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驅逐出府
八月中旬,炎熱散去,處處舒爽,加之海棠院子里種了幾分桂花,整個海棠院是香沁沁一片。
季海棠才下學歸來,在門口遇上春輝院的碧月,讓碧月請去春輝院談事兒,她心思剔透,不想每每空手前去,便命人提了漆盒出來,極快地剪了數枝桂花裝去。
春輝院里沈清梅正坐在上首喝茶,季飛雲捧著書在她面前撒嬌,廳堂里還站跪坐著個四十來歲的老麽麽。
季海棠一進門,行了禮送了桂花去,季飛雲就來拉她窩在一旁軟墊子上,沈清梅卻笑季飛云:「你還不快去讀書,仔細你父親回來罰你。」
季飛雲奴了奴嘴兒,到底不敢硬氣起來,次次都能被這話唬住,萬分捨不得地望了海棠幾眼就去了隔壁的小書房。
季海棠接著水喝了一口,便聽沈清梅道:「侍候以前夫人的李婆子找到了。自你阿娘去世后,照顧她的幾位婢女都被安在了渠城老莊子里。」
季海棠望去那跪坐在廳中的婆子,婆子四十來歲年紀,生就慈眉善目,頗有幾分憨厚樸實,讓她模模糊糊回憶起小時候是被這婆子抱過,心中也不大冷硬了。
季海棠輕聲問道:「你可還認得我?」
婆子細細瞧著海棠,這樣的美麗的容姿過一眼就不會忘記,她抱季海棠那會兒,季海棠還是個小小的玉娃娃,粉粉嫩嫩的俏模樣真是美麗極了。
婆子笑道:「記得,記得,娘子生得好看,眉角有顆仙女兒痣。」
季海棠也笑了起來:「我找你來,是為我阿娘的事。」
婆子疑惑:「夫人么?」
「我阿娘死前,鄭月可去侍候過?」
「這.……她確實想日日守著,但夫人看不慣她,每日只聽她問安,便將她趕走。」
季海棠略略點頭,她的那個母親她也是知曉的,平日里嬌嬌弱弱像個受氣包,若真是惹急了便是誰的顏面也不看,鄭月雖有肚子里的孩子保了她一命,卻也落得了一世為奴的下場。
她又問道:「鄭月怎那般好心?」
婆子道:「她哪裡是好心了,她是想動了夫人的心,讓夫人鬆口,把她的分位提上去。」
這倒像是鄭月的作風,不過季海棠找來這個婆子不是為了此事,她張口問道:「她可經常送吃食給阿娘,或是什麼玩意兒給阿娘?」
婆子笑道:「這是自然,她每日討好夫人呢,對了,還常送娘子您一些玩意兒,只是娘子不許你拿來玩耍。」
季海棠笑眯了眼角:「那阿娘可收了那些物件兒?」
婆子道:「哪兒能啊,夫人哪次不是命人退了回去的?!只是這鄭月真是有心,那些日子夫人病重,胃口不好,鄭月就能熬一夜來燉個好菜給夫人。」
季海棠問道:「我阿娘可吃過?」
婆子道:「沒有,沒有,一點兒也沒有。」
季海棠鼻腔里冷冷一哼,連帶聲兒凍上了冰碴子:「你好好想想,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婆子看季海棠忽然冷了臉,心中一怵,張了張嘴,轉眼去瞧沈清梅,沈清梅也冷著麵皮子:「到底有沒有,你可要記清楚,你也不想自己主子死得不安生才是。」
婆子跪在那兒好一會兒,忽然一叩頭:「是奴記差了,夫人吃了,夫人吃了,那會兒夫人食不下咽,偏偏鄭月一手好廚藝,咱們便瞞著夫人給夫人吃了些。」
季海棠嘴角拉了一個笑出來:「你可記清楚了,吃了些什麼?!」
婆子道:「奴……這記不清楚。」
沈清梅卻道:「你先去歇息,好好記著今天告訴咱們的話兒,下去想想夫人到底吃了些什麼,休要將事情捅了出去!」
婆子又連連磕頭,直道不敢,這才退了出去。
季海棠和沈清梅相視一笑,兩人心照不宣將此事坐定,只沈清梅皺眉道:「只怕有人證沒有物證。」
有人證無物證就是信口開河,季海棠不緊不慢道:「您卻忘了柳姨娘曾是鄭月的閨中密友。」
「你是說……」沈清梅面上沉沉,似乎有話在與季海棠商議。
季海棠則道:「此事須得母親來辦,我是辦不了的。」
她是個心上全是眼睛的人,若要讓她一人辦了這事情,一人承擔後果,她是堅決不願意的,好也罷壞也罷,她得把沈清梅也綁上。
沈清梅知曉她的意圖,但笑道:「柳姨娘膽子小,能透露些事兒來。」
沈清梅此話是給季海棠定心,季海棠也果不再繼續逼著此事,只道是屋中還有兩件綉樣沒做完,要回去趕工,臨走時又去隔壁的小書房裡看季飛雲,惹得季飛雲巴巴叫了好幾聲大姐姐才離去。
季海棠出門去就是清音來接,清音緊緊隨在其身後,說起盧少陽來。
「這幾日盧公子又想送些物件給您呢,從姑太太走到現在也有半個月了,他倒沒怎麼停歇。」清音道。
季海棠早料到盧少陽不是個安生的,這樣來也是正中她下懷,不過她心中噁心盧少陽是真,遂輕輕翻了個不怎麼合格的白眼:「是么?這些不必與我談,他給什麼你只管收下拿來。」
清音驚訝地叫了一聲「娘子!你可莫要糊塗啊!」
季海棠轉臉看清音一副不可置信樣子,才知清音誤會,真是樂得咳咳笑:「你急什麼,我能看上他不成?」笑了片刻卻又問:「如畫還在同盧少陽來往?」
清音鬆了口氣:「還在來往,哪裡管得住,我瞧著這分明是看上盧少陽了,可盧少陽這心思卻不在她身上。」
「是么?那可好啊!」季海棠一面笑著,一面移步前行,這般裊裊婷婷,倒像是一株顫顫的海棠花兒。
花這麼大力氣,值得么?清音跟在身後嘆了口氣,隨上前去。
尚不過五日,季海棠阿娘的事情便水落石出,沈清梅召了一家人押了傷病未好的鄭月去老太太的錦榮院。
季映蘭這幾日沒管束著沒能去探上鄭月,這時候難得瞧上一眼就要上去扶一把,卻被身邊的管事婆子攔住:「二娘子要言行得體,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季映蘭嗆著一把辛酸,眼睜睜看著病沉沉的鄭月煞白著臉跪坐在墊子上,只能捏了捏自己的手臂硬忍下來。
季海棠心頭暗笑,這要做嫡女就得有嫡女的樣子,季映蘭是騎虎難下了,沈清梅耍起手段來也真真是氣人啊。
一家人都坐在墊子上,聽著沈清梅連續喚人上來指認鄭月,皆道鄭月當年對季海棠的母親懷恨在心,做了些吃食暗害季海棠的母親。
鄭月自是不認,被這幾人指責,提口便罵:「你們為何污衊我!我何時暗害過夫人。」
沈清梅提手就揭開了案几上一塊絹帛,絹帛下正式幾株甘草,沈清梅問道:「你可識得這物?」
鄭月自是曉得:「認識,這是甘草,奴門前還種了兩株。」
沈清梅冷抽抽一笑:「不錯,這正是從你門口剪下的。」轉眼去往老太太和季嘉文。
老太太臉色淡然,季嘉文卻已飽含怒氣,率先訓斥鄭月:「你可認錯?」
鄭月腦子一懵,不明不白:「奴有何錯?」
沈清梅道:「看你是死不認罪,就讓這幾位婢女好好說說。」抬手一指,指向李婆子。
李婆子上前一步道:「夫人病重之時,鄭月常來送吃食,多是些補燉之物。」
柳姨娘也一旁老老實實開口:「阿月那時正種了幾株甘草,常燉了肉菜與我一起吃,也常常送到夫人屋裡去。」
鄭月腦子裡是轟轟直響,鬧不清這甘草怎麼了,但早已嚇得魂不附體,顫巍巍問道:「甘草,甘草怎麼了?」
季海棠適時而起,朝鄭月罵道:「我阿娘乃患了濕氣脹滿,最忌諱甘草,你卻日日燉甘草給她,下如此毒手!」說罷,竟是要衝上前去將鄭月打一頓,到了鄭月跟前兒卻騰一聲軟在地上,拖著鄭月哭罵:「我阿娘怎麼讓你不痛快了,你竟然要如此害她,若不是我這些日子有些想她,召人找回了侍候她的李媽媽,偶然得知甘草一事,還永遠揭不破你了。」
李婆子也跪在地上磕頭並大哭:「是婢子的錯,婢女以前不知甘草此事,等到了莊子里患了濕寒症,身體發腫,才聽人說了甘草不能用於濕氣盈滿之人,當年也是婢子們看夫人不吃不喝,鄭月又有一門做菜的好手藝,婢子們才瞞著夫人,每日哄她喝些湯水。」
沈清梅道:「這事情來得巧,正是老天有眼,饒不過這作孽的人。」
鄭月想反口自己沒做過甘草肉已經來不及了,頓時只能趴在地上哭泣:「阿郎明鑒,老夫人明鑒,是奴見識淺薄,奴不知甘草能害人,真不知,否則怎麼會端給夫人用。」
季映蘭在一旁聽得明明白白,心中駭然,也跟著跪下,一步一膝蓋地爬去跪在季嘉文跟前兒:「阿爹,求您放過阿月,她一個鄉野婢女哪裡知曉如此多。」
端得是一屋子哭哭鬧鬧,不成體統。
天又知道季嘉文是個多長情的人,換做別人可能還能公道冷靜些,對此事抱存懷疑,可此事關聯到他亡妻,他是急中生亂。
季嘉文立時前去揪起鄭月的肩膀,紅了一雙眼眶子:「你是個什麼樣的人,咱們都清清楚楚,到底是你算計還是你真不知道,誰能猜不到?」
鄭月包著一張嘴,真真說不出話來,這麼些年來,她看準季嘉文仁厚,從頭到尾算計了季嘉文,早讓季嘉文厭惡透頂,這會子裝可憐是真沒有半點用。
只是季映蘭不明白太多關節,哭哭嗒嗒抱了季嘉文的腿求道:「阿爹,饒她一次,饒她一次。」
季嘉文想起愛妻枉死,心中憤恨不已,腿上卻掛著二女兒,大女兒更是撲在地上哭得傷心,一時越發頭疼,手中一聳,鄭月就噗通一聲磕在了地板上。
鄭月對著莫名指摘百口莫辯,只說是「以死謝罪」,又砰一聲磕了案几子。
屋中亂成一團,老太太嘩啦一聲掃落了案几上的湯盞,震得屋中聲音一停,老太太張口罵道:「成日里就是哭,去讓人來治了她!」
這會子才來了婢女們將鄭月抬了出去,季映蘭跟著追過去,那長安來的王婆子拉了一把季映蘭:「您好歹也聽老夫人做了主!」
季映蘭又只能軟軟跪下,聽老太太發落。
老太太瞧過沈清梅一眼,臉上已有怒氣,在那處悶了片刻才道:「此事長遠,既不能說她是一心想害元娘,也不能將她摘乾淨,她既然是二娘子的生母,發賣也不成,便充作最下等奴婢,發配去莊子上,再不許回來!」
季映蘭這一聽,這骨頭分離是要到了天邊兒去了,就撲在地上求道:「祖母,求祖母留下她,祖母憐惜憐惜映蘭吧。」
老太太瞥了季映蘭一眼,雖有幾分可憐,卻還是一擺手:「你也累了,先回去歇息。」
這話一出,由不得季映蘭哭啼,兩邊的丫鬟夾著季映蘭就出去了。
季嘉文站在廳中尚未平下氣,倒叫老太太一頓臭罵:「你有本事,跟著一道鬧騰。」一罵便岔了氣,咳嗽著停不下來。
季嘉文哪裡還能再顧著自己的惱恨,忙上前來給自己母親順氣,連同沈清梅也上來勸慰老太太。
老太太被扶著在榻上坐定,捏著帕子指著季海棠道:「你給我留下!」
季海棠脊背一抖,心道此次是惹怒了祖母,只能拿著帕子拭了淚,跟著立在老太太身側。
沈清梅也連忙捉了季嘉文並著幾位女眷告退。
老太太喝了口茶,順過了氣,臉上怒意卻更甚,罵道:「去給我跪著。」吩咐了秀云:「去摘條荊竹來!」
季海棠早知老太太要發怒,但聽見老太太要打她,還是忍不住心酸了一下,規規矩矩跪在了老太太腳下。
秀雲是看著季海棠長大的,哪裡捨得季海棠吃這苦頭,急忙勸老太太:「您別動這樣打的氣,她才多大點兒。」
老太太起眼瞧著眼淚汪汪卻咬緊牙關的季海棠,果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到了來是拍了大腿,戳著季海棠的眉心:「你這爭強好勝的性子是要吃大虧的。」說罷又呼呼咳嗽起來,咳得一張臉潮紅而不歇。
季海棠亦是心疼老太太的,眼淚順時滾出來,抱著老太太的腿,將頭伏了上去,軟糯求道:「是海棠錯了,求您彆氣著自己了,求求您了。」
她早練就一身哄人的本事,這話里是把老太太擱在心尖兒了,老太太也真是有點子氣都給她說得消了大半,這才緩緩平了那股咳嗽勁兒。
待老太太真平了氣,季海棠爬起來捉著趴子給她擦嘴,眼淚依舊是啪噠啪噠掉:「您別生氣。」
老太太但見她一張笑臉兒哭得通紅,更加捨不得,但不能讓她不知天高地厚,依舊是端了一張臭臉:「我老婆子是要讓你給氣死,鄭月這事兒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這樣的成年舊事也讓你翻出來,你還竄通你母親來幫著做這事兒,就是學了鄭月他們前幾日那一招,人證物證俱在,我老婆子也不得不秉公辦理!」
按理來說,季海棠阿娘死都是七八年前的事兒了,這些陳芝麻爛穀子哪能說翻出來就翻出來,何況聽他們說的那些個理由,真是站不住腳!但說是翻出來,也不定能查到這樣明白,老太太這一輩子見過的幺蛾子比季海棠耍過的還多,能不知道她動了哪些手腳?立馬兒將事情猜得清清楚楚。
季海棠說:「那他們能那樣對海棠,海棠不過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嘛。」說罷,乾脆又抽抽鼻子,鬧得真是可憐巴巴,她一股惡寒徐徐升來,察覺自己好像越來越適應死不要臉的裝嫩生活了~
老太太聽她還是爭強好勝,輕哼一聲,教訓道:「映蘭是你妹妹,到底不能太過反目,你這會子挑了她親娘的不是,她是要記恨你的。」
季海棠可豪氣了,張口就來:「那我也不怕她。」
老太太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在她臉上輕輕拍了一巴掌:「讓你胡扯!」
季海棠垂著頭說:「鄭月真不是好人,只是這麼多年都沒人來治她,此番她去了便去了,多給二娘子賠些嚼用以作補償。」
老太太想了一會兒,又嘆息一聲:「你這傻孩子,我只巴望著你別遇上那真真狠的人,只怕你這一身血肉得讓人家刮成血沫子。」
季海棠年幼喪母,那時她還不太知事,不記得自己也曾因骨肉分離而哭得昏天黑地,這會兒把人家這母女親情撥成了金銀嚼用,大抵是真沒怎麼當回事兒,或是當回事兒也是狠了心這樣做,在老太太眼裡這樣冷血不是什麼錯,只是少了溫情的人遇上比她還狠的角色是要吃苦的,老太太是憂心她。
誠然,季海棠卻不大上心這個話,畢竟她殺過夫君,弄瞎過婆婆~這人的狠性兒扎進了骨子裡,改也改不掉了。
季海棠也沉默了一會兒,抱著老太太的胳膊,出話來哄人:「您彆氣了,海棠不敢了。」
她這一番好哄,老太太雖心中擔憂,但亦未真的多罰她,還留她在屋裡吃了糯米糕才讓人給送回去。
……
當日夜裡,外面傳來消息:鄭月瘋了。
季海棠聽聞此消息,騰地從床上翻起,趿拉了鞋子要去清心齋看看,驚得一群婢子們急急忙忙給她披避風薄袍。
她走得急切,方要出門卻又冷靜下來,想了明白鄭月這「瘋」來得似乎太巧,自己也不大著急,遂稍事整理才不緊不慢過去。
才說到了清心齋,只有沈清梅先到,二人相互打過招呼,卻連鄭月的門也沒進,皆是立在門前那株三人合抱的老槐樹下,聽著裡面動靜兒。
一陣砰砰砸門聲從屋內傳來,又是哭喊叫喚,時不時是痴痴顛顛的笑。
沈清梅略蹙眉說:「這樣瘋癲的人,只怕都會手下留情,不會送走,何況送個瘋婆子出去,傳出去了卻不知說咱們府里誰對誰錯了。」
季海棠不以為意,臉上漠然:「她若是瘋癲,豈不是送走更好,省得看著心煩。」說罷,嘴角拉了一拉,笑得很是俏麗,偏偏不像個女娃娃。
沈清梅早見過她這副冷血亮麗的形貌,心頭想到老太太那處去,腹誹老太太怎麼能把個小女娃娃教成這樣,但卻不想插手此事,畢竟季海棠待五郎好,待她也是畢恭畢敬。
季海棠又道:「留著就留著吧,省得二娘子尋死覓活,倒也不怕她折騰。」
話落,聽見一陣腳步聲,原是二娘子提著裙子跑了過來,眼見得還未收拾打整,可想來得是有多急。
二娘子連禮也來不及給他們見,徑直撲向房門,直喚「阿月」,門內也是一陣砰砰聲,混著咯咯的瘋癲笑聲。
季映蘭叫人開門,門婢有些為難:「她瘋了,咱們不能放您進去。」
季映蘭發瘋似的紅了一雙眼:「誰說她瘋了!我撕了你的嘴。」
婢女被嚇得朝後一退,捏緊了手裡的鑰匙再也不動。
門內又是一陣嘻嘻哈哈笑聲,季映蘭手指扒在門上,從門縫裡看屋子裡,見門內一個只著單衣、蓬頭垢面的女人在地上打滾,她咬了咬唇,淚珠也滾出來,伏在門板上喚道:「他們都說你瘋了,可我不信,你不要瘋,你不要瘋,等我嫁出去就不會讓你受苦了。」
所謂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這方季映蘭哀哀苦求,饒是見過許多生離死別的沈清梅也不得不動了一下惻隱之心,出聲安慰季映蘭:「等她好些了,你再來探她。」
季映蘭轉過臉就磕在沈清梅腳下:「她沒有瘋,她沒有瘋,母親您說她沒有瘋。」
季海棠倒不是真的鐵石心腸,只是她挑不出自己的錯兒來,她將事情推成這樣不過是因為季映蘭他們就曾對她用了那些法子。
她面上沉了沉,轉腳進了佛堂。
佛龕上一尊金佛慈悲地垂眼凝視眾生,像是體味了每一個人的疾苦,金佛身旁還有一尊小小的玉佛。
季海棠一眼認出是季蘭芝送來的那盞玉佛,微微有些意外。她以為依著老夫人的性子,是不會將季蘭芝送來的佛供奉起來的。
她伸出纖細的手指細細撫上光潔的玉佛,輕聲問:「你怎麼在此處?你怎麼在此處?」
沈清梅安撫了季映蘭,到了門口,則見一抹白幽幽的月光斜打在廳子里,少女雙手合十,十分虔誠地向一尊小小的玉佛祈求。
這一刻沈清梅湧出一股說不出的複雜,頓了片刻,輕輕拍了拍門:「阿家和阿郎來了。」
季海棠淡然收回了手,從佛龕的陰影里出來,雪白月光打在那方柔嫩的面頰上,又是個俏生生的少女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