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卻說前夜裡季海棠被纏磨得狠了,到了早上才得了空好好睡下,夫妻倆都在床上歇息。
等到季海棠醒了的時候,已經是晌午時分,身旁也早已空空,清音聽到動勁兒進來服侍她,她才穿上鞋子下床,只覺得雙腿酸軟得厲害,正逢著謝靖進來看她,就狠狠瞪了謝靖一眼。
謝靖只微微笑著,伸手來扶了她兩把,先讓她適應一下。
季海棠早餓得不行,坐在榻上吃了幾碗粥,倚在榻上消了會兒食,就命人給她熱水泡澡。
正泡著澡,就聽見外面似乎有些說笑聲,巧燕過來說:「七娘子、八娘子來了。」
季海棠泡過澡,出來則瞧見謝沁芳與謝錦慧已經坐在榻上和謝靖說笑,兩姊妹瞧見她出來,皆拉她去坐在一處,嘴裡喊著「六嫂子」,羞得她一張臉緋紅。
謝靖拿了書坐在一側慢慢看著,似乎不是很在意與他們說話。
謝芸娘從外面玩耍回來,瞧見幾個人坐在榻前熱鬧,忍不住爬上來來黏季海棠,嘴裡嘀咕埋怨道:「你今天起得好晚,我要找你玩,你都不起來,我爹也起得晚,從來沒有這樣晚過。」
童言無忌,似乎說出了什麼不可描述的事情,季海棠臉上更紅,餘下兩個姑娘也臉上發紅。
倒是謝錦慧先笑道打破這個僵局:「過來過去還是嫁給六哥,做了咱們六嫂子了!」
謝沁芳叉腰道:「可不是么,那會子,說什麼『你再說,你再說我就不理你了』,這會子還是做了咱們六嫂!」
季海棠被他們調笑,心中也羞惱,就說:「那會兒能和現在一樣么?還不知道被人說了多少閑言碎語!」
謝沁芳道:「閑言碎語又怎樣,你如今已經嫁給六哥了,你們那些不過是風流韻事,是不是六哥?」
她要找死地去打趣謝靖,謝靖抬了抬下巴笑道:「趕明兒個給你也找些風流韻事。」
「哎呀,六哥你!」謝沁芳被他說得說不出話來,女兒家羞羞怯怯地坐在那裡不敢再說笑。
幾個女兒家吃了幾盞茶,又出去散步,臨到外面,謝錦慧才拉著她說:「你已經知道那枚銅鑰匙了吧。」
季海點頭道:「你六哥已經將事情給我說了。」
微風一過,謝錦慧又扶著一旁的梨花樹咳嗽幾聲兒,緩了過來才說:「我聽人說,二嫂回去就在屋裡大鬧了一通,如今你過了回門之期,正是要慢慢在謝家立腳跟的時候,萬事多小心。」
季海棠沒想到謝錦慧還惦記著她,十分溫暖,連扶了她去樹下坐著。
才坐下,謝錦慧又說想吃白玉糕,讓謝沁芳回去取,謝沁芳依言高高興興走了,待到人走了,謝錦慧才伏在是石案上大聲咳嗽起來。
「六嫂,海棠,還有一事拜託你。」謝錦慧握住季海棠的手,想抓住了根救命稻草,張著蒼白的唇:「我這一生可憐,唯有七娘子肯照顧我些,我若是走了,你看她有難處,就多幫幫她,別的不說,婚事…你就幫她一把,女子嫁人,若是嫁得不好,後半生難過!她性子烈,總會生事端的!」
季海棠看她這樣也有些辛酸,拿著帕子拭淚,應承道:「你不必想這麼多,若是能幫,我還能不幫么?你只管好好養自己的身體就是。」
二人說了一會兒私話,謝沁芳帶了些白玉糕來,幾人吃了才各自散去。
季海棠才回到屋中坐下片刻,就聽見沈氏笑呵呵的聲音,趕忙前去迎接,又見沈氏身後跟了五個婢女,其中有一個就是…環兒。
季海棠臉上有些難堪,轉首去瞧謝靖,謝靖面無表情地坐著罷了,她就知道謝靖什麼事兒也不管!
沈氏進屋中坐著,端了茶吃著:「這四個婢女是我分給你們的,守固原是沒個女人在身旁,也用不上這麼多人,如今你嫁過來了,咱們人得補齊了,想著環兒原是侍候守固和芸娘的,就趁著機會給調了回來,也替你分擔些。」
謝芸娘從隔壁過來看見環兒,笑嘻嘻地就撲了過去,十分依戀的叫環兒。
季海棠心中雖恨,可到底不能和謝芸娘這不懂事的小娃娃計較,要計較就只能跟眼前的沈氏計較了,可眼前的沈氏持家,她一個新婦,不能明著叫板。
季海棠轉眼就是滿臉笑容來挨著沈氏坐:「您瞧二嫂的見外話!」
沈氏但見她神色歡喜,知她是作假,也不想撕破臉,說了兩句話也不願意再多留。
人才出去,季海棠就轉頭看謝靖,心中也不大爽快:「這裡面有您的熟人,你瞧瞧怎麼辦吧。」
謝靖又抬眼將那些婢女瞧過一圈兒:「你是這屋裡的主母,一切自然由你定奪。」這話說罷,起身進了內間。
季海棠直覺他這會兒似乎心中有些不爽,倒不知道他是哪裡不爽,自己也委屈,在那裡坐著賭氣,半晌不說話,巧燕眼觀鼻鼻觀心地走過來,低聲說:「奴前兒聽說老夫人身邊兒缺趁手的人。」
這麼一說,季海棠也想起了原本老夫人就有意找迴環兒,故而讓人領了其餘幾個婢女下去熟悉事務,留下環兒跪在跟前兒。
「環兒,不是我不想留你,只是咱們以前那些事兒也抹不平,留也不敢留,你出去了幾個月,也知道這府里的好,你且放心,我不會讓你吃什麼虧,將你送到祖母手畔去,你看成不成?你若是成,到了祖母跟前兒好好說,你若是不喜歡,就別怪我再把你弄到別的地方去了!」
這也算是「威逼利誘」,環兒早在外面呆了幾個月,也算是吃了苦,沒曾想道一回來就遇上二少夫人送過來,原本是畏懼二少夫人威嚴,只怕要按著二少夫人的意思和季海棠鬥法,她自問如今是鬥不過這屋裡主母的,聽見季海棠這樣說了,以後有了老太太做依靠,心中也歡喜,急忙謝過恩德。
季海棠又讓人帶芸娘上來說:「你和芸娘許久不見,如今你回來了,她也可以常常找你玩耍。」
環兒聽罷,越發感激她的恩德。
季海棠令人帶了他們先下去,等下午再去拜訪謝老太太,自己個兒折身進了屋子,瞧見謝靖正倚在案上看書。
她走過去拿腳尖尖踢了踢謝靖的腿,謝靖放了書,一把捉了她的腳踝,仰頭看著她:「我看你精神頭很好,晚上再鬧!」
「誰跟你鬧了!」季海棠要抽腳走,謝靖忽地起身,將她一個橫抱丟在了床上覆壓上來。
「你做什麼,這才幾個時辰,你怎麼就不知道累!」季海棠推他,是真的受不了他這體格了!
謝靖只撐著她笑:「那你說你方才是什麼意思?」
「你?!」季海棠這才回過味道來,原來謝靖是跟她生這個氣,想起方才自己是帶著氣,可他也不至於跟她生悶氣,遂偏了頭說:「我是沒主意,你生氣做什麼,沒成婚那會兒你可不是這樣容易生氣的。」
謝靖去親她的脖子:「你怎麼知道我不生氣?」
季海棠矯情起來,伸手推他,偏不要他親:「那你去生氣好了,還不是二嫂子故意來離間我們,你這樣精明還要中計!」
謝靖笑她:「是誰中計了?這些事情本就是你做主,你來問我,要來諷刺我,這也罷了,只是你肯嫁給我卻不肯信我,這又是為何?你要天上的星星,我不也得給你摘,到了這點兒破事兒,你倒和我鬧騰起來。」
「那是我錯了不成?」季海棠心不甘情不願,只要聽他說個「是」,鐵定臉上難堪。
謝靖人精,哪不知道她使性子,咬了她的唇說:「聽話,以後這些事兒不必來問我,我不愛這些里裡外外纏鬥。」
他是想放權給她,季海棠算是得了台階下,噗哧一聲笑出來。
謝靖又去撫她的衣衫,她一把抓住,嬌嗔道:「不行,我沐浴的時候看了,紅腫了,不行!」
謝靖想起昨夜,確實孟浪過頭了,遂只抱了她在床上滾了兩遭,季海棠被他這樣抱著,心中分外滿足,只咯咯笑著。
清音打帘子看了一眼就紅著臉退了出去。
卻說到了下午,季海棠又收拾了一番領著環兒和芸娘一起去拜見老太太,老太太一見她穿著石榴流仙裙,頭上玉簪片片,面上貼著花黃,實在是嬌嫩可人,心中也分外滿意,連忙喚了季海棠坐在身側。
謝芸娘也黏著兩人,倚在季海棠懷裡望著老太太說著可心兒的話。
環兒上前給老太太磕頭,老太太倒是一眼就認了出來,指著環兒問道:「你怎麼回來了?」
環兒說:「二少夫人調了奴回來。」
謝老太太只微微點了點頭,沒再說話,季海棠又笑起來說:「今兒海棠同守固商議了一番,咱們屋裡的人夠了,但是環兒原是侍候過芸娘的,不能再調到莊子上去,就想送到祖母這兒來,不知祖母可能收下她?」
謝老太太捧著茶慢吞吞吃過一口,深深看了海棠一眼,倒有幾分欣賞,笑道:「自然,我瞧著她也機靈,就留這兒侍候我老太婆好了。」
季海棠急忙起身屈身謝禮,謝老太太伸手扶了她一把,卻說道:「守固待你可好?他獨身已久,只怕一時間待你不夠周全,你多容忍些。」
季海棠聽出這弦外之意,臉上微紅,只是點頭卻不語。
而後謝老太太又說了些話,才讓人送了季海棠和謝芸娘回去。
李姑姑給老太太捧了熱茶,謝老太太擺了擺手,依靠著大靠枕假寐起來。
李姑姑低下身去給謝老太太捶腿兒,笑道:「六少夫人倒不小家子氣。」
謝老太太說:「能有什麼法子,只盼著允德屋裡的不出什麼幺蛾子,若不出什麼幺蛾子,倒沒什麼大不了,說起來就是兩個奴婢罷了。」
李姑姑應了一聲「是」,將謝老太太哄得睡著了,才出門去了謝允德的院子。
沈氏瞧見李姑姑,臉上堆笑上來迎去上座,抬手端茶給李姑姑:「李姑姑吃茶。」
李姑姑接過茶放在手畔案几上面兒,握著沈氏的手說:「我坐一坐就走,來了這兒不過是告訴你,老太太說六郎君他們難,你多體諒些,別出什麼幺蛾子。」
沈氏面上難堪,坐在李姑姑身側說:「他們難?李姑姑,說起來不怕你笑話,我眼見著守固越發本事,又娶了季家的嫡女,前兒個阿翁還把小庫房交給了季海棠,我怎麼能不多心?允德什麼樣的,您也是知道的!頂多也就承個爵位,可守固這樣厲害,若是爭了這個爵位,我這兒哪裡能討到好。」
李姑姑看她難過,輕輕拍著沈氏的安慰道:「你著急這個做什麼,他有本事才是好事,一來他是謝家的人,再有本事,等二郎君做了家主,這做哥哥的一個吩咐,他還不是得聽著,該怎麼辦就怎辦,二來大郎君早沒了,二郎君承爵是應該,他來爭就是不孝。可如果你們這頭不規矩,這名頭落在他們頭上,可就沒道理牽制人家了。你這次送環兒去,六少夫人轉手就送到了老太太那兒去了,一句話沒說你的不好,難道老太太心頭就不知道事兒到底怎麼回事兒么?」
沈氏聽罷,才知道李姑姑原是為這事兒來告誡她的,頓時流了兩行淚出來,拿帕子輕輕擦著:「這事兒是我不對了,再不出這些事兒了。」
李姑姑聽了這才笑眯眯點頭告辭。
待李姑姑出去,蓮兒進來服侍沈氏,但見沈氏臉上淚痕未乾,連跪在沈氏腳下問:「娘子這是怎麼了?」
沈氏捏了捏帕子,朝地上啐了一口:「個個兒偏袒那下賤種,到底是看上他有了幾分本事。」
蓮兒:「娘子…您?」
沈氏端了口茶吃著,吃了一半,又啪一聲放下盞:「老太太盯著我了,這幾日且放過那下賤種!」
卻說季海棠回了屋子,心中歡暢,與謝靖嘻嘻說笑一陣子,謝靖倒也愛她這樣絮絮叨叨,只在一旁聽著,並不多說。
但說夜裡,二人亦是纏綿自不必說。
七日休沐,二人纏纏綿綿、甜甜蜜蜜也過得極快,謝靖恢復了平日上朝的作息,早上早早起床去上朝,下去再說回來,偶有時候呆在吳王府里,也要到了晚上再回來,季海棠常常引著謝芸娘去老太太那裡玩耍,倒也不寂寞。
但說這日謝靖回來得晚了,帶回來一個消息,說是吳王妃請她過兩日去賽馬,他替她應了下來。
她替他理著衣衫,本是想說吳王妃會不會因著衛宏的事兒有些記恨她,但想起謝靖不是個沒數的人,她若是這樣問了他,他怕是又要說她不信她,便試著倚靠他,懶得過問這個事兒。
次日清晨,吳王妃派人來接她去玩耍,她便換了騎裝戴上冪籬騎馬去的。
誠然,她跟著僕人直奔郊野,到了郊野則見吳王妃與庄如眉二人牽著馬再河邊說笑,從未見過吳王妃這般利落打扮,倒還真是英姿颯爽,忍不住上前誇讚道:「王妃今日可真美。」
吳王妃笑呵呵拉了她的手笑罵道:「你是成了婚了,不似以前嬌怯,還敢來說笑我!」
說著,幾人都笑了起來。
幾人賽了幾場馬,吳王妃便放庄如眉和季海棠二人去一邊兒玩耍。
季海棠倒看出幾分不同,遂問庄如眉:「你是不是要成婚了?」
庄如眉垂了垂頭,難得嬌俏了一番:「那日里我替你受了傷,他倒像是轉了性兒似的,一個勁兒對我好,我讓他退婚,他倒是不肯,想法子要娶我,等得我這傷好了,便下了聘,過些日子就要成婚了。」
這樣不出季海棠意外,季海棠替她高興,伸手拉著庄如眉道:「這是好事,浪子回頭,可算讓你等到了。」
庄如眉說:「這是要謝謝你,若不是你,我也不能這樣妥當地將事情處置了。」
兩人正感情正好,就吳王妃笑著走過來攜了季海棠的手:「今日除了如眉想你以外,倒還有些事兒要同你說說。」
季海棠早知道事情沒這麼簡單,眼看要全部託付出來,心頭也鬆了松,遂溫溫和和笑道:「還請王妃您說。」
「貴妃娘娘喜歡蜀綉,過兩個月就是她的壽誕,我是想請你備一幅祝賀她壽誕的蜀綉。」
男人們有男人們的朝堂,女人們有女人們的天地。
這貴妃娘娘姓劉單名蟬,因著擅歌舞頗得陛下寵愛,又因皇后早逝,貴妃娘娘便一人為大,這些達官貴婦們都忙著討好,想替自己的夫君掙點兒好話。
「這…」季海棠心中自然歡喜,可同時也生出些為難來:「好是好,只是給給貴妃娘娘賀壽,自然要富貴浮華,但若只有兩個月,只怕我一人之力不行。」
吳王妃笑道:「這你不必一人為之,咱們長安什麼樣的綉娘都有,我給你找些人,你看著他們,若有不好就指出來,指點指點他們,你若是有空閑,也可綉幾針,添些神采來。」
這乃是給她找好處,季海棠聽罷自是越發歡喜,高高興興應下來。
當日夜裡,季海棠便將此事同謝靖商議了,謝靖將她摟在懷裡摟了一會兒才嘆道:「那真是辛苦你了。」
季海棠聽他言語中憐惜,忍不住回頭捧了他的臉親在一處:「那你就該對我好些。」
「怎麼才好?我的海棠,要怎麼才好?」謝靖似乎有幾分無奈,將頭埋在她的肩上。
燈光打在帳子上,輕紗的陰影落在她的臉上,她輕輕呢喃道:「就這樣好,就這樣好,就這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