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刀法
馬車在暗沉的夜色裏疾馳,不一會兒便出了天狼關。
梁溯寒掀開車簾,見七少爺半躺在裏麵,左手拿著果子,右手拿著雞腿,滿嘴流油的對梁溯寒道:“梁大哥!”四個月沒見,七少爺長高了不少,也更壯實了,臉上油光閃閃。
“你為什麽會在城裏?”車廂裏一股油膩膩的氣味,梁溯寒皺起了眉毛,看樣子這家夥過得不錯。
七少爺邀功似的道:“我當然在城裏啊,因為我知道你隻要回來,就一定會回來看看,與其到處找你,還不如在天狼關守株待兔,對了,那兩個人是誰?這兩天他們一直在城中鬼鬼祟祟,原來是對付你的。”
若非有七少爺的救助,梁溯寒今日必死於雷虎的刀下,想起三人師徒一場,如今刀刃相見,心中難免一陣難過,“一個是我師父,一個是我師弟。”
七少爺驚訝的瞪大眼睛,喋喋不休的問東問西,讓梁溯寒頭都有些大了。
馬車很快,蠻人兄弟的駕車技術不錯,車身平穩,甚少顛簸,約莫兩個時辰後,馬車停在一處莊園之前。
梁溯寒有些奇怪:“這是哪裏?”
七少爺自豪道:“我家啊。”
梁溯寒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七少爺,“你回到王家了?”
“當然沒有,你可知現在的天狼關都是誰的?”七少爺臉上驕傲的表情令答案呼之欲出。
梁溯寒詫異的望著七少爺,這個刁橫的少年實際上頭腦比常人聰明太多。
七少爺哈哈一笑,“天狼關可是好地方,城裏的所有店鋪客棧酒樓都是我的,城裏戍衛都是我請的人,我什麽都不用做,光是收收過路稅,每天都是日進鬥金,這樣的莊園,我還有三座!”
梁溯寒這才知道為什麽他能這麽快的找到自己,“馬成是你的人?”
七少爺笑道:“我城裏的眼線可不止他一人。”
石頭衝莊園叫了一聲,大門打開,一眾侍女和個管家迎了出來,衝七少爺和梁溯寒喊道:“少爺,公子!”
七少爺故作深沉的點點頭,“這是我大哥,以後你們對他就要像對我一樣尊重。”
管家拱手,侍女們盈盈款身行禮,“是。”
七少爺眉頭不住挑動,低聲道:“怎麽樣,有沒有看上那個,今晚讓他給你侍寢。”
梁溯寒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覺得這小子越來越不像話,真想踹他一腳,又見管家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幾個侍女也是紅了臉,悄悄拿眼角偷瞧自己,便收了教訓這小子的心思,咳嗽兩聲,掩飾尷尬,“不用了。”
世家子弟年紀輕輕便有侍妾也是常態,不過梁溯寒總感覺有些怪異。
七少爺也深知梁溯寒不太沉迷女色,便對管家道:“去收拾一桌酒菜,為我大哥接風洗塵。”
管家帶著侍女們下去了,沒有外人在場,梁溯寒的拘束感也消失了,揉了揉拳頭,“你小子現在行啊。”
望著梁溯寒眼中的惡意,七少爺心中一寒,連忙扔掉手中的雞腿和果子,“你可不能忘恩負義啊。”
石頭和木頭卻是在一邊哈哈大笑。
梁溯寒本意就是尋找他們三人,見他們過得還不錯,心中也是歡喜,酒桌上不免多喝了兩杯,又
安穩的睡了一覺。
翌日天色一亮,梁溯寒便清醒過來,蠻人兄弟不知忙什麽去了,小七仍在酣睡。
梁溯寒隨意在莊園中散步,遇到的下人們都恭恭敬敬的行禮,這讓他大為不習慣,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想起昨日與雷虎驚心動魄的一戰,他們是不會放棄的,組織也絕不會放過自己,“鏘”的一聲,拔出青狼刀,雷虎說的沒錯,別人的刀法始終是別人的,隻有自己領悟的才能最適合自己。
他不可能躲一輩子,雷虎遲早還會再來的,他深知自己師父和師弟的能力。
刀法不同於劍法,梁溯寒的刀法更是從來不需要花俏的動作,這源於他們的任務大多是刺殺。
雖然他的勁氣進入化境,但刀法還停留在一流高手的境界,青狼刀虛劈一記,刀風獵獵作響,梁溯寒回想著昨日和雷虎的對決,暗想著他最後一刀。
雷虎究竟有多高的實力,梁溯寒也不太清楚,除了那次在吳先生手下吃虧,似乎從來沒有見他失敗過,他就像一個山野間的苦行僧,永遠用最嚴格的律條要求自己,除了稍稍貪杯一些,梁溯寒從未見過他放縱過自己,這樣人的無疑是很可怕的。
梁溯寒回想起最早他說過的一句話,嗜欲深者天機淺。
他的自律一半來源於父親,一半來源於這位冷漠的師父。
空中忽然飛過來一物,梁溯寒剛想用刀劈開,見是一本書,又飛快的收回。
七少爺揉著惺忪的睡眼,“一大早上幹什麽呢?”
梁溯寒撿起地上的書,連名字都沒有,翻開,裏麵畫著一個人用刀的姿勢,旁邊還有一行字做批解,不僅說明了運刀的訣竅,還有行氣的法門,原來是一本刀譜,隻是頁麵上有蟲蛀的痕跡,應該是被放置了很久,天下人皆以劍為尊,無數英才精研劍術,因此劍道大昌,而刀法沉淪,就像這本刀譜一樣,被埋藏於故紙堆,漸漸被人遺忘。
“送你的。”七少爺故作一副冷淡的態度。
梁溯寒隨意翻看了一下,隻是一些粗淺的招式,“你是哪裏弄到的?”
這年頭,找到一本刀譜還是頗為不易的。
七少爺雙手一攤,“這座莊園裏麵別的不多,書卻是不少,裏麵什麽都有。”
“我們去看看。”源於父親的影響,梁溯寒對書有種特別的親近感。
七少爺卻懶散道:“我才不去,看到那些東西我就頭痛,王通、王通!你帶我大哥去書房看看。”
管家王通急急忙忙跑過來,躬身一禮,“公子這邊請。”
這座莊園不算太大,梁溯寒跟著管家,幾步就來到一座三層小樓前,正門的牌匾上寫著書海樓,一進門,便見到整間房被書塞的滿滿的,有紙質的,也有現在不多見的竹簡,上麵落了一層灰,發出紙張潮濕的氣味,顯然很久沒人打掃了,梁溯寒微微愣住,過了片刻緩過神來,便對管家說:“我一個人就可以了,你去忙自己的吧。”
管家大概對這裏也不太感興趣,行了一禮就下去了。
梁溯寒隨意翻看了幾本,都是一些中土先賢的經典,還有一些各朝各代的史書,也許自己的父親對這些珍愛無比,但梁溯寒對它們實在沒有多少興趣,略略的翻看一陣,便上了二樓,二樓同樣也是書,不過這裏都是一些武學書
,有刀法、劍法、槍術、棍法、拳法、掌法、步法……
十八般兵器,都有記載。
想必七少爺扔給自己的刀譜就是來自這裏。
劍宗發揚光大後,不僅刀客被他們製裁,就連一些流傳千古的刀譜也被他們毀去,想不到這裏還有滄海遺珠。
也不知這座樓原先的主人是誰,居然會收集如此之多的書籍。
梁溯寒很快便沉迷在書海中,雖說裏麵的刀法算不得上乘,但梁溯寒跟隨雷虎,也從沒有學過什麽基礎的係統的刀法,雷虎隻用最嚴厲的方式鍛煉他,然後讓他在生死搏殺中自行領悟。
但領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並不是所有人都具有百裏長青那般的天賦。
不知不覺間,梁溯寒在書樓中看了整整一個上午,直到中午的時候,小七送來了飯菜,梁溯寒依然孜孜不倦,武學之途博大精深,不亞於文道,這座書樓的原主人應該是個頗有心思之人,將各種圖譜分門別類,由低到高,梁溯寒覺得就算一個不懂武功的人,看了這些書後,也可以開宗立派了。
七少爺散漫的晃了兩圈,也學著梁溯寒的樣子,拿起一本書裝模作樣的翻動幾頁,書海泛舟,最講心性,若是沉不下心去,也就看不進去,七少爺少年心性,性子輕薄,自然是看不下去的,最終還是丟下了書本,出門去了。
梁溯寒連他什麽時候走的都不知道,他感覺自己進入了一個宏大的世界,正在一點一點的構建著自己的根基。
仆人們在樓中點起了燈火,梁溯寒仍未察覺。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梁溯寒才將刀法看了個大概。
七少爺對梁溯寒廢寢忘食的看書佩服的五體投地,事實上,寒門子弟不可能接觸到這麽多書,就連梁溯寒的父親,當初也隻是在書院裏花費了三年時間抄錄了七八十本,一直被父親視若珍寶,幼年的梁溯寒連摸一下也會被父親喝斥,所以他才會對書保持這麽濃厚的興趣。
十天之後,梁溯寒才將所有刀譜看完,並且將一些有價值的記在心間。
如同世間萬千大道一樣,刀法也是一條通天坦途,梁溯寒對刀法也有了重新的認識,天底下任何事情都不肯能一蹴而就,正常的辦法是打好根基,接下來的幾天裏,梁溯寒從最基本的刀法練起,抱握劈砍截,撩掛紮斬掃,挑按背推架,每一個基本招式都被他重複上萬遍。
他的刀法本就是在生死之間磨練出來,所缺的正是這些根基,如此苦練了半個月後,自覺大法大有長進,感覺來到一個瓶頸處,隻是無論怎麽努力,始終沒有突破。忽然想到,既然以後的主要敵人是劍客,何不將劍法都看一遍?
於是接下來的十天,梁溯寒不僅將劍法看了一遍,又將整個二樓的書都看了一遍,心中忽有所感,天下武功大多相似,比如刀法裏的掃,棍法裏也有,槍術中也有,深知劍法裏也有,這讓梁溯寒心中打開了一個窗口,他用刀法將所有的劍法都練習了一邊,心中忽然有了頓悟,初時,拘泥於一招一式,到後來,就不是什麽劍法棍法或槍術了,心之所至,刀既起矣,所有的招式都混雜在他手中的青狼刀上。
梁溯寒興致大起,長刀更是行雲流水,越發的爐火純青,心中瓶頸感頓時消失。
一刀劈出,刀光中隱隱有了狼嘯聲,似乎這把刀也無比興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