靖抬了抬眉,慢慢吃著茶,並不答她。
季海棠去捧他的臉:「你方才不是應得洒脫么,你這會兒就想不認了?」
她並不是很在意謝靖因為什麼原因不找其它女人,只要不給她添堵,她就樂開了花兒。
謝靖摟了她在懷裡抱著,在她耳邊呼著氣息:「這有什麼可認的?你若是不給我其它女人,我也不盼著,只是你不找給我,那你就得替代了他們,他們能做多少,你就得全擔著。」
「什麼?」季海棠只覺得謝靖是在跟她討價還價。
謝靖將鼻尖埋在她的髮鬢,氣息在她耳邊點著,極為酥麻:「比如,他們能給我生幾個孩子,你也得生幾個,再比如…床上。」
季海棠臉上一紅,推了他一把,眼睛水靈靈地與他對視著,但見他微微含笑,一點兒也不像是個色中餓鬼,倒像是譏笑她亂想似的,她頓時惱然得很,伸手又掐了他一下:「不想和說這個!」
季海棠跳了下來,鑽進屋子裡去休息,謝芸娘去廚房捧了熱湯來哄她,跪坐在榻前像個小大人似的:「喏,母親別怕,我讓他們熬了湯,我弟弟一定會好好的。」
季海棠看她可愛,伸手喝了湯,讓人抱了謝芸娘上床上陪她玩兒拍手掌。
但說這事兒出了,很快就被人傳了出去,幾個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了這事兒,也沒人來朝謝靖屋子裡塞女人討沒趣。
謝錦慧一月之期方過,季家就來人探望季海棠,來了的除了季吳氏、沈青梅、季嘉文、季飛雲四人,倒還帶了四娘子來。
季海棠迎了沈青梅與季吳氏在上首坐,季飛雲纏著季海棠玩兒,四娘子在一旁規規矩矩坐著,謝靖則去招待季嘉文。
沈氏攜了季海棠坐在身側笑道:「原說是早早給你道賀,但你們家八娘子才沒了,咱們也不好太張揚,故而等了一個月。」
季吳氏也點頭笑道:「你傳信兒回來說有了,可把你父親樂了好幾夜。」
季海棠微微抬了抬頭看去坐在一側的季嘉文,心中無不柔軟。
四娘子上來攜季海棠的手說:「迎春也高興,才厚著臉皮央了祖母帶迎春來,這次長姐可別再教訓迎春不懂事兒了。」
季迎春倒還挺記事兒的,季海棠也微有些動容,便笑道:「你來就好,什麼厚臉皮的鬼話!」
季迎春嘻嘻笑了,季海棠叫人多擺了些零碎兒到季迎春手邊說:「你以前嘴饞得很,多吃些。」
這話說了,謝芸娘就從外面回來,瞧見季吳氏坐在榻上,心中歡喜,飛快撲進季吳氏懷裡,喊著「季奶奶」。
謝靖心思周到,親自起身引了謝芸娘給來人一一行禮才坐下。
季飛雲記不得上次謝芸娘哭,只覺得這人面熟,很快拉著謝芸娘到一邊兒去玩棋子。
這頭季吳氏又對謝靖說:「海棠懷頭一個,你又忙著外面,我怕沒人指點她,就留下來照顧她,你看如何?」
季吳氏肯幫忙,謝靖自然高興,起身拱手行了個禮:「那就麻煩祖母了。」
季吳氏看他如此誠心,心中更是滿意,立時說要去拜見謝老太太,沈氏和季迎春跟著一塊兒,季海棠引著他們去。
一行人前後走著,方走到院子里,沈氏就拉著季海棠問道:「你可給守固選通房了?」
說到此事,季海棠臉上止不住喜悅,搖頭道:「前些日子他母親送了幾個來,他不要,說是怕我麻煩。」
除卻季吳氏一臉淡然,沈氏與季迎春皆有些驚訝,畢竟這樣的事兒還是不多見的。
沈氏又擔憂道:「你可別聽不懂話兒,許是他說的反話,或是他不敢要他母親給的人,這是抬出來的借口。」
季海棠臉上紅紅,像只紅石榴:「不是的,不是的。」雖是這樣說,但她總不好將謝靖那些鬼話抬出來說給他們聽。
季吳氏心中有數,對沈氏道:「不必問得那麼細,守固真是管不住自己,早些年沒有女人的時候就知道納人進房,不必非要等到海棠進門才來生事兒,何況我在這裡看著,也不會出什麼大事兒。」
季海棠笑著應和道:「正是如此。」
沈青梅不好再問,只跟著笑,季迎春則暗暗地多看了季海棠幾眼……
季吳氏同沈氏等人拜見了謝老太太,謝老太太又趕緊命人去將藏鯉院打掃了,用來安置季吳氏。
自季吳氏留下之後,院子里全是季吳氏打理,季海棠成日里越發閑來無事,便多到鋪子里去逛。
這日鋪子里傳人來請她次日清晨去一趟,說是庄將軍那頭要頂吉服,次日季海棠便早早起來去了鋪子里,在鋪子里坐了會兒才看見庄夫人引著庄如眉來。
庄夫人一進門,季海棠便迎了二人在內間坐下,令人上茶,道賀庄如眉新婚將近。
庄夫人聽得笑呵呵,庄如眉則臉蛋兒紅撲撲,難得有幾分嬌羞。
二人說了一陣子,庄夫人才笑道:「這喜服本該她自己動手綉幾針,但她女紅不好,自己也綉不出那些花色,就勞煩你們替她綉一身兒,我聽說蜀綉綉出來的花鳥蟲魚栩栩如生,吉服上少不了鳳凰,麻煩你多用些心思了。」
季海棠握了庄如眉的手笑道:「自該如此,我親自監工,讓他們好好做一身兒出來。」
庄夫人也喜歡,高高興興付了訂金先走,庄如眉則留在季海棠身邊兒說些女人家的私話兒。
未到中午,衛錚與謝靖一同前來,庄如眉乍見衛錚,有些害羞,匆匆告退去了,衛錚倒上前來朝季海棠笑道:「舅娘,不知如眉來做的吉服是個什麼樣兒的,你不如替我也做了吉服,也好配成一對兒。」
季海棠聽他這黏糊勁兒也牙酸得很,面上卻笑道:「自然是好的,只是王妃他們總給你備了的,我這做了豈不是做重了?」
衛錚一擺手:「這有什麼,你只管做就是,難道怕我不給訂金么?那我今兒下午就派人送來好了。」
季海棠為難地看了衛錚一眼,轉臉瞧謝靖,只見他笑眯眯坐在一旁吃茶,她便只能自己處置,顧念著衛謝兩家的關係,倒不好收衛錚什麼,遂笑道:「你急什麼,我替你做這吉服就是,只是別要和我提錢財這些話兒,我送你就是,權當做我這個做舅娘的賀禮。」
衛錚聽了,在那兒笑了片刻,當即道了謝便告辭出去追庄如眉去了。
季海棠折身去謝靖身邊坐下,嘆氣道:「早知道庄如眉那兒也不收訂金了。」
她只覺得這樣有些不倫不類,反而難堪得很。
謝靖不以為意道:「收了便收了,她不過與你有些交情罷了,這長安城中與謝家有交情的人千千萬,難道你能都不收錢?衛錚是阿姐的孩兒,自然是待他不同。」
他說得輕飄飄的,季海棠也笑了,轉身推他,促狹道:「您真是做生意的料子。」
謝靖見她可愛,唬了一下臉逗她:「還不快跟我回去,我若是做生意豈不是搶了你的飯碗。」
季海棠聽了咯咯直笑,歡歡喜喜跟著謝靖回了謝家。
過去兩個余月,衛錚與庄如眉的婚事辦得熱鬧非凡,這綉喜服的綉坊自然聲名鵲起,一時間多了許多人上門求做喜服,到了近年底,季海棠將帳一總,還是好大一筆錢財,一時間她不知怎麼花,乾脆就擴張了店面,將店開大了起來。
年關將近,季海棠身子漸重,因著天氣寒冷,她懶得出門,謝沁芳便常來陪伴她,替她哄哄謝芸娘等等,二人倒越發親近起來。
這日謝沁芳來得晚,進屋子還沒開口就直掉淚珠子,季海棠忙吩咐人扶了她去榻上坐著,詢問緣由。
謝沁芳哭了一會兒才抬起頭來擦眼淚:「二嫂替我尋了門親事,是她本家兄長,聽說前幾個月喪妻,想尋了我去續弦。」
季海棠亦是給人續弦的,一時間便不知怎麼開口了。
謝沁芳又來握季海棠的手,尋求一點兒依靠似的:「我知道那人的名聲,成日眠花宿柳。」
季海棠看她實在傷心,就轉臉問巧燕,巧燕上前道:「奴見過那人幾次,瞧來是沒什麼精氣神兒,聽二少夫人吵過一次,確實是有些浪蕩。」
話到此處,已經沒什麼不清楚的了,謝沁芳哭得傷心欲絕,季海棠心中想到了王懷素,雖是如此,但謝靖沒回來與她商議這個事兒,她便不先說這話來挑謝沁芳,只默默琢磨著,在一旁陪著謝沁芳。
謝芸娘與季吳氏從謝老太太那兒回來看見謝沁芳在屋中哭,二人皆上前勸她。
謝沁芳呆坐了一會兒,茶水不進,且不說離去,不過一個來時辰就在他們眼皮子下面熬出了疲倦不堪的模樣。
又沒過上兩個時辰,謝靖提了盒糕點回來,一進門就瞧見謝沁芳滿臉淚痕地坐在那兒,便沉了沉眼,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謝沁芳終是等到他回來,眼中又灑淚出來,撲在謝靖跟前兒說:「六哥,你要救命,你要救我的命。」
季海棠與季吳氏對望一眼,二人皆是暗嘆小瞧了這丫頭,這丫頭心頭有底子的,方才在這兒坐了這麼久不吭聲兒,這會兒謝靖這個主事的人一回來就要上來磕頭懇求。
謝靖連伸手扶了她一把,將她半拉半捧地帶到了榻上坐著,抬眼望了眼季海棠和季吳氏。
季海棠:「二嫂想將她許給沈家兄長。」
謝靖微微蹙眉,一絲微不可察的不悅:「沈平春?」
季海棠點了點頭,這還沒說話,謝沁芳就又哭起來,扶著謝靖的手說:「六哥,你救救我,你不能看著我朝火坑裡跳。」
謝靖沉吟了一會兒,拍了拍謝沁芳的腦袋以作安撫,又脫身攜了季海棠去內間說話兒。
二人在床前站定,謝靖問:「你怎麼想的?」
季海棠垂著眼皮,低聲說:「慧娘走前是求我照顧她的,特意囑咐了婚事一事,我是能幫則幫的,何況我方才想了王懷素,我瞧著若是能想法子圓了他們也成。」
謝靖在那兒立了許久方說:「她這事兒上頭有二嫂,二嫂上頭有母親,只怕母親上頭還有祖母,我不該明著插手的,你說了王懷素,人是不錯,只是稚嫩了些,他想娶七娘子,又拿什麼本事和沈平春爭?何況,他真想娶七娘子么?」
季海棠:「指不定王懷素能趕上你呢,總比沈平春好,芳娘嫁過去受苦不說,咱們也沒連上什麼好,反找了不快。」
謝靖又是一陣沉吟,過了幾息才說:「過兩日我將話遞給王懷素,他若是真喜歡,定會找法子。」
季海棠聽他肯遞信,舒了一口氣,正要再應他話,卻見他已經走了出去。
謝沁芳只坐在榻上嗚嗚地哭,看見謝靖出來,又來拉謝靖的手臂,聲聲喊著「六哥」,謝靖低眼看她說:「先不著急,我同你嫂子想了法子,成不成看天。」
謝沁芳終於有了點舒緩神色問:「什麼法子?」
謝靖:「王懷素。」
謝沁芳又是一僵,擺手苦笑道:「這怎麼能呢?這怎麼能?」
謝靖只當不知謝沁芳、謝錦慧與王懷素牽扯出來的一段爛事兒,端出認真模樣問謝沁芳:「怎麼就不能?」
謝沁芳啞口無言,坐了一會兒,臉上灰敗一片,起身告辭。
季海棠送她會翠林軒,直到路上季海棠才說:「你是想著慧娘么?」
謝沁芳腳下一頓,轉首瞧著季海棠,眸中又著深深的無奈:「我……她原是那樣喜歡王懷素的,可王懷素他卻是……這樣的事兒我做不出來,做出來也膈應著。」
「王懷素喜歡你是么?」季海棠當即就「不留情面」地揭開來。
謝沁芳神色驚慌,忙擺手道:「不,你別亂說,這可不能亂說的!」
「你怎麼這樣蠢!慧娘已經下了九泉,死人還膈應著活人的事兒么?那我和你六哥豈不是得膈應一輩子?何況慧娘再世時候也想撮合你和王懷素!」她話里真假摻半,謝沁芳有些痴獃地問:「她這樣想過?」
季海棠笑道:「否則我怎麼知道你和王懷素之間有情誼?」
謝沁芳又拿著帕子擦淚珠子:「她才真是個傻子!」
季海棠又道:「你這會兒讓咱們救你,豈是那樣好救的?父母健在,豈容你的庶兄插手你的婚事?若是王懷素心頭真有你,怎麼會不想著幫你?你這時候硬氣什麼,明兒嫁到沈家去還能硬氣么?」
謝沁芳眼淚汪汪望著季海棠,想了一會兒說:「他有什麼法子?他就能比過沈家的嫡子么?」
季海棠:「那是他的事兒,你擔憂這麼多做什麼?」
謝沁芳聽罷只點了點頭,回了翠林軒里,也不說吃喝,只疲憊地倒在床上想著季海棠給她說的那番話。
卻說季海棠挺著肚子朝回走,才到一半兒又遇上謝靖來接她,謝靖上前替她攏了攏皮裘,將她的腦袋藏在帽子裡面,牽了她朝捧月院去,方將她的手捏在手裡又說:「你怎麼冷成這樣?」
季海棠「唔」了一聲,今兒寒風四起,確實有些冷,想著又去細細看他,寒風凌冽,謝靖只披了輕裘,實則比她還暖和呢!
季海棠終於笑了笑說:「許是被芳娘急的,怕她錯過了王懷素。」
謝靖:「你著急這個做什麼?沒有沈春平還有劉平春、李平春,只推了沈平春,也是治標不治本,若是王懷素真鐵了心娶她,也算是治本,若王懷素不想法子娶她,那也沒用,這些事兒也看機緣。」
有些忙不是不幫,是明知道幫了也沒用,便不想再耗費精力,謝靖是智者,但不是仁者。
季海棠呢喃道:「指不定就喜歡呢?我看王懷素倒是跟你從前有些像嘛~人後也沒規矩過。」
謝靖將她手一捏,捏得她低聲叫喚一聲,又回首來笑她:「可我終究是娶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