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 父女
梁溯寒本來對李蘭芷的話將信將疑,但當他從西南方向衝入劍陣中時,十三暗劍頓時手腳大亂,互相間的配合被打亂,密不透風的劍陣被撕開一道口子。
十二暗劍覺察有異,這套劍陣是劍宗掌門大劍主陽元濟親自傳授,從未輕易在人前展示,自他們會了這套劍陣,無往不利,合十三人之力對付一人,絕少失手,現在雖然少了一人,但劍陣的威力並未減弱多少,一個明氣境的韋一物當然不在話下。
但這個刀客小子就有些出乎他們的意料了,自闖入劍陣後,勢如破竹,強大的劍勢瞬間如風中飄萍。
“先殺那小子!”領頭之人也知道厲害,放任梁溯寒不管,整個劍陣都會被他鑿穿。
四把暗劍繼續圍困韋一物,剩下的八把掉頭對付梁溯寒,整個劍陣完全亂了陣型,在他們眼中,梁溯寒就算再厲害,也絕對敵不過這八個人。
正常情況下也的確如此,但梁溯寒覺得自從闖入陣中,大地就一直有一股綿長的力量在默默支持著他,與他身體的勁氣相連,到了這個時候,他才明白那小姑娘所言非虛。
夏天的暴雨來的快去的也快,電閃雷鳴之後,暴雨突然停止,就像有人從天上潑了一盆水下來。
八把黑色長劍刺向梁溯寒。
在一旁隔岸觀火的李蘭芷掩住口鼻,驚呼道:“小心!”
不用眼睛看,梁溯寒就知道這八劍的方位角度力道和虛實,一切發生在地麵上的事都通過大地傳到他的耳朵裏。
修煉了這麽多天的百式刀法,在這一刻才真正的爆發出來,刀光忽然在地麵綻放開來,八劍還未近身便被淩厲的刀芒逼退。
“好刀法!”韋一物眼神大亮,作為一個純粹的劍客,見到如此刀法,自然有些見獵心喜。
事到如今,十三暗劍的劍陣已經完全沒了章法,被壓製的韋一物漸漸突出重圍。
“少劍主,這名刀客絕不能留,還請少劍主以劍宗的千秋大計為重!”在場的十二人,沒有一人嘴唇有動作,聲音卻清晰傳來。
韋一物眼神裏閃爍著莫名的光,此刻的他也陷入深深的糾結中,自陽元濟上位以來,壓製刀客是劍宗幾十年來不便的宗旨,但作為一個武者、一個劍客,他個人從對刀客的深惡痛絕,演變到現在的同情,他從梁溯寒身上看到了刀客並非全是邪惡下作之徒,和劍道一樣,刀道並無差別。
受他的性格所累,這些想法絕不會宣之於口。
領頭的暗劍見韋一物沉眉不語,以為是在猶豫不決,“少劍主莫要忘了當年淩天仇之禍!”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韋一物就想起了劍聖百裏長青,其實當年百裏長青斬殺淩天仇後,並未刻意針對刀客,一切都是在陽元濟上位之後發生的,“我已經說過了,此人由我帶回劍宗,在大庭廣眾之下交由大劍主當麵處理!”
“少劍主固執己見,難不成是與這刀客有私?我一定會稟明大劍主你今日的所作所為!”
韋一物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其實雙方雖然拔劍相向,但韋一物一直顧念著同門之情,沒有下死手,多以防守為主,但這句話已經將他逼到了牆角,一股殺氣忽然就彌漫起來。
為首劍客冷笑道:“少劍主好自為之!退!”
十二名劍客飛快的脫離戰鬥,如鳥獸消失在夜色中。
梁溯寒本想追擊,但見他們撤退也是互相掩護,此時已不是糾纏的時候,便收了青狼刀,對韋一物拱手道:“多謝少劍主。”
韋一物眉頭一挑,表情冷漠道:“謝我什麽?如果不是你,我今天隻會更加狼狽。”
“蘭芷多謝兩位搭救之恩。”到底是大家閨秀,年紀輕輕便知書達理。
韋一物態度生冷,看都沒看轉身就走。
梁溯寒也沒見怪,李蘭芷不清楚韋一物的脾性,覺得這人過於冷漠了,剛要嘀咕兩句,卻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三人回到府衙,李賀一見到自己的女兒,就像活過來一樣,恢複了往日的神采,“梁兄弟,大恩不言謝!”他生性灑脫,心中隻有感激。
梁溯寒謙遜道:“李大哥何必多說?”
此時馮子堂也被人救了回來,身體雖然看不出異樣,但眼神依舊不太靈光,“梁、兄弟救命、之恩,馮某、沒齒難忘。”
見他也沒什麽大礙,梁溯寒心中再無擔憂,拱手對諸人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二人在邯州耽擱了些時日,明日便要啟辰。”
韋一物忘了一眼一聲不吭的韋一物道:“梁兄弟何必著急?邯州雖非世外桃源,但也算的上一方淨土,梁溯寒何不留在此地?”他態度誠懇,沒有半分虛情假意。
韋一物冷哼一聲表示不滿。
就算沒有這聲冷哼的提示,梁溯寒也不可能留在此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而他將麵對的是自己的命運,一個刀客,“李大哥心意小弟心領了,邯州眼下雖安,但那些人是不會放過的,大哥以後還需謹慎為妙,小弟此去,若是還能生還,必來拜見大哥!”
見梁溯寒說的真切,李賀也不好挽留,滿臉的惜別之意,“大哥知道了,看的出來,兄弟絕非池中之物,異日必有龍飛之事!”
兩人回到住處,稍微收拾一番,便要乘著夜色離去,人情就像是一團亂麻,永遠都糾纏不清,而且他也不喜歡這樣的場合。
兩人剛出院子,就見一個瘦小的身影在門前徘徊,見了梁溯寒,便親切喊道:“梁大哥!”
居然是蘭芷,梁溯寒有些莫名其妙,“你這是要幹什麽?”
她剛逢大難,一夜未眠,臉上還帶著疲倦,“我跟父親說好了,跟你一起去靈浮山!”
韋一物轉過臉去,假裝視若不見。
梁溯寒一陣頭痛,“你去靈浮山上幹什麽?”李賀將她視若珍寶,怎會放她這樣一個弱女子出去闖蕩?
蘭芷卻道:“我父親什麽都聽我的,再說我留在邯州,隻會成為父親的軟肋,而我去了靈浮山,有你們兩人保護我,又怎麽會有壞人敢動心思?”
這似乎是一條說得過去的理由,但梁溯寒怎麽也不會相信李賀會讓她跟自己走,“你不要胡鬧了,靈浮山是什麽地方?你去幹什麽?”
蘭芷小手叉腰,怒道:“我怎麽就去不得了?再說靈浮山上不是有女弟子嗎?我拜入劍宗總可以了
把?說不定將來你還不一定是我的對手!”
正在猶豫,卻聽得韋一物道:“你要拜入劍宗?”剛才和十三暗劍爭鬥的時候,他也聽到這小姑娘的話,雖然她不會武功,的那似乎對奇門術法有獨特的天賦,這樣的人正是劍宗所缺。
“不行,她一個弱女子,跟我們去靈浮山豈不是太危險?”經過這次之後,想必組織會派更強大的力量來對付自己,而那個十三暗劍也不會收手的,自己本就是泥菩薩過江,又何必牽連一個小姑娘。
蘭芷滿臉不高興道:“誰是弱女子了?”說罷,還故意挺挺胸。
在這麽糾纏下去,天可就要亮了。
這麽一個小姑娘,打不得罵不得,梁溯寒實在感到頭痛,“總之不行,沒有你父親親口答應,你哪都不許去。”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李賀的聲音傳來,“梁兄弟,我答應了。”
梁溯寒目瞪口呆,他有些不相信李賀真的是蘭芷的父親?天底下怎麽會有這樣的父親?“李大哥……”
李賀和一個老仆從院子的拐角處走出來,對梁溯寒的不辭而別也不介意,笑道:“女大不由爹,我這女兒散漫慣了,正如她所言,留在邯州,隻會令我分心,跟你去靈浮山,我反而放心。”
蘭芷笑嘻嘻的拉著自己父親的手,得意的望著梁溯寒,”這下你沒話說了吧?”
“李大哥不要兒戲。”梁溯寒準備作最後的努力。
但他父女兩人像是鐵了心一般,“梁兄弟不要擔心什麽,命由天定,你們放心的去吧!”
有了這句話,梁溯寒真的不好說什麽了,隻能苦笑著向李賀告辭。
李賀原本準備了一些金銀做盤纏,但梁溯寒和韋一物都不怎麽缺錢,各自牽了一匹健馬,原本以為蘭芷弱質嬌柔的女孩兒,沒想到風姿颯爽的翻身上馬,熟練的扯住韁繩,對自己父親拱手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父親不用送了。”說罷,抖動韁繩,馬兒穩穩的邁開四蹄,奔馳而去。
這句話明顯是學著梁溯寒的口吻說的,李賀哈哈大笑,梁溯寒隻能按住心中的疑慮,對李賀道:“隻要我有一條命在,一定護得小姐周全。”
李賀擺擺手道:“常言道,富貴在天生死有命,梁兄弟何必拘泥,你有你的造化,蘭芷也有自己的際遇,我這個做父親的,怎可因為愛女心切而限製她的羽翼?”
梁溯寒暗想李家的這對父女真是與眾不同,尋常官宦人家的女兒,都是養在深閨,每日教些相夫教子的規矩,哪像他們這般灑脫,既然人家話已經說明,梁溯寒也就不在囉嗦,跨上健馬,“李大哥保重!”
“梁兄弟保重!”李賀回禮,望著梁溯寒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主人似乎對這個刀客很看重?”一直垂著腰的老仆輕聲道。
李賀收回自己的目光,“關西李家的奇門術法傳到我這代算是廢了,幸好蘭芷天縱奇才,也算是繼承了衣缽,她看重的人,我又怎會不看重?”
“恭喜主人。”老仆風霜溝壑的臉上也湧起一絲笑容。
李賀卻沉下臉去,“這個無欲天宗好大的膽子,真以為我李某人是個好欺負的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