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拒絕
傷了巨蛇之後，梁溯寒忽然覺得事情不太對，按常理，災獸等同於人間的天命強者，這些時日，自己雖然有所長進，但也隻是摸到化境的邊，離天命強者還有十萬八千裏，不可能這麽輕易的傷到一頭災獸，更何況凶獸都是以肉體強悍著稱。
除非這頭災獸也受傷了，否則它怎會和自己這麽多廢話？想通了這些，梁溯寒精神大振，不管雅琴國的人多麽貪婪，但他們和自己一樣是有血有肉的人！
梁溯寒再次衝了上去，一刀斬向巨蛇的血盆大口，尖利的兩顆蛇牙和青狼刀碰撞，發出一陣火花，一股巨力傳來，梁溯寒後退幾步卸力，蝶若從側方揮舞著兩把細劍刺向巨蛇的脖頸處，但巨蛇的兩條尾巴夾雜著巨大的力道將她掃飛，同一時間，寧道融的符籙已經準備好，七張黃符射向大蛇身體的七個部位，“北鬥天行陣！”
黃符帶著莫可名狀的奇異力量，穿過巨蛇的氣場，像七隻小蒼蠅一樣貼在巨蛇身上，黃符上朱砂寫的令訣升起紅光。
巨蛇忽然一動不動，隻是它八隻邪眼中的猩紅像火焰一樣燃燒著。
寧道融臉上劃過豆大的汗珠，雙手掐指成訣，喝到：“疾！”
一陣骨骼扭動的聲音從巨蛇身體上傳來，巨大的蛇身以七張黃符為節點，扭成北鬥七星的形狀，這套陣法是柏泉宮的一個路障小陣法，卻被寧道融活用在這頭巨蛇凶獸身上，不過，凶獸的反撲力量也是相當巨大的，“蓬”的一聲，七張黃符上都燃起了青色小火苗。
寧道融大叫道：“愣著幹什麽！”
梁溯寒剛舉起刀，一道健美的身影高高躍起，兩把細劍刺向巨蛇額心的黑色紋象。
“小心！”梁溯寒大叫道，但顯然為時已晚。
巨蛇眼中額心的紋象忽然詭異的轉動起來，七張黃符瞬間被火光吞噬，而蝶若剛好跳到巨蛇的麵門之上，無數綠色藤蔓破土而出，如長矛般刺向半空中的蝶若，蝶若揮轉劍鋒，斬斷刺向它的藤蔓，但更多的青藤湧向半空，將她包裹起來，巨蛇張開了嘴，利牙閃閃發光。
梁溯寒縱身而起，在巨蛇吞下蝶若的瞬間，跳入它的血盆大口中，青色的刀光像花一樣綻放開了，巨蛇嘴裏頓時血肉一片，不得已，巨蛇狠狠的咬下去，在蛇口閉合之前，梁溯寒早有準備的跳了出來，順手斬碎了纏繞蝶若的青藤。
兩人落到地上，蝶若感激的望了一眼梁溯寒。
巨蛇仰天長嘶一聲，如同一聲悶雷在大殿中炸響，蝶若的兩把細劍“哐啷”一聲掉在地上，全身顫抖不停，寧道人臉上也是肌肉一陣抽搐。
來自凡人本能的恐懼令兩人無法動彈。
巨蛇高昂著頭顱，八隻邪眼閃爍著紅光，蛇嘴張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周圍忽然狂風大起，蛇嘴之前一團猩紅色的光在熾烈燃燒著。
梁溯寒也承受著巨大的威嚴，以及來自災獸最本質的本源恐懼，若非四魂珠的幫助，恐怕最先倒下的就是他，但現在，他已經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他或許可以逃開那團紅光的籠罩，但失去了他的正麵抵抗，寧道融和蝶若必死無疑！
一道紅光在王城裏從地麵掃向天際，整個綠洲所有生靈都感受著恐怖的威壓。
就連躲在洞穴深處的雅琴王也出現在洞口，望著王宮的紅光，不過他臉上的表情卻十分古怪。
“梁溯寒——”倒塌的大殿激起了漫天的灰塵，蝶若焦急的聲音在灰塵中穿梭著，在紅光降臨的瞬間，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前麵。
然而灰塵中既沒有梁溯寒，也沒有災獸，他們兩個都像是消失了。
降臨在這個國度的詛咒依舊存在。
“你何必裝成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寧道融森冷的聲音響起，隨著灰塵的沉澱，他的身影漸漸顯現。
蝶若緩緩轉頭，眼中多了幾分愁苦之意，藍寶石的眼睛裏噙著淚花，梨花帶雨，任何一個男人看到這副樣子都不免心中升起憐意。
但寧道融隻是冷笑。
蝶若撿起細劍，梨花帶雨的臉上快速閃過一抹異樣神色。
梁溯寒從倒坍的廢墟中鑽出，看到兩人都安然無恙，心中放下一塊石頭，“它逃往地下去了。”
寧道融上上下下打量梁溯寒一番道：“你沒事吧？”
梁溯寒從衣服中掏出四魂珠，他記得在最後一瞬間，四魂珠升起一道白色屏障保護了自己，沒想到這顆小珠子裏居然蘊藏這麽大的力量。
寧道融看到這顆珠子，臉色一變，後退幾步，差點跌坐在地。
梁溯寒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你怎麽了。”
寧道融沒有回答，但麵色很難看，這種臉色梁溯寒已是見多不怪了，他以為是在剛剛的對抗中耗費了太多的心力。
蝶若藍寶石的眼睛怔怔的盯著四魂珠，“好漂亮的珠子。”
其實這顆珠子和普通的珍珠沒什麽兩樣，平常的時候，它的色澤甚至比不上普通寶珠，“漂亮”這個詞似乎用不到它身上。
梁溯寒收起四魂珠，不願糾結於這個問題，“如果我料想不差，這個凶獸已經受了傷，現在正是除掉它的最好時機。”
寧道融這時候的臉色才好看一點，但蝶若卻是滿眼遺憾之色，似乎她對這顆珠子特別喜愛。
三人剛回到地下，就聽見一連串的慘叫，蝶若驚呼道：“糟了！”那是她族人的慘呼，留下的戰士恐怕已經凶多吉少。
前方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血腥氣。
木道已被完毀壞，石壁上爬滿了藤蔓，梁溯寒抓著藤蔓過去，隻見暗河邊上，一片斷臂殘肢，河水都被染成了紅色，半個時辰前，梁溯寒還見到生龍活虎的他們，心中湧起一股巨大的憤怒，忽然，身後傳來蝶若的驚呼聲，“水裏，它在水裏，寧道長被它拖下去了！”
梁溯寒也是吃了一驚，他對寧道融這個人的印象不差，雖然平時不願搭理人，但那也隻是道門中人高傲的性格使然，梁溯寒想也沒想，跳入暗河中。
水底的暗流很強，一片黑暗，除了水流，沒有任何聲音，那裏找得到寧道融？
摸索了好大一陣，一口氣即將用盡，梁溯寒不得不露出水麵，岸上的蝶若也沒了蹤影，“難道她也被凶獸抓走了？”以凶獸自己三人的仇恨，恐怕兩人早就凶多吉少了，正灰心氣餒之際，忽然聽到石壁邊的漂浮著的一堆木頭中間傳來微弱的人聲。
梁溯寒連忙遊過去，卻驚喜的發現是寧道融。
他臉上的氣色更加灰暗了，梁溯寒將他背到岸邊，赫然發現他胸口的一道細小劍口，細劍是從他背後刺入的，洞穿了他的心口，這一劍又準又狠，按道理，他此時應該死了，但他還留著一口氣，“小心、那個女人。”
梁溯寒忽然覺得自己依舊在一片迷霧當中，他清楚的記得蝶若曾貼在耳邊含情脈脈的問自己喜不喜歡她，這股柔情是那麽的令人難以忘懷，但這個女人不遠萬裏的來到神廟請求幫助，為何要這麽做？
寧道融的聲音不僅沒有微弱下去，反而漸漸有了活力，“你去吧，一切當心，我沒事。”
他怎會沒事？一個心髒被刺穿的人說自己不會有事？梁溯寒隻能將寧道融的不死當成是柏泉宮的秘法。
幽暗的洞穴中隻有暗河的潺潺水聲，但這些難不住梁溯寒，他閉上眼
睛，集中所有的心神，地聽術隨著大地的振動向所有方向延伸著，他聽見頭頂隧道裏倉促的腳步聲，王城在火焰中的持續倒塌聲，躲藏在王城角落裏人的哭聲，還有動物逃向綠洲邊緣的奔騰聲，然而所有的聲音裏沒有蝶若和凶獸，梁溯寒並不甘心這樣的結果，他接連探聽了三次，終於，他聽見在自己腳下很深的地方傳來一絲異動，順著暗河的水流傳來。
梁溯寒再次跳入暗河裏，深層的河水常年不見陽光，冰冷刺骨，即便是身為一流刀客的梁溯寒也感覺要被凍僵了，但他咬牙向暗河更深處沉下去，聲音來源的方向是一處石壁，石壁上有一個洞口，幽森的藍光從裏麵滲出，仿佛是某個通往地獄的入口。
穿過洞口之後，梁溯寒抬頭看著頭頂的光，在一口氣用盡的時候，他浮出水麵，這是一處人工修建的巨大密室，所有的石頭都經過細致的打磨和雕刻，牆壁上的燈台燃著幽藍色的火光，讓整個密室都籠罩著一層詭異的幽光。
一列巨大的石階之上，巨蛇盤旋在一根石柱上。
它顯然有些精疲力盡，見到梁溯寒也並未感到驚訝，“沒想到我修行六百年，最終還是要死在你這凡人手中，也罷，死在你手中，總比死在那對惡毒的父女手中要好。”
憑心而論，梁溯寒對這頭凶獸好奇心要多過惡意，“解除詛咒，我放你走。”
巨蛇的八隻邪眼一起閃動了一下，嘲諷道：“愚蠢的凡人啊，你以為是我詛咒他們嗎？你錯了，雅琴王覬覦我的力量，吞下了我的本命元珠變成了怪物，這詛咒是他造成了，也是他感染給全城的。”
“什麽？”梁溯寒不敢置信事情居然會有這樣的轉折。
巨蛇道：“我們風雷崖的神獸一心修行，從不參和人間瑣事，兩百年前，人類剛剛到來時，我就發現了他們的存在，但我並沒有傷害他們，後來他們中的強者也感受道我的存在，但我們都相安無事，直到一年前，雅琴王偷走了我的本命元珠，才引發了這場災難，但愚蠢的他們以為除掉我，就能解除詛咒，真是可笑，濫用不屬於自己的力量隻會造成更可怕的結果，若不是我丟失了本命元珠，你們早就死無葬身之地！”
梁溯寒呆若木雞，過了良久才苦笑道：“如何才能解除城中的詛咒。”
巨蛇的八隻邪眼一起望著他道：“將本命元珠還給它的主人。”
梁溯寒沉默起來，這是一個有巨大風險的行為，對凶獸的長久認知讓他不得不慎重考慮。
巨蛇充滿人性化的嘲笑起來：“怎麽，你怕我一拿回自己的本命元珠首先就會報複你們？的確，現在的我對這個國家的人充滿了仇恨，所以你要慎重考慮，因為說不定，我連你也一起殺了！”
“你誰也殺不了！”一個怪異而低沉的聲音從水底裏傳來。
由於交談的內容太過震撼，梁溯寒並未覺察到水下的動靜。
蝶若扶著自己的父親從水裏爬出來，一縷棕色發絲濕漉漉搭在她的臉頰上，多了幾分柔媚，見了梁溯寒的目光，她的臉微微側了側。
巨蛇一見到這個中年男人，憤怒的咆哮起來，“你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居然敢來見我。”
雅琴王麵色平靜的看著逐漸憤怒起來的凶獸道：“我等這一天很久了。來自中土的強者啊，隻要你幫我殺掉這頭邪惡的凶獸，我就會將我的掌上明珠嫁給你，在我成為整個沙漠的主人後，你也將成為沙漠上最尊貴的人之一！”他的聲音幹澀而沙啞，就像沙子在地麵摩擦的聲音。
蝶若抬起臉，希冀的看著梁溯寒。
巨蛇也望著他。
在所有的目光裏，梁溯寒坦然道：“不好意思，我拒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