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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她鄉巴佬

  一室昏黃柔光,沈清梅替季嘉文寬衣,幾個婢女在一旁端泡腳水。


  季嘉文垂首見沈清梅那柔美賢惠側影,心頭一片柔軟,伸手捏著沈清梅的手兒,柔和道:「這些日子要辛苦你了,阿姊她就那麼個毛病,若是全天下人皆眼紅她,她就爽快了。」


  季嘉文甚少說人不是,說起來還挺溜,惹得沈清梅撲哧一笑,在他胸前輕輕推了一掌,轉身去床上坐:「你同我說這些做什麼?我既嫁給你,就得管事。」


  季嘉文也笑著跟了上去,挨著她坐,伸腳進盆里,一面握著沈清梅的手放在腿上輕輕捂著捂著,一面嘆息道:「也不知道她怎麼就把主意打到咱們頭上了,幾位娘子年紀都還小,我這個做爹的都不著急,倒是把她急得火燒了眉毛。」


  他今夜說話真真有些討笑,沈清梅又咯咯笑了一聲:「也就沾著了幾位娘子,才能把你急成這樣。」說到這兒,嘴角一咧:「你且放心,咱們這幾位娘子不會去受她那份兒氣。」


  她這樣說了也就是許了季嘉文,季嘉文稍感平和,想了想又道:「你可曾告訴幾位娘子此事?」


  「二娘子那裡知會了阿月,大娘子那兒沒說。」沈清梅又望著季嘉文:「都還是小娘子,怎麼好告訴他們這些?二娘子那頭,阿月是她親娘,自會幫著量,我總不能仗著正室的身份拘著他們,至於大娘子,有我和阿家看著呢……」


  沈清梅處事公正,且為人大度謙和,季嘉文十分欣慰,又聽她細細說了此事,更覺得沈清梅有理,伸手攬了攬沈清梅的肩膀:「其餘幾位娘子也罷了,只是海棠她早年喪母,需你多照顧。」
……

  清晨初陽才起,海棠院里歇了幾隻花斑雀,嘰嘰喳喳吵著,窗內海棠跪坐在席子上繡花樣。


  清音、如畫端了早食過來,望著窗邊那異常嫻靜的人兒也都奇了怪了,這主子往日里七拉八吼才會爬出被窩,今日起早了就不說,還能寧下性子練女紅.……

  兩位侍婢對視一眼,都覺得海棠有些怪裡怪氣,還是清音先提聲笑道:「娘子今日不是同何夫人約了出去走走么?怎麼還忙著練女紅呢?」


  海棠還是細緻地落針:「原是吳先生幫著潤色了花樣子,卻不知到底做個什麼好,昨兒跟他們閑談,想到了該將這錦繡做成什麼,得費些時日,就早早起來收拾一些。」說了一聲,又想起了什麼似的,抬眼望著清音:「你們去做兩個香囊穗兒來。」


  清音上前一步道:「您要做香囊?」


  海棠道:「做幾隻送姑母他們。」


  她這樣懂事寬和,兩個婢女自然也都感到高興,皆是笑著應下,又請著她先入案用食,害怕待會兒人家來請,這頭還沒收拾好。


  海棠也不急在這一時,入案喝粥,才吃了兩塊烙咸餅,正房那邊就派人來催,只好趕忙再漱了口匆匆出門。


  外堂中幾位女眷都聚集在鬱鬱蔥蔥的桃樹下說笑。


  季映蘭先瞧見海棠的身影,笑著喚道:「大姐姐來了。」


  今日海棠著了罩紗翠色襦裙,外是杏色半臂,斜搭了一段泛銀帔子,頭上總著簪珍珠雙螺巧髻,額間貼了只緋色梅花鈿子,又因她容姿俏麗,一路提裙而來,頗有幾分艷光。


  季蘭芝同何春華對視一眼,嘴角有些滿意的笑容:「大娘子生得真是好看。」


  何春華悄悄翻了個白眼,轉眼一笑,就拉了季映蘭手臂:「二娘子也漂亮,又是清秀又是美麗。」


  季蘭芝瞥了眼季映蘭,季映蘭身著六幅金粉繪彩裙,手上玉鐲盈盈,面上輕施脂粉,頭上也是雙螺髮髻,這一身打扮竟然比季海棠還要精緻許多,又是個清秀可憐的相貌,確實美麗,許是這女娃娃有心,可身份不是一件衣裳就能托起來的。


  季蘭芝唯笑笑道:「各有各的美。」


  海棠一到,先按著禮數行了禮,請了個耽誤罪,又掃了掃在場人物,發現他們季家的女兒只有季映蘭和她,便隨口詢問道:「三娘子、四娘子沒來么?」


  沈清梅道:「柳姨娘有些不舒坦,讓兩位娘子都留在身邊了。」


  季海棠才想說兩個小娘子愛熱鬧,昨兒柳姨娘還好好的,今兒怎麼就病了,但見這季蘭芝幾母女,也不想在外人面前論家事,便點頭笑道:「那咱們出去可得帶些小玩意兒哄他們。」


  季蘭芝「哎喲」一聲,親昵伸手拉了拉海棠:「你怎麼是這樣可心的人兒,昨兒來得匆忙,姑母還沒來得及同你好好說說話,今日你好好陪陪姑母。」


  海棠:「.……」


  這個姑母不是該看不起她這個鄉巴佬么?怎麼住了一夜就這樣親近了?這親昵勁兒不對啊!


  俗話說的好,天下沒有白來的好處,海棠並不覺得這是件好事,心頭升起幾分防範,面上溫婉微笑:「是海棠應該的。」


  沈清梅翹起的嘴角僵了一瞬,心頭有數,伸手拍了拍海棠的手臂,微笑有幾分加深:「你可要好好改你的性子,多向映蘭學學,在姑母面前丟了咱們的臉,可沒誰給你撐著。」


  沈清梅竟然囑咐她?海棠還是微微留了一下心,但也沒摸出個一二三來,心疑不定之下,乾脆伸手拉了季映蘭在身側:「阿娘說的是,你性子穩重,我多向你學學。」


  季映蘭靦腆笑道:「大姐姐說笑了。」


  幾人領著仆婢出得府門,乘上牛車,慢慢吞吞沿街看著風景,季蘭芝總是拉著海棠閑談,總是問些海棠愛吃些什麼,愛玩些什麼,喜歡用什麼樣的胭脂水粉,女紅學得可好……

  海棠一一答了,季映蘭在一旁聽的心煩,好不容易尋到機會,張口就道:「阿姐極為聰慧,就連不怎麼學的女紅,前些日子學了一個月也練得極好。」


  但凡女子都要學些女紅,不學就是無德,幾個女眷皆是心頭一干,沉默了片刻,何春華幸災樂禍挑了眼角:「那大娘子可是真聰慧,一個月就練得極好,便是在長安也極少有這樣的人物。」


  「不止呢,大姐還喜愛騎馬,央著阿爹買了匹汗血,時常和人去賽馬。」


  「是么,大娘子可真了不得。」何春華譏笑道。


  季海棠不搭話,她母親是個柔弱女人,動不動就垂淚傷懷,她總是不看不慣那一點,從小就擰巴著來,貴女間也悄悄玩過幾次騎馬打球,算不得守規矩,讓她辯駁,她不屑,讓她承認,她懶得!

  沈清梅卻開口道:「大娘子這樣也好,她性子強,比男兒也差不到哪兒去,我就不怕她吃虧。」


  季海棠眼角斜斜望去沈清梅,總覺得沈清梅今日有些不同.……

  季蘭芝打圓場道:「騎馬打球怎麼了?咱們長安城裡,那些貴女們聚在一起,也時常賽馬打球,我看以後咱們女人也能揭了面紗,到球場上光明正大地打球。」


  季海棠.……季蘭芝這話倒是沒說錯,用不了幾年,就會颳起一場女子賽馬打球的流行風,儘管女子還是掛著面紗……只是她實在不理解季蘭芝怎麼今兒處處替她說話。


  車裡幾張女人的嘴是吧唧個不停,硬生生把寬大的牛車熬成了戰場,季海棠聽得是要打哈欠,又聽車外一陣陣叫喊聲。


  「玉簪花,玉簪花。」


  她撂了帘子起來,望見個十二三歲的小郎君端著滿是玉簪花的簸箕,看他年紀小小,衣著破爛,自己身邊就有幾個爛銅板亂跳,便轉頭問幾位娘子買花否?


  幾位娘子鬥嘴也斗累了,難得海棠這樣主動做東,都笑著應下,喚了車停下,挨個兒跳下車,一人選了幾株玉簪花。


  一路行至蜀雲酒肆,幾人才下牛車,入了酒肆,跪坐在臨湖的案几旁,欣賞著外面湖光水色。


  酒肆小二來問:「幾位吃什麼?」


  沈清梅朝季蘭芝道:「何夫人是客,何夫人和幾位娘子點。」


  季蘭芝道:「我從長安來,不知蜀都有些什麼吃食,就讓大娘子點。」


  海棠也是有樣學樣,微微一笑,拉著季映蘭道:「映蘭涉獵頗多,讓映蘭點吧。」


  幾方推來推去,季映蘭也終於得到了一個表現機會,溫婉靦腆笑了笑,有些嬌嗔:「大姐姐取笑我做什麼?」


  沈清梅則先笑出來:「她哪裡是取笑你,你是幾位娘子里最有學識的,由你來點不是正好么?」


  最有學識.……海棠那條修長的黛眉挑了一挑,也跟著哄季映蘭:「你快些點吧,咱們可都還餓著呢!」


  季映蘭這才羞羞答答地說:「就上些桃釀,蜜汁龍眼,辣雞,糖蟹,糖魚。」說罷,又詢問在坐:「可夠了?」


  沈清梅道:「夠了,若是不夠,咱們待會兒再添。」


  不過兩刻,小二就上來一壺溫酒,一碟子方糕,一盤子蜂蜜龍眼,還有就是小塊辣油雞,黏絲絲糖絲兒蟹肉和酸甜魚。


  每人備了兩雙箸,一雙用於取菜,一雙用於沾口。


  幾人正邊吃邊聊,就又見小二來,端上裝了一支青白玉簪子的漆盤來。


  都停下來望著那玉簪,小二笑扯了一張精瘦臉皮,將漆盤遞給海棠:「娘子,有位公子說您愛玉簪花,不知這玉簪可合心意?」


  海棠呆巴巴望了眼小二,所以她出門是遇見了什麼人?要知道,她真的還只是個孩子啊!


  沈清梅和季蘭芝都呵呵笑起來,笑得海棠臉上也有些發紅,她伸手推了推那漆盤:「煩請告訴那位公子,奴已買玉簪花,再戴不下簪。。」


  小二倒也不為怪,嘿嘿一笑,又將漆盤撤了去,臨了去,又按自己油嘴的尿性誇道:「娘子生得如花,那公子生如美玉,只可惜襄王有夢,神女無心。」


  哪料到這小二這油嘴子誇起人來還文縐縐的,兩位年長的又咯咯笑著。


  海棠是真心有些羞臊,轉過臉去盯著外面猛瞧。


  何春華和季映蘭的臉色一樣平淡,都是一般年紀的女子,偏季海棠就被人大膽追求了,多少都有些不舒坦。


  何雪芳年紀稍小,不太知事,就興緻盎然地伸著脖子問季蘭芝:「阿娘,那個人為何送海棠玉簪?」


  季蘭芝伸著食指寵溺點了點何雪芳的眉心:「莫問,莫問……」轉臉和沈清梅道:「定是剛才買花時候,讓人看見真容了。」


  沈清梅點頭道:「也是個大膽的男兒~可惜海棠就不見上一面。」


  她這頭調侃,季蘭芝就虎了一下臉:「見他作甚?出門就送花,指不定是什麼登徒子,咱們海棠生得美,是該到長安那等高貴的地方去,便是做個誥命也使得。」


  海棠和季映蘭都猛地看向季蘭芝,海棠只是覺得季蘭芝今日太過親近,而季映蘭卻琢磨的是另一頭。


  何春華也跟著不陰不陽笑道:「這可不成,海棠這樣的人兒怎麼能叫外人肖想了去,依得兒看,阿兄也該成婚了,讓海棠做了兒的嫂嫂也好!」


  季蘭芝睨了何春華一眼:「你個鬼靈精,什麼都讓你安排好了!」


  話是怨怪著,可話里的確實無比贊同的意思。


  這衝擊是一波未過又來一波,海棠是半晌沒緩過來,抱著溫酒抿了口,略略平了平心緒,才將今兒這事兒疏通,難怪季蘭芝今兒對她是熱情非常,原來是打了她的主意,可她除了這張臉,也沒什麼可讓這「長安貴族」看得上了吧?


  不過說起她那個表兄,可真真是個風雲人物,前世何雨亭不僅官拜二品,更是在太子之爭中舉足輕重。


  她是個婦道人家,對朝中之事本不會知道太多,但那時她的父親在太子之爭中站錯了隊,被摘官下獄,她想找何雨亭幫忙,盧少陽害怕她拖累了他,不肯替她出面,她便親自上門求何雨亭,卻被門仆攔在門外,站在冷風裡等了半個時辰,才等到他御馬歸來。


  如今她都還記得.……那人身姿極為挺拔,披著玄色大氅握著鞭子同她站在樹下,脖子上簇著大氅的黑貂絨領子,微微抬著刀削似的下巴,斜拉著丹鳳眼角瞥著她,那種漫不經心如一層冰霜撲向她的面龐。


  「盧夫人多慮,城上將懸一十二顆人頭,絕無一顆是令尊的。」


  他說這話時,嘴角高高挑起,終於有了一絲笑意,只是那眼中依舊泛著冰冷,像.……一頭狼。


  海棠打了一個寒噤。


  她又瞧了眼沈清梅,但見沈清梅沒有笑,自己心頭也有底,沈清梅他們也不想她嫁過去,底氣足了些,就羞惱了似的,朝何春華怨憤道:「虧得你長我兩歲!你阿兄亦是我兄,兄妹情誼怎能亂說,若讓外人聽見了,豈不討人笑話?」


  何春華與季蘭芝一陣尷尬,季海棠這分明就是不願意!


  小小年紀就喜歡爭上風的何雪芳嘟了嘟嘴:「海棠不樂意么?我阿兄還不樂意勒,他在弘文館進學,過不了幾年就能做官。」


  海棠面上一層喜悅:「那可好,表兄能做官,給何家長臉,姑母如今也是表兄的嫡母,臉上也沾光呢。」


  當然只是「沾」光,那個何雨亭可是正室留下的,她這個姑母的兒子現在也才十二呢!不過……她是個傻傻的鄉巴佬嘛,她怎麼會懂呢?

  季蘭芝母女三人是真被她這蠢話氣得發慌,季蘭芝強拉著嘴角笑:「可不是么~不管怎樣講,他也得叫我一聲阿娘。」


  沈清梅忍不住翹了翹嘴角,又趕忙打圓場:「是呢,咱們都跟著沾光,不光是大侄兒,過幾年咱們還得沾四侄兒的光哩。」


  海棠也傻夠了,跟著沈清梅的話:「那可好,四表弟以後也做官兒!」


  季蘭芝張了張嘴,把胸中悶氣壓了又壓,擺出個平和臉色:「四郎是個聰明的,在長安又有人拉拔,定是比一般的子弟要強些。」


  海棠和沈清梅眼神交換,都有些好笑,合著這家人從小到老都愛炫,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兒,也敢拿出來亮相。


  二人順著這母女的話逢迎下去,好一會兒才擺平了此事。


  季映蘭在一旁沒說上兩句話,捏緊了金粉紗裙,臉上浮上一層淺淡的青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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