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暗流
顧鋒正嚇了一跳，其他三人沒有任何動靜，兩個中年男人正打著呼嚕，而那個滿身白毛的人從未動過一下，他以為時自己的幻覺，又或許鬧鬼了？
“年輕人，劍不是你這樣耍的。”兩道渾濁的目光從白發中射出。
顧鋒正一陣驚訝，“你是個活人？”
這話一出口，旋即就明白失言了，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他又反問道：“你會劍法？”
白毛人抬起頭，這個動作有些呆滯，給人的感覺像是一塊石頭在緩緩挪動，“劍法不過雕蟲小技，你連這都耍不好，還是不要出來丟人現眼為妙。”
顧鋒正到底是個少年，被他這般鄙視，心中自然不忿，把劍遞了過去。
“怎麽，你想偷學老子的劍法？”白毛人渾濁的目光從濃密的毛發中穿出，盯著他手中的長劍。
顧鋒正難得的有了說話的興趣，“哼，你這個樣子會劍法？”
白毛人哈哈大笑起來，“你小子可不要看不起人，想當年，這靈浮山上誰不怕老子？陽元濟那小子跟老子提鞋都不配！”
顧鋒正收回長劍，奇道：“你認識大劍主？”
“什麽大劍主小劍主的，不過是一群趨炎附勢的小人而已，等老子出去了，一定要將這群王八羔子打得稀裏嘩啦。”白毛人憤怒道。
顧鋒正隻當在陪一個瘋子說笑，“你還出的去嗎？”
白毛人斜視了他一眼，“信不信老子現在就出去耍耍？”
一向很會控製自己情緒的顧鋒正這次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你若是能出去，我給你磕三個響頭！”
白毛人“謔”的一身站起來，他全身衣服早就爛的不像樣子，濃密的白發垂了下來，竟然遮住了膝蓋。
顧鋒正有些害怕了，“你、你要幹什麽？”
白毛人的臉上除了一雙渾濁的眼睛，全是白色須發，“走，老子帶你出去瞧瞧！”
說罷，挪動自己腳下的石板，頓時露出一個臉盆大小的洞口。
顧鋒正目瞪口呆，“你……”
“你什麽你，跟老子來，別耍賴，出去先給老子磕三個響頭！”說完，白毛人自己先跳進去了。
顧鋒正轉頭看了看熟睡的另外兩人，見沒什麽異樣，也跟著跳了進去。
洞中一片黑暗，隻能容得下一個人爬行，顧鋒正身體瘦弱，倒也來去自如，跟著前麵一道朦朧的白影爬動，過不多時，就感覺到前方夜風習習，已經到了出口。
跳出洞口，邊見到朗朗星空，樹木在夜風中沙沙作響，遠處群山間，一輪明月低垂，靈浮山本就是鍾靈毓秀，匯集了中土所有的靈氣，在這寂靜的夜裏毫無保留的展示出來，被關在劍奴營這麽多天，還是第一次見到靈浮山這麽美好的夜景，一時間不由得恍惚起來。
白毛人渾濁的眼睛也在婉約的月光下逐漸清明起來。
回過神來的顧鋒正“咕咚咕咚”給白毛人磕了三個響頭，十分恭敬，宛如在跪拜自己的長輩，“前輩為什麽不逃？”
“逃？”白毛人眼睛裏也氤氳著一層月光，“我花了十年時間挖出這條密道可不是為了逃。”
“那是為什麽？”顧鋒正很不理解，拿到他還有什麽其他的圖謀。
白毛人的眼神又藏在他濃密的須發中。
就在顧鋒正準備繼續追問時，忽然聽得身後傳來一陣少女銀鈴般的笑聲。
顧鋒正亡魂皆冒，若此時被劍宗的人抓到，那就真是萬劫不複了，回頭，隻見隨風擺動的樹梢上立著一個身材修長的女子，帶著麵紗，正目光炯炯的看著他們，“是你？”
從萃靈峰出來的人，誰不認識這位性情古怪的未來掌門夫人？但顧鋒正覺得，陽元濟好像對這位未婚妻並沒有太多的興趣，至少他在萃靈峰時從未見兩人說過話，但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無憂盯著顧鋒正道：“你小子果然不安分。”
山下已經傳來巡夜弟子走動的聲音，但整個靈浮山何其之大，他們絕不會注意到半山腰上還有人在。
無憂的聲音帶著少女特有的慵懶，“你們兩個三更半夜的準備去做什麽壞事呢？”
劍宗規矩森嚴，到了夜裏，尋常弟子根本不允許在山門間遊蕩。
白毛人忽然開口道：“小姑娘，你最好不要多管閑事。”說話的語氣既不想威脅，也不想勸解，彷佛隻是隨口說了一句不相幹的話。
無憂眉頭一挑，“怎麽時多管閑事呢？你們若是想逃離劍宗，最好把我也帶上，否則我可是會喊人的！”
顧鋒正一愣，劍宗的掌門夫人，多麽顯赫的地位和身份，多少世家大族的女人們夢寐以求的東西，沒想到這女人一點兒也不留戀。
白毛人似乎一點也不驚訝，“我可沒說想逃走，我們隻是出來散散心，透口氣，順便練練劍法。”
無憂眼神裏藏著笑意，“那好吧，你們繼續散心透氣練劍，當我不存在就可以了。”
白毛人果真當她不存在，毫無章法的揮舞著四肢，顧鋒正本以為他是個什麽高人，沒想到他舉手投足之間完全沒有半分武者氣勢，反而像是西北山野間條大神的神婆，現在他有些後悔上了這人的賊船。
無憂站在樹梢上，一點兒也不著急的看著白毛人亂跳一氣，“我倒要看看你能裝到什麽時候！”
白毛人覺得自己也差不多了，又鑽回地道，顧鋒正愣愣的站在那裏，暗想她既然也想逃出去，應該不會將這個秘密說出，也隨著白毛人鑽回地道。
夜已經很深了，無憂打了個哈欠，瞄了地道一眼，足尖一點，便在樹梢間躍動，也隻有在這個時候，她才感覺自己的是無拘無束了，她很明白自己的處境，看似尊榮，在靈浮山上可以為所欲為，但隻要自己的腳踏出山門，就一定會受到阻攔。
花家決意要跟劍宗綁在一起，沒進入劍宗以前，她覺得站在花家的立場上看，這樣做無可厚非，但在靈浮山上小住了這段時間，她已經感受到劍宗也不是一團和氣，似乎潛藏著一股暗流，最重要的是，她覺得陽元濟這個人並不像表麵那般溫文儒雅，花家這個時候與劍宗結盟不是一個很好的
選擇。
事實上，她也明白家族的考量，雖然當今大殷皇後正是她的姑姑，但大殷自身都是風雨飄搖，花家也有自己深深的隱患，天下看似安定，實則已經到了風口浪尖，各種隱藏的勢力都在蠢蠢欲動。
就這般想著，人已經越過了幾個山頭，一些劍宗守夜高手本想攔截，但見是無憂，便沒了動靜，他們早已習以為常，每隔三兩天，這個未來的掌門夫人便會在深夜中滿山亂跑，掌門大劍主知道這件事，卻從未表態，由於是在深夜，知道的人不多，沒有人會傻到去攔截無憂，劍宗比任何地方都講究尊卑和身份。
很快萃靈峰便在眼前，無憂悄無聲息的回到自己房間，兩個貼身侍女早已睡下，根本不知道她的外出。
隻是當她進入屋中時，赫然見到桌邊坐著一個黑衣蒙麵人。
“我等你很久了。”聲音中帶著莫可名狀的威嚴與老成。
無憂看著來人，有些不明所以，隻要她大喊一聲，萃靈峰的守衛就會立即趕來，隻是她腦海裏剛剛湧現這個念頭，就感覺自己全身被一根看不見的繩索捆住，這下令她心不由得跳動起來，“你想幹什麽？”她雖然不是化境高手，但對方能無聲無息的製住她，修為絕不在天命高手之下。
蒙麵人其實什麽都沒有做，他靜靜的坐在那裏，從無憂進來起，他連動都沒有動一下，“無憂姑娘不必驚慌，我是來幫你！”
無憂有些想笑，三更半夜，強闖自己閨房，有這麽幫人的嗎？“閣下請自重！”
蒙麵人直接挑明來意，“我知道無憂姑娘並不甘心嫁給掌門大劍主，我可以幫你。”
不願意見到陽元濟和花家聯姻的人很多。
無憂不是蠢人，卷入這種紛爭裏來對她和花家都沒有什麽好處，不過她是一個好奇心很重的人，試探的問道：“劍宗和花家定下的婚事，你能做什麽？”
蒙麵人輕笑兩聲，“劍宗乃是百裏長青創立，陽元濟不等於劍宗，當年若不是他使了陰謀詭計，劍宗之主的尊位輪不到他頭上。”他頓了頓，似乎不想繼續往下說。
當年百裏長青突然消失蹤跡，劍宗對外傳言是歸隱，然後陽元濟憑借一封百裏長青留書莫名其妙的成了掌門，陽元濟從此水漲船高，一躍成為劍宗勢力最大的人，其他劍主一直耿耿於懷，但懾於當時的形勢和百裏長青的留書，也就捏著鼻子認了。
無憂道：“難不成你覬覦劍宗掌門之位？”
蒙麵人朗聲大笑，“誰做掌門都要靠本事說話，至少不應該是陽元濟來做！”
無憂這才明白對方的野心與企圖，隻是這些跟自己有什麽關係？作為花家的人，她絕不會摻和這等事情。
蒙麵人似乎看出了無憂的擔憂，繼續說道；“我來找你，更重要的是想請姑娘幫我一個忙，無論成敗，花家都不會卷入這場是非中，姑娘的清譽也不會受到半點損害！”
倘若陽元濟真被拉下馬，她這未來的掌門夫人自然也煙消雲散。
隻是事情真會這麽簡單嗎？無憂眼中升起一抹亮光，“你想要什麽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