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 劍奴
鎮天王和梁溯寒出現在祭壇時,其他人俱是一愣。
玄機子舔著臉道:“恭喜鎮天王戰勝天殃,解救漠州百姓。”
這一臉的阿諛奉承令人作嘔,鎮天王自視極高,不屑與他說話,但伸手不打笑臉人,也沒有嗬斥此人,畢竟玄機子在天都是有身份的人。
玄機子討了個沒趣,卻一點兒也沒受影響,柯道衝同為道門中人,實在看不下去了才開口說道:“鎮天王解救滿城百姓,功德無量。”
蕭銘看到梁溯寒無恙,心中也是一陣高興。
鎮天王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的臉道:“不好意思,救你們和這滿城百姓之人不是我,而是他!”他指著梁溯寒,梁溯寒一臉的惶恐,他覺得自己隻是一個旁觀者,根本沒做什麽。
韋一物眼中升起火星,他推開蕭銘的攔阻,走到梁溯寒麵前直接問道:“你有何德何能除掉天殃?”
滿場天命強者都束手無策,甚至連鎮天王都一度灰心喪氣,沒想到一個化境刀客解決了一切。
其他人的目光也落在梁溯寒身上。
梁溯寒深吸一口氣道:“鎮天王前輩謬讚了,在下不過是機緣巧合。”
在這個問題上他並不願意多說什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玄機子又是一臉諂媚,“梁公子少年英雄,前途不可限量。”
沒想到這句話一出口,韋一物當場臉就沉了下來,“刀客畢竟是刀客,還請閣下跟我到靈浮山走一趟!”
到了這個時候,韋一物仍舊沒有忘記的職責,梁溯寒卻覺得這聲“閣下”已經比剛才的態度好太多。
蕭銘擋在梁溯寒之前,“少劍主,我這朋友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
柯道衝也幫襯道:“少劍主,得饒人處且饒人。”
韋一物道:“在下絕無害他之心,我們劍宗向來光明磊落,或許他受了我們劍宗的教誨點化,從此棄刀如劍,到時候也是我們劍宗的一員。”
蕭銘深知梁溯寒為人,絕不是輕易改變心誌之人,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會改變,還要再勸,卻聽鎮天王道:“刀劍水火不容,你們護的了他一時,難道能護他一輩子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拿起刀,就注定要麵對這些!”
梁溯寒之所以能在西北逍遙這麽多年,全是因為組織行事低調,劍宗的目光沒有聚集在他身上,現在劍宗已經注意到他,他又怎麽可能再像以前那樣無拘無束?以劍宗今時今日在中土的勢力,梁溯寒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無濟於事!
蕭銘怒道:“幾十年來,有幾個刀客能從劍宗活著走出來?”
中土刀客不是沒有,但凡有名氣的,全都被劍宗用盡各種辦法“請”上靈浮山,從此音信全無。
韋一物冷笑道:“那些執迷不悟之輩,當然要經受一些懲罰。”
他說的輕巧,但在場幾人誰不知道劍宗行事之囂張霸道?特別是陽元濟掌權後,劍宗就不斷受到有識之士的口誅筆伐,但這些全都沒用,實力代表一切!就連大殷朝廷都拿劍宗沒辦法,幾個文人難道還能把劍宗寫死?
鎮天王本有心救這個年輕刀客,隻是現在的大殷不比以前,他很清楚
陽元濟的脾氣,若大殷皇族與劍宗關係鬧僵,大殷就更是雪上加霜。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利益算計,就算是天命強者也不得不在屋簷下低頭。
隻有蕭銘還在仗義直言,韋一物卻不住的冷笑,江湖之事,劍宗從來都是說一不二!
“多謝諸位為在下求情,但正如鎮天王所言,這是每個刀客必須麵對的,靈浮山又不是龍潭虎穴,我去了又何妨!”梁溯寒心中也升起一股不屈之氣。
蕭銘望著梁溯寒,滿眼的傷感之色,像是生離死別,“梁兄弟,今日隻要你說不願去,我蕭銘就是拚了性命也不會讓你走!”
能在這個時候說出這種話的,已經是肝膽相照了,但這畢竟是每個刀客必須經過的一劫,也許是生機渺茫,但梁溯寒堅信隻要自己沒死,就一定會等到浴火重生的那一天!
靈浮山上的確不是龍潭虎穴,卻是一個人情冷淡的地方。
至少現在的顧鋒正是這麽覺得的,前一天,他還是眾人仰望的星辰,現在的他卻成了階下之囚,腳踝上沉重的鐐銬擊碎了他所有的幻想,周圍人的冷眼與嘲笑幾乎要淹沒他瘦弱的身軀,不過顧鋒正並不在意,一切都不是最糟糕的,至少他還活著,拜他的“師父”陽元濟所賜,劍奴營沒有拿走他的長劍。
陽元濟本意是要侮辱這個不聽話的弟子,隻要顧鋒正放棄他的劍,就可以從賤奴營裏走出來,雖然不可能重新回到萃靈峰,但至少脫離這個宛如地獄一樣的地方。
劍奴營中什麽人都有,蠻人、炎人、倭桑人,還有大殷的一些罪人,但其中地位最低下的卻是一群刀客,他們每天都帶著沉重的鐐銬,吃著最劣質的豬食,卻要承受靈浮山上最繁重的勞作,和奴隸沒什麽兩樣,即使是這樣,也少不了被管事們欺侮,每隔三天就會有人被帶走,從此以後,再沒回來。
劍奴營裏同樣存在著等級。
惡貫滿盈的亡命之徒輩分最高,有單獨的房間居住,隻要每月向管事們供奉一些錢財,就可以免受勞役之苦,管事們也不會刻意為難他們,其次是炎人倭桑人等一些異族,依附在這些亡命之徒周圍,成為他們的打手,最底層的就是刀客,手腳戴著鐐銬,眼神呆滯,像一具具行屍走肉,身上布滿了鞭痕。
顧鋒正在劍奴營是個特殊的存在,雖然也帶著腳鐐,但他背著長劍,因此劍奴營裏的各個山頭無人敢惹。
才進來兩天,顧鋒正就被沉重的勞役壓得喘不過氣來,他雖然已經是化境,也許在整個中土都是最年輕的化境高手,但畢竟他仍是一個少年,身子骨沒有完全長成。
進了劍奴營之後,不管是萃靈峰還是劍雨峰,都沒有人來看他一眼,不過這樣也好,他在劍宗本就沒什麽朋友。
“八十五!”管事在牢門前呼喊著。
進了劍奴營就意味著和從前一刀兩斷,甚至連名字都被剝奪了,隻有代號,八十五是三天前被帶走犯人的代號,現在則屬於顧鋒正。
劍奴營建在劍雨峰東麵的一座小山頭上,大概建造這座牢獄的時候,從沒想過會關押這麽多人,整個營地隻能容納五百人,除了沒三天會帶走一個人,超過這個數字之後的人也會莫名其妙的消失。
顧鋒正走出牢
房,陸山卿衣冠楚楚,提著一個食盒,裏麵盛放著雞鴨魚肉,相當豐盛,管事看一眼就咽起了口水,顧鋒正沒有推辭,幾天前這樣的東西他看都不會看一眼,現在卻拚命的吞咽著。
陸山卿一邊拍他的背一遍說道:“師弟又是何苦呢?師父宅心仁厚,隻要你去認個錯,一切都會過去的。”
顧鋒正隻顧著吃,滿手都是油膩,他的確是餓了,在他這個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你們幾個!”顧鋒正望著幾個管事道,“以後不要為難我師弟!”
在掌門大劍主的親傳弟子麵前,管事們噤若寒蟬,唯唯諾諾的點頭。
陸山卿又看了一會兒顧鋒正,覺得這個西北而來的少年絕不會輕易改變心誌,隻得歎息一聲出門去了。
但陸山卿剛走,一個管事一腳踹翻了顧鋒正手中的食盒,“媽的,老子們天天日曬雨淋伺候你們這幫窮殺才都沒有這般待遇,一個劍奴憑什麽享用這麽好的東西?”
顧鋒正站起身,怒目而視,回敬他的是一頓鞭子。
“不怕你知道,上麵有人發話了,絕不能讓你活著出去!”管事一臉陰沉的笑容。
顧鋒正像啞巴一樣不言不語,收回自己的目光,重新回到牢房中。
“老大,就這麽放過這小子?”一個尖嘴猴腮的管事詢問道。
老大個子很矮,但全身都是虯結的肌肉,人稱“盤腳豹”,在劍宗混的人,身上大多都有點東西,盤腳豹陰惻惻的望著顧鋒正的背影道:“放心,何必急於一時,進了劍奴營的人什麽時候有豎著出去的?”
“老大英明!”旁邊的人立即過來拍著馬屁。
吃了一些肉食後,顧鋒正這才感覺力氣重新回到了身上,他住的這個牢房很特別,既不像那些亡命之徒的單間,也不像那些擠著二十多人的合間,裏麵住著四個人,從來他進來的那一刻起,就沒聽過其他三人說過一句話,其中兩人是中年人,看樣子應該是中土人,另外一人須發皆白,像一隻毛臉的猴子,分不清年紀,他終日坐著,如同雕像一動不動,起初顧鋒正還以為他死了,但偶爾可以看見從他濃密的須發中射出兩道渾濁的目光。
無疑這個人最令顧鋒正感興趣,每次勞役的時候,管事從來不會喊他,就像完全被遺忘一般。
劍奴營的日子雖然苦難重重,但每個夜深人靜的夜晚,顧鋒正都會借著鐵窗中濾過的月光揮舞著他的鐵劍,自從一劍門毀於一旦後,他就從未鬆懈過,隻要這把鐵劍在手,他就不會絕望!
汗水沿著他稚嫩卻堅毅的臉頰滑落,在劍道上,他無疑是個極具天分的人,他父親顧長風曾說過,這世上從不缺天才,但一個人若想在劍道上走下去,光有天分不行,必須要付出比庸碌之人百倍的努力才行!
不一會兒,他的那把雙手長劍便在牢房中呼呼作響,牢房不大,隻要他稍微不留神,劍鋒就會磕碰在牆壁活著床上,甚至有可能誤傷其他的人,但這把雙手長劍雖然笨重,卻從未碰到過任何東西,看似大開大闔,實則每一劍都有完美的軌跡。
練了兩個時辰後,已經是深夜,顧鋒正感覺今日的訓練差不多了,然而就在他剛準備收劍時,一個聲音傳來,“你這劍法也太稀爛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