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謝靖眼角微微拉著,正要說話,卻聽見門框響動一聲,偏了眼看去,謝沁芳正手足無措地倚在門上,想是方才偷聽的時候被謝靖嚇住了不慎碰到了門。
謝靖眼皮微垂,鬆了鉗著季海棠的手,面無表情地進了屋中。
謝沁芳提著裙子出來看季海棠,唯見那張細膩的臉龐沐浴在柔謐的陽光下緊緊抿著嘴角……
是夜,謝靖披著青衫親自燃了寢居中的燈,門咯吱一聲推開,他正晾了摺子上的火星子,長挺挺的眉在星星點點火星映襯之中尤為冷硬。
環兒與娟兒立在一旁垂首等待。
謝靖折身坐在榻上,目光落在環兒身上,淡淡道:「自明日起,芸娘由娟兒貼身侍候,環兒明日自請辭去。」
環兒與娟兒俱是一震,皆抬頭來瞧謝靖,只看他清亮逼人的雙眼盯著環兒。
「不!」環兒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叩首道:「若是芸娘之事,奴知錯,只是阿郎這罰可謂重了?!」
謝靖道:「你是祖母給的,比尋常婢女要穩妥忠心,我給你三分顏面,又因你盡心照顧芸娘,再給你三分顏面,至於其它.……再不能多!」他頓了一頓,話音一轉:「蒙蔽主子,削三分顏面,慫恿主子犯錯,再削三分顏面。」
環兒搖頭道:「奴盡心竭力,未曾蒙蔽主子,求阿郎明察。」
謝靖拉了拉嘴角,冷硬姿態更甚:「你要我抱芸娘來問?留些顏面給你自己……」
環兒脖子一硬,謝靖看似撒手不管院中事物,實則心頭有稱,不找芸娘來對質,已經是給她顏面了……一時間,心酸無奈齊齊湧來,淌了一臉淚珠子……
謝靖抬手翻開案几上的漆盒,取出一隻錦袋放在案几上:「念及你這些年來盡心儘力照顧芸娘,這算是我予你的酬謝。」
環兒一邊哭一邊去取錦袋,捏著錦袋那幾粒圓潤的金丸,只覺得心口絞痛,將錦袋握在胸前哭得額上青筋直跳。
謝靖又說:「芸娘有錯,我不忍揭破責罰,此事又因你而起,你可知要如何辦?」
環兒磕頭說:「奴和娘子說,奴和娘子說。」
謝靖點了點頭,轉眼去看娟兒,娟兒今日被他這殺雞儆猴手段一震,立刻清醒無比,知道眼前這人糊弄不得,連跪跌下去道:「奴一定盡心竭力照顧娘子。」
謝靖「嗯」過一聲道:「待芸娘身子好些,帶她去藏鯉院玩耍,到了夜間我會來接。」
娟兒應下是,謝靖就令二人出去,娟兒扶起淚水滿面的環兒退了出去。
次日清晨環兒早早起來收拾好包袱來謝芸娘床榻前蹲著,謝芸娘一起來就問了句:「我今兒能不能去海棠阿姐那兒去,我想讓她給我梳頭了。」
環兒嘴角發僵,謝芸娘果然年紀太小,小到連將季海棠得罪狠了也不知道,可那人發過話了,她哪裡還敢再蒙這丫頭,只好將謝芸娘抱在懷裡說:「季娘子生氣了,她生氣了,是奴不好,奴不該讓您惹她生氣的。」
謝芸娘也有些難受,癟了癟嘴,悄悄說:「只惹她一次,只一次,再也不了。」
環兒聽她一個「娘子」,卻要這樣卑微去討人喜歡,不由得想到這些年來謝芸娘吃的苦,生出萬分不舍來,眼淚刷刷流下來:「奴的娘子,奴怎麼捨得離開你。」
謝芸娘聽出不對味兒來,抱著環兒哭:「你要到哪裡去?你別走,你走了我不敢睡。」
環兒與謝芸娘兩人抱在一起哭過一晌,環兒才說:「奴的老母有病,奴得去照顧她,娘子聽話,別留奴。」
謝芸娘張著嘴哇哇哭著:「那你接……接她來!」
她本是個幼女,出生沒兩年就沒了母親,一直受環兒照拂,這刻忽然就要帶走環兒,她怎麼承受得來?
娟兒在一旁看著也覺得可憐,倚在門框子上擦眼淚。
屋中二人又哭過一晌,芸娘哭得發吐,叫人哄了許久哄得睡過去才敢讓環兒走。
環兒背著包袱一路到了沈氏院中,正逢著沈氏在院中晾忍冬,看她背包袱來,就笑道:「芸娘少什麼了,要你來取?」
環兒屈身說:「奴是來求二少夫人將奴調走。」
「調走?!」沈氏捏了一把忍冬,有些詫異望著低眉順眼的環兒,緩了片刻也知道這樣大的事兒不可能是環兒自作主張,遂問道:「你做了什麼事兒,讓守固出手趕你走?」
環兒不能直說是自己蒙蔽主子,但說道:「前些日子引芸娘去藏鯉院玩耍,不留心讓芸娘吃壞了肚子。」
沈氏立在那頭聽了,想了想偏著脖子笑了起來,捋著袖子朝屋中走,一面說道:「做奴婢的就是得盡心,芸娘是守固的眼珠子,你也能這樣毛躁!可你是老夫人給的人兒,實在不能讓你太吃虧,就調你去城外莊子上呆一年半載。」
環兒連忙跟上去道謝。
卻說季海棠這幾日沒有謝芸娘來煩擾,日子倒比往常要清閑了,這日去了翠林軒綉了幾個字,就見娟兒抱著謝芸娘過來,她也沒以往那樣熱情,只管在一旁綉佛經。
謝芸娘過來行了禮,巴巴兒望著不搭理她的季海棠,討好地接過娟兒手裡的蒸糕捧給季海棠說:「娟兒教我做的,沒有海棠姐姐捏的好看。」
季海棠低眼看了眼那一團「蒸糕」,臉上有些複雜,縱然心中已經有了幾分憐惜之意,可她的氣還是消不下去,便轉了臉繼續綉佛經,淡淡說道:「你多學幾日就好看了。」
謝芸娘嘟著嘴兒窩在她身邊說:「我想要你給我梳發,你不在,他們說你到這兒來了,我就跟著來了。」
季海棠又不過是「嗯」了一聲,沒再言語。
謝芸娘沒討好到季海棠,眼裡就淚花花地去望娟兒和謝七娘、謝八娘,謝沁芳唯恐天下不亂,抬手抱起謝芸娘笑道:「你這時候討好她有什麼用,前些日子不是怕得緊么?」
謝芸娘將頭埋在謝沁芳懷裡哭:「沒有,環兒說了,只要我吃了海棠阿姐給的芋頭糕,爹就不會趕她走,我不想環兒走,她走了我睡不著。」
謝芸娘抽抽噎噎地說完一趟子話兒,季海棠不想再聽下去徒增心軟,眼皮動了動,吩咐清音收拾佛經回藏鯉院去。
謝錦慧伸手拉了拉季海棠說:「你還真和她置氣不成?我聽說六哥把那婢女都給趕出去了,你該消氣了!」
「你撒開!他趕不趕人走與我何干!少胡說!」季海棠擺了臉色,也不管不顧地捲起佛經朝外走。
謝錦慧被她一喝,動了些氣,立在那處咳嗽起來,謝沁芳連忙來扶謝錦慧說:「你別跟她說這個,她和六哥慪氣,哪是你能勸得了的。」
謝芸娘扒著謝沁芳的腿兒問:「海棠阿姐為什麼和我爹慪氣?」
謝沁芳看她一張軟包子臉奶嘟嘟的,沒忍住捏上一把逗道:「你爹要給你討個娘。」
謝芸娘搖頭說:「我不要娘,環兒說,爹討了娘就不喜歡我了。」
謝沁芳一皺眉,以前倒真不知道環兒還說過這些話,當下就抱著謝芸娘坐在榻上說:「你這個傻兒,你爹給你討個娘照顧你!」
謝芸娘道:「我不要娘,我有娟兒。」說著,她又很依戀地拉了拉娟兒的衣角,像當初依戀環兒似的。
謝沁芳捧著謝芸娘的臉道:「你喜不喜歡海棠阿姐?」
謝芸娘吧嗒吧嗒眨眼睛:「我喜歡她,她不喜歡我,也不給我梳頭,不抱我,不……好多不。」說著又帶著哭腔:「我不惹她生氣。」
謝沁芳不耐煩道:「你哭什麼哭,成日里哭!」湊在謝芸娘耳邊一通低語。
謝芸娘想了一會兒,就朝謝沁芳懷裡倚過去,低聲說「好」。
季海棠回了藏鯉院,季吳氏正叫人來做衣服,沒瞧見謝芸娘跟來就說道:「方才芸娘來找你,沒找著你么?」
季海棠不欲說是自己沒多待見謝芸娘,就推說道:「她在翠林軒那處玩耍。」
季吳氏知曉前日芋頭糕的事兒,只當作是小事罷了,即便知道季海棠置氣,也懶得去糾正,只笑眯眯道「好」,攜了海棠到案前去挑兩個布匹樣子來給她做兩身新裙子。
季海棠隨手挑了兩個素色的,季吳氏就說:「你怎麼挑這樣的,不夠熱鬧!」說著,又指了拿牡丹吐蕊的樣子,對婢女說:「就這個,這個好。」
婢女笑嘻嘻捧了花樣子下去,季海棠看季吳氏難得這樣高興,就笑說:「怎麼想著做衣裳了?」
季吳氏攜了季海棠坐在榻上去說:「過些日子是謝阿娘的壽辰。」
季海棠經她一說,也想起謝老太太過些日子要過壽,就問道:「咱們備了禮么?」
季吳氏說:「備了,備了,你不用著急著這個。」
季海棠聽季吳氏有了安排,也不再多說,只點了點頭要去寢居里歇息,季吳氏卻來前海棠的手,攜了她去榻上坐著:「過幾日吳王妃要來,你可別鬧什麼性子。」
「吳王妃要來?」季海棠微微一驚。
吳王妃才是真正的女中傳奇,這吳王妃本名謝蓉,是謝成坤的第三個女兒,因著頭上有了兩個哥哥,家中對男娃不再抱太大企盼,這女兒出生后也就受了萬般寵愛,又因這母親早逝,張氏就接在手下養著,養到十四五歲,出落得是花容月貌,本是配了個主簿,卻不料遇上來謝府做客的吳王。
彼時朝廷還是前朝,少年吳王衛琅也只是個郡守之子,相中了庶女謝蓉,雖門第稍有差異,但衛謝兩家私交甚好,不曾將這當作大事,便將謝蓉過成嫡女嫁了過去。
當然,季海棠不是吃驚她要見到未來皇後娘娘了,而是……這事兒跟她有關係么?
季吳氏又笑著安撫她:「你不必想太多,她那人極是明事理,以前同我關係極好。」
季海棠也跟著笑起來,朝季吳氏懷裡倚了倚道:「沒想太多。」
但說沒過兩個時辰謝芸娘又鬧生了病,派人來請季海棠去看,季海棠一到謝靖的院子就見謝錦慧二姊妹坐在榻上哄謝芸娘。
謝芸娘一看她來了,伸手要她抱。
季海棠終於肯伸手抱一抱謝芸娘,謝芸娘就栽在季海棠的懷裡求道:「海棠阿姐,我是壞人,我是壞人,是我自己要吃芋頭糕的,你別生氣好不好?」
小孩子這樣認錯,真叫人心酸。季海棠也不是個鐵石心腸,抱著她哄道:「沒事了,阿姐不生氣。」
謝芸娘朝她懷裡蹭著臉說:「你對我好行不行,我想你對我好,你就這樣陪著我,也陪著我阿爹……」
季海棠連聲哄她,謝芸娘又在她懷裡蹭了蹭,蹭到實在睏乏了才睡了過去。
季海棠將謝芸娘放在軟枕上,問著娟兒:「芸娘怎麼病了?」
娟兒說:「她不是病了,她是怕您還生著氣,想求著您來,這才扯了謊的。」說著,又提起前日里謝靖貶走環兒的事兒:「阿郎不是不公道的人兒,誰對誰錯看得分明。」
季海棠提了提眼皮說:「你說這個做什麼!」說罷,提著裙子朝外走去,正逢著謝靖回來,季海棠屈身去行禮。
謝靖微微傾了傾身軀,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在她腳下斜著,他笑問道:「芸娘又和你鬧了?」彷彿「芋頭糕」事情早就成了青煙似的。
謝沁芳嗤嗤笑著從門裡出來說:「瞧瞧這話!芸娘是給海棠認錯兒呢,你怎麼把女兒養成了海棠的了?」
她這話說得讓人臉紅,季海棠轉臉就罵道:「胡扯!我要回去了,你走不走!」
謝沁芳嘻嘻笑了,進屋子去牽謝錦慧,一面兒說:「你走什麼,讓六哥送你!」
季海棠跺了跺腳,提著步子朝外走,謝靖還真跟了上來笑道:「正巧我有事要去藏鯉院見季老夫人。」
季海棠沒忍住瞪了謝靖一眼,扔了句「隨您!」便呼呼地走在前面,要說不要臉,她覺得謝靖是最不要臉的人!
清音也怕出事,緊跟在季海棠身後,將謝靖遠遠隔開。
幾人到了藏鯉院,謝靖真進院子去拜見了季吳氏,季吳氏令人端茶出來給謝靖,季海棠進了屋子裡,站在門后聽著季吳氏他們在廳里說話。
謝靖落座下來說:「是季兄調任回長安的事。」
季吳氏:「如何了?」
謝靖笑道:「本欲將他及早調回長安,但季兄念著巴蜀汶江,前日里修書吳王,想要等掘了江再返,吳王念著他行事完善,倒不如讓他再治理巴蜀半年,多一些功績,待有了更好的空缺,調回長安不遲。」
季吳氏聽了之後自然大喜,不住向謝靖道謝,謝靖只道:「但請你們在謝府安心住著,不要見外才是。」
季吳氏笑道:「我何曾見外了!我只怕要住到他調回長安才搬走呢!」
季海棠在屋中聽了這些也高興起來,撩了帘子去看謝靖,正瞧見謝靖端端坐著與季吳氏說笑,也沒在多看,歇了帘子去床上坐著。
未過幾日,吳王妃來拜見謝老太太,季海棠讓季吳氏強行換了一身石榴彩霞裙,頭上又添了幾株珍珠花,打扮得分外嬌艷才隨季吳氏去謝老太太那處。
季吳氏和季海棠才到謝老太太那兒,正遇上吳王妃來了謝府,謝老太太攜了季吳氏榻上去坐,一面說道:「正要派人去請你來的,沒曾想你就趕得巧了。」
季吳氏說:「早聽您說蓉娘要來,就早早趕了過來。」說畢,又招呼季海棠去給謝蓉行禮。
季海棠抬首瞧著眼前的婦人,只見她三四十來歲年紀,頭上盤了幾支丹鳳銜紅石榴步搖,瓜子臉蛋兒,娥眉鳳目,瓊鼻豐唇,身上卻是青錦緞子長裙,艷生有艷光卻不鋒利,而出呈嬌柔媚態。
她打量過一眼,慌忙低下頭去行禮。
謝蓉前來扶她,笑得輕柔說:「你生得真漂亮,快到我身邊兒來坐。」
季海棠被謝蓉牽著坐在一張榻上,又接了茶捧著,還未放下就聽謝老太太說:「我初見海棠時,還想起了你,心說,怎麼這樣像我那孫女兒!」
謝蓉聽得咯咯直笑,轉眼又來瞧季海棠,點頭笑道:「怎麼像孫兒了,像季夫人,季夫人是大美人兒呢!」
這一番說,屋子裡的人都呵呵笑起來,接著謝蓉倒是開始問起了季海棠讀了些什麼書,愛吃些什麼,季海棠都一一答了。
未過多時,沈氏和李氏也趕了過來,沈氏性子辣,一來就挨著謝蓉一側坐著,李氏則去挨著謝老太太坐著。
沈氏又問:「可叫了幾位姊妹來?」
謝蓉擺手道:「今日就過來瞧瞧,想著祖母過幾日大壽,怕忙不過來,想來幫把手,沒想到來煩擾姊妹們。」
沈氏「嗨」一聲,嗔怪道:「你這說的什麼見外話,我去差人請了他們來!」說著,真吩咐人去請娘子們過來。
季海棠輩分小,乾巴巴坐在那兒只跟著笑罷了。
謝蓉跟他們笑過一晌,幾位娘子就過來請安,正逢著芸娘也跟著謝沁芳他們,跟著來乖乖巧巧地給謝蓉請安。
謝蓉拉著謝芸娘關切問道:「你怎麼不到王府里來,姑姑給你爹爹說了許多次,讓他帶你來玩耍。」
芸娘少見到謝蓉,有些怯生,又見季海棠在一旁,就說:「爹……他忙,我找海棠阿姐玩的。」
謝蓉握著芸娘的手略頓,望了海棠一眼,季海棠伸手摸了摸芸娘的腦袋,芸娘抿著嘴兒笑。
正聽門口一陣腳步聲,婢女們迎進來一個十□□歲的紫衣男兒,季海棠尚未看清來人,就聽謝老太太招收喚道:「快來,我的豹奴,太奶奶是多久沒見你了。」
那男人朝謝老太太躬身揖禮,嘴裡笑道:「太奶奶安康。」
季海棠捧著茶瞧過去,能看見這人長長的眼角斜斜翹著.……
芸娘也伸著脖子看那個男兒,男兒似乎瞧見了芸娘,偏過身來一把抱起小芸娘逗道:「小丫頭是誰?我見過你,你父親是不是叫謝靖?!」
一屋子人都哈哈笑著,謝蓉朝他罵了句:「沒個形狀!讓你舅舅看見,還不得一頓好打!」
芸娘猛地被他抱起來,嚇得癟著嘴,要哭不敢哭,啞著嗓子說:「是……是的。」
男兒捏著她的鼻尖兒去挨著謝老太太坐,嘴裡哄道:「不許哭,我是你二表哥。」
芸娘巴巴喊了句「二表哥」,男兒才將她放在跟前兒,端著茶餵給她。
芸娘吃了一口就臉紅,伸著袖子捂著臉不肯再吃他喂的茶。
季海棠在一旁呆若木雞,這就是衛二郎?若她記得不錯,若干年後,這個「沒有形狀」的衛二郎將效仿他的父親,發動政變,奪取太子之位,並且.……成功奪取太子之位!而她的父親則因站錯隊,被貶至嶺南……
季海棠思緒尚未回歸,衛錚便遵從謝蓉的令朝幾位姑姑見禮,待到了季海棠跟前兒,見她神思不定,那長長的眼兒微微閃過几絲趣味,將她打量一遍,笑眯了來問:「你又是我哪位姑姑?」
他似乎是要捉弄她,謝蓉悄悄瞪了衛錚一眼!
季海棠醒過神來,定了心神,默了片刻,朝他屈身喚道「阿兄」。
這樣輕輕鬆鬆化解,一時間都跟著笑了起來,衛錚也不惱,笑盈盈應下,又折身道謝老太太那兒去說話。
一行人再坐,季海棠端著茶喝了一口,微微吐出一口濁氣,眼珠兒又看向坐在謝老太太身邊的言笑男子.……他真的是未來太子?
各自吃過半盞茶,過了些閑話,季海棠才聽明白,原來衛錚這幾日遊學歸來,遇上吳王妃要來謝府拜見謝老太太,就跟著一道兒來請安。
衛錚留了不久就去拜訪各房叔伯們,待到天擦黑又傳來信,說是留在外祖父屋裡和守固舅舅用飯,還請太奶奶和姑姑們都不要等了。
男人們的事情男人自有計較,謝老太太也不再派人去請,只擺了飯,留著謝蓉開了場宴席。
待到飯畢,衛錚來接了謝蓉回王府,謝靖來接謝芸娘回院子,幾位娘子們也各自散去,謝老太太讓季海棠先回去,多留了季吳氏一會兒。
婢女們收拾燈盞,重燃熏香,謝老太太坐在上首拉著季吳氏的手說:「三郎沒來,你沒瞧見,反而是豹奴來湊了熱鬧。」
季吳氏心中一動,添了句:「不知二郎他……」
謝老太太連忙擺手道:「不成,這個不成,前些年許了庄將軍家的嫡女,不過是因他遊學,才將此事擱下,此次回長安,只怕這事兒用不上幾日就要辦妥。」
季吳氏聽到此話也就明白了,轉而笑道:「都聽您的。」
謝老太太這才放心,令人送季吳氏回去。
送行婢女在前提著燈,季海棠在後面跟著,忽而身後有些輕微的腳步聲,她一轉過臉去,謝靖正在站在她身後,她悚得聳了聳肩膀,喊了句「謝六叔」。
婢女也急忙轉過頭來,驀然瞧見謝靖也驚了一跳,垂首避在一側說:「六公子。」
謝靖只點了點頭說:「我方才過這一圈兒掉了只玉佩,你提著燈去給我找找。」
婢女有些為難地望了季海棠一眼,謝靖眼皮輕輕一抬,揚著的眼角有幾分冷厲:「怎麼,使喚不動你?」
「不,婢子這就去找!」
婢女提著燈躬下身去細細尋找,謝靖忽然罵了句:「滾遠些找!」
婢女被一嚇,扭頭只看了謝靖一眼就朝遠處去,季海棠瞅著謝靖那張臉,只覺得脊背發涼,抬腳去追婢女,不料腳下一輕,就被捉進了懷裡。
季海棠輕輕「啊」一聲叫喚,婢女撇過頭來正看見謝靖抱著季海棠,嚇得連忙朝著頭來阻攔,謝靖撇過臉來就罵了句:「讓你滾,聽不見么?」
他是主子,她呢?只是個婢女!
大家族裡這些風流韻事不少,怎麼讓她給撞見了?婢女那老鼠膽子經不起嚇,提著燈跌跌撞撞跑了。
季海棠像只被揪了耳朵的兔子,對謝靖拳打腳踢,謝靖就卡著她的腰笑道:「你想讓他們都瞧見?」
「你……我不怕你!」季海棠嘴上很有種,可她不敢大聲叫喚,殊不知這樣的反抗只會讓謝靖更來勁兒。
謝靖伸手橫抱了她,快步走過一程,也不知將她塞在了哪個背光的牆角里,讓她小小的擠成一團。
季海棠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的臉,那唇就壓來,熾烈的氣息混著酒氣在她腔子里遊走,她伸手去推謝靖,只覺得這人似棉中鐵,砸也砸不動。
她被他這樣長長一段親,其還喘不勻,就開始掉淚珠子,謝靖似有所覺,捧了她的臉,細細吻著她面龐上的淚水,鼻息在她面龐上繾綣掃動,待尋到那飽滿的軟唇,又細細摩挲起來,得了這處歡快猶不夠,騰了一隻手來解她的裙子。
季海棠被他嚇得夠嗆,伸手抓他,指甲劃了他的下巴,謝靖輕輕嘶一聲,眼角一拉,翻手就將她扣在了牆面子上,扯了外衫下來,露出那對白玉盈盈的肩頭,在肩上落了一口。
季海棠「哼」一聲就嚶嚶哭了出來,打死她也想不到要在這兒被謝靖這個混球辦了!
謝靖拉了衣襟就貼了上來,兩人肌膚相磨,季海棠開始求饒:「求求你,求你別這樣,謝六叔,求求你好不好,我還要嫁人的。」
謝靖終於頓了一頓,在她肩頭細細親吻起來,啞著嗓子疑惑著:「你穿得這樣好看……不穿也好看。」
季海棠哭嗒嗒說:「不好看,不好看,真丑。」
謝靖低低笑起來,將她半剝了摟在懷裡貼著,火熱的胸膛燙得她的脊背要燒起來.……二人重疊的影子落在牆上,陰陰暗暗,這樣的羞恥,季海棠低著臉不敢看.……
謝靖湊在她耳邊說:「石榴花,可怎麼像石榴呢?你像海棠才是。」
季海棠看著自己身上那掉了一半的衣裳,哭著說:「你放了我,他們要找我了,放了我好不好?」
謝靖歪過她的臉,在她唇上親昵,一手在她脖子上撥動,又低聲說:「我不該帶你到這兒來。」
季海棠還沒繼續求,又聽他嘆息道:「我該帶你到床上去,石頭上去,案几上去。」
季海棠真是被他這一通淫話嚇得連腿軟都成了奢侈,在那兒半晌吭不出聲兒。
過了一會兒,謝靖嘆了口濁氣,將她扳了過來,要伸手給她理裙子,季海棠很不爭氣地滑到地上去蜷成一個團,低低求道:「謝六叔,不要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