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順而化之(一)
「王爺,」寶鋆說了一大堆埋怨的話,見到恭親王依舊不發言,不免有些著急,「您是議政王,又是領班軍機,如何能讓他這樣繼續無禮下去?昔日李保定就算是再桀驁不馴,但也不會如此在軍機處要權。」
「配蘅啊,」聽到寶鋆的話,恭親王說了一句,「你要我說什麼?軍機處如今有幾個人是跟著我的?」
寶鋆看了看恭親王,恭親王的臉上有些無奈的表情,這才似乎明白了什麼,「啊,是是,您說的極是。」
恭親王慢慢起身,在殿內踱步,「光緒二年,文祥病逝了,沒過幾個月,朱學勤也去了,他不過才五十二歲,哎,說什麼恭黨恭黨,如今瞧瞧還剩下多少人了?」恭親王發著牢騷,「胡林翼倒也勤勉肯干,又是湘人領袖,但,哎,咳血之症複發,光緒五年也就走了,李鴻藻回家丁憂。同治中興的幾個軍機大臣,就剩下咱們兩個,所幸,」恭親王嘆了一口氣,「配蘅你的身子還算硬朗。」但是寶鋆也已經是七十四歲了。
「是啊,之前倒是不覺得,」寶鋆有些感傷,「王爺您這麼一說,還真是,桂公、曹公、文公都這樣一一去了,人家都覺得軍機大臣手握天憲,必然是鮮衣怒馬富貴之極的生活,卻不知這軍機大臣,權柄是大,事務更是繁雜啊,更別說****要被彈章彈劾了。」
寶鋆性子開朗,只是微微傷感,卻馬上把傷感拋到了腦後,論起來了如今的軍機處現狀,「李保定回家丁憂,還以為是得了便宜,咱們終於可以自在些,沒想到,去了冷麵神,來了大鬧天空的孫悟空!」寶鋆十分不滿,「左宗棠挾西北大勝之功,入直軍機,橫衝直撞,誰都不放在眼裡,原本以前還好,可是他在地方久了,人脈實在是經營的不淺,就看著景廉和王文韶就知道了!」
王文韶是浙江杭州人,原本就在浙江地方官場出道,平定太平天國之中立有大功,是浙江巡撫王有齡的得力助手,之後又受左宗棠保舉推薦,去了湖南當巡撫,在湖南巡撫任上安置流民,剿滅小股的叛亂,治理湖南六年,政績突出,旋即入兵部擔任侍郎之責,又讓他入直軍機,在兵部能夠制衡一二,這也是為了分江忠源的權柄,免得湘人過度保持軍政。
還有景廉,不用說,更是在新疆和左宗棠一起共事過的,雖然他是旗人,凡事也以恭親王為尊,但也要看左宗棠的意見以作參考,如此以來,在軍機處和稀泥的時候居多。「他倒是比昔日的曾國藩還要厲害了!」
「軍機處就這麼幾個人,」恭親王說道,「他佔了一個半,論起來,和咱們差不多人了,當然可以橫衝直撞了。哎,小山在的時候還好,凡事總能出謀劃策,可如今他又病著,你去瞧過他了嗎?」
寶鋆點點頭,「瞧著不好,已經是病的昏昏沉沉的了,」他有些慚愧,「我實在是沒用,幫不上王爺。」
「不能如此說,配蘅公已經是忠心為國了,」恭親王安慰他道,「你的長處誰都知道的,何須如此說,小山病的不是時候,」恭親王搖搖頭,「外頭的大事那麼多,英國法國俄國都有事務要辦理,國內又有大災,接下去還有八旗的事兒要辦,哎,我少了這麼一位張子房,實在是不知道如何處置了。」
「英國皇太子來華一事,王爺是什麼個意思?」
「我沒有什麼意思,就聽總理衙門的就是。」恭親王說道,「繼續談下去就是,你說的對,李鴻藻馬上就要回京了,太后要不要他回軍機處還不知道,不管他回不回軍機處,他頭上的大學士頭銜總還在的,這種小事情,我不能表態,對著洋人們強硬,總理衙門不能辦事,對著外頭軟了,又被人罵軟腳蝦,我要去得罪人做什麼,讓他們處置就好了,左季高如此厲害,聽到李鴻藻返京,不是也偃旗息鼓了?」
寶鋆也有些無奈,「太后自從英宗皇帝逝世之後,對著清流似乎又縱容了起來,科舉考試招錄進士們裡頭,保守的人也不在少數,李鴻藻這個清流領袖,如今可實在是顯赫,就算是回家丁憂了,依然是一呼百應。」
「這事兒他們去做就是,還有這八旗的事兒,太後知道我不願意得罪人,所以就交給了別人,」恭親王微笑,這時候他也不在乎左宗棠的無禮,「論起和光同塵,和睦同僚的本事兒,大約左季高還是要向我學一學。」
「八旗的事兒,真是馬蜂窩,」寶鋆有些幸災樂禍,「還好沒有交給王爺,這事兒如何能沾染?王爺還是辦好越南的事兒才好,這事兒若是做的好了,可遠比什麼跪拜的禮節,還有什麼八旗改革的事兒要來的快,名聲也好聽。」
「是這個理,」恭親王點點頭,「越南的事兒,絕不能就這樣算了,法國人之前繞過咱們和越南簽協議,那時候大清無暇顧及外頭,倒也罷了,如今怎麼容忍法國人還如此行事,別的不說,總要保住越南這個藩屬國才是。」
寶鋆點點頭,「曾國荃在兩廣當總督,想必也不會給法國人好臉色,給法國人一些壓力也好,免得他們還以為我們好欺負呢。」
「這事兒叫總理衙門盯著就是,」恭親王吩咐道,「你叫海關總署,對著法國人挑剔一些,赫德想必也是樂意瞧見法國人吃癟的。」
寶鋆應下,又問,「李保定要回京了,王爺的意思,要不要讓他進軍機?」
「李保定不管入不入軍機,都有他的分量在,我原本是不耐煩看到他的,」恭親王微笑道,「只是今日看著左季高似乎有些忌憚李保定,我倒是覺得他倒是可以回來,制衡一二,他入了軍機處,免得在外面站著說話不腰疼,盡給我們搗亂。」(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