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詔書下達(三)
這個是個壞消息,雖然不用左宗棠負責,但是,太原這個紅河以北最大的城市陷落,那麼意味著,諒山,以及中國和越南的邊境,鎮南關,就暴露在了法國人的面前,一時間文武都已經盡數散了,後面出來了左宗棠的二兒子左孝寬,長子隨軍出征新疆,在阿古柏叛亂之時轉運糧草被敵軍偷襲重傷辭世,三子在北京兵部為官,四子在同文館讀書,日後準備走外交的路子。守在跟前盡孝的就是左孝寬了,他是學醫的,身上還有一個太醫院太醫的身份,跟在左宗棠身邊伺候父親,他出來先是診脈,然後對著左宗棠說道,「父親大人的身子雖然是康健,但是若要主持征戰之事,兒子怕父親的身體支撐不住。」
「不要緊,我又不是要披掛上戰場,那裡就這麼嬌弱了,鞍馬多年,不差這麼一回,」左宗棠精神抖擻,「我這番南下,家裡頭的人覺得我是被貶出來的,其實我只不過是早些在南邊做準備而已,對法一戰,已經是早就要進行了,別人還不知道,我卻早已清楚,西聖是決意要和法人作戰了,長沙,到底是離著越南近些,」左宗棠站了起來,左孝寬要攙扶於他,被他一把推開,「你們還小心翼翼,趴著我發怒,我倒是吃得好睡得好,因為我知道,這一戰,必然是要老夫來打的。」
「你的父親,我最計較的就是名利,妥妥的大俗人一個,」左宗棠背著手進了后廳,「昔日和曾文正要比高低,無非也是為了爭奪一個名聲罷了,我時常想著,平了阿古柏,再幫浩罕復國,這都算不得什麼正經的軍功,和曾國藩克滅金陵的,平定東南的功勞相比,怎麼還是差一些,原本是怕這輩子就沒機會了,留在京師裡頭和人鬥來鬥去,這輩子也差不多完了,既然今個給了機會,那老子自然要把握住,日後到了九泉之下,遇到了曾文正,也不能讓他說了嘴去。」
兩個人慢慢走在游廊上,左宗棠雖然是居家休養,可凡是軍機處的奏報文書之類的,京中都會抄送一份到左宗棠這裡,平時里都是左孝寬管著這事兒,左孝寬也不是一味看病的醫生,政事上多少懂一些,「打仗要花銀子的,現在這銀子只怕是不夠啊。不然父親大人也不會要湖南這裡,把藩庫提空了。」
「是沒銀子,不過那不是我該頭疼的事兒,橫豎若是沒有銀子,也只好是和昔日一般,讓別人去借錢,胡雪岩在上海,錢莊那麼多,和洋人們熟,只要仿照平叛阿古柏一樣,問洋人們借錢,胡雪岩是必然會做這件事的,只是,還不到那個時候,洋人們的胃口大,不好滿足他們。明日我就先下命,把幾個省的藩庫盡數凍存,沒有我的條子,什麼人都不能用。至於銀子嘛,總是要讓西聖去頭疼才是,我在前面殺敵,她老人家在後頭準備好銀子,各司其職嘛,我的工作就是花錢、花錢、再花錢,怎麼籌錢的事兒我可不管咯。」
這一日軍機處的議事到了夜裡的八九點鐘,在收到太原城陷落的電報之後,慈禧太后揮手,散了今日的議事,「一日之內就失了太原城,接下去,咱們這些人還有的累,今日先退下吧。」
「嗻。」
「還有一件事,」慈禧太后突然想到了什麼,「恭親王福晉瓜爾佳氏不慎病亡,恭親王雖然被免了一切差事,但是親王尊貴體統還是在的,宗人府那邊,五爺你出面去探望一番。」
這話是什麼意思?大家不免要暗地裡揣度著,只不過沒人說話,軍機大臣和御前大臣一個個退了出去,只留下來了王愷運一個人,慈禧太後站了起來,疲倦的走到了東暖閣,坐在了炕上,夏守忠輕輕的給脫了鞋子,慈禧太后盤腿坐在了炕上,閉目養神,王愷運跟了進來,袖手站在地上候著,過了一會,慈禧太后睜開了眼睛,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嘴角扯起了一抹笑意,她歪在了炕上,「這個摺子,你藏了幾天?」
「回西聖的話,寶廷的摺子是昨日進了,我藏了一日,」王愷運坦白的說道,「今日知道西聖叫起,微臣猜到是北寧那裡有變故,而且必然是不利的戰局,所以趁著今日這個時機拿過來。」
李蓮英垂著手站在邊上伺候,慈禧太後點點頭,「北寧之事,果然是不順,那兩個蠢貨,」慈禧太后的聲音轉向陰沉,「居然做了這樣的事情出來,三法司那裡你去打招呼,我不許這兩個人還能活著!」
滇、桂兩省巡撫,看來是在劫難逃了。慈禧太后這會子放鬆了下來,才覺得自己身上渾身酸痛無比,「恭親王去職,但是他的勢力還在,我也不是說凡事都要處置掉,只要他們不要阻攔我的旨意,自然不會動他們。」
她這會子雖然是身體極累,但是心裡卻是不住的感到愉快,瓜爾佳氏的確不是自己殺的,但是恭親王歸罪於自己,給了自己一個口實,這當然只是表面上的緣故,內里大家都知道,是因為恭親王對太后不敬固有此番變故,但是詔書上,這件事一點也沒寫。
最重要的原因,是她開始忌憚恭親王了,這麼多年的領班軍機大臣,的確已經是威脅到了自己的存在,如果兩個人通力合作,在大部分的時間和目標上步伐一致,長期盤踞在軍機大臣位置上的恭親王的確不算什麼,可是,現在兩個人有分歧了,無論在八旗事務上,還是在對法的態度上。
寶廷的摺子,和瓜爾佳氏之死,不過是一個導火索而已,最關鍵的問題就是兩個人的執政理念有所不和了,在北寧大敗這裡,如果恭親王不是存了這樣不願開戰的心思,恭黨的兩個巡撫,就不會做出這樣的蠢事來。
「罷了,如今一拍兩散,倒也便宜,」慈禧太后嘆了一口氣,神色有些古怪,有些解脫卻又是有些傷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