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收官
銀白色的閃電撕裂夜空。
在巨大的轟鳴聲中，戰馬驚恐起來，騎兵陣型頓時混亂起來，馬上的騎士很快安撫住戰馬，遠處，厥奴營地裏的巨大混亂聲令為首騎士蹙起眉來，讓他本來就病態的臉龐泛起一陣蒼白，作為化境高手，蕭銘很清楚的預感到前方的巨大危險。
“將軍？”趙虎在他身後疑惑而猶豫的低聲問道。
蕭銘轉身看著身後的騎兵，這些年輕的臉龐上充滿著信任和崇敬，即便是在如此的寒夜裏，他們的眼神裏依舊充斥著熱情，在天都朝廷的案牘上，他們隻是一些平淡的數字，而在他麵前站著的，是有血有肉的熱血男兒，望著這些熱情的眼睛，蕭銘忽然猶豫了，也許今晚，很多麵孔將會消失，他並不是陳行恕那樣的鐵血將軍。
但這猶豫並沒有持續多久，地麵的震動很快讓他清醒過來，上萬隻馬蹄踐踏地麵的聲音從左右兩翼傳來，蕭銘心中猛地一沉，就像這些馬蹄踐踏在他的心坎上，是騎兵！沒想到厥奴人會在這裏設下埋伏，難道厥奴營地裏的亂象都是誘敵之計？
四周開朗平闊，地形已容不得防守，前進或是後退都會被這兩股騎兵攔腰截斷。
兩頭長長的火龍快速接近，厥奴人野獸一般的嘯聲和馬蹄聲混雜在一起，最前方的一騎厥奴騎兵在如此寒夜裏袒胸露背，卻帶著一具白色的獸骨頭盔，也不知是什麽野獸的頭骨，猙獰凶殘，遠遠望去，蕭銘居然生出心悸的感覺，身後騎兵騎兵們慌亂起來，趙虎臉色低沉，“是黑鷂子！”
容不得多想，蕭銘舉起手中長槍，以勁氣加持聲音：“兄弟們，讓他們見識見識中土兒郎的手段！”
本來慌亂的騎兵忽然鎮定下來，驀地，年輕的騎士們舉起長槍，“死戰，死戰！”雄壯的吼聲壓過了厥奴人的嘯聲，也蓋住了寒風的嗚咽聲。
蕭銘催動戰馬，率先朝那名獸骨頭盔的厥奴戰將衝了過去，騎兵們迅速在他兩側展開，如同在黑暗中張開的羽翼。
白色營帳中，青雲敲擊白色頭骨的節奏變快。
鏡先生麵如寒冰，“隻要殺了你，一切都不晚！”
青雲難得的笑起來，“老朋友，你真的要這麽做？”
鏡先生施施然道：“殺一人而安天下，有何不可？”
又是一陣突如其來的的沉默，最終青雲歎了口氣道：“我太了解你了，你殺不了我！”語氣裏帶著絕對的自信，完全漠視鏡先生高漲的殺氣。
鏡先生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白色的霧氣在他手掌間縈繞，令帳中的更加寒冷，此時的他已下定決心斬殺麵前之人，他隱隱有種感覺，今日若是不能除掉此人，恐怕將來他會成為自己和蕭相最恐怖的敵人，哪怕違背玄武令也在所不惜！
青雲又是一聲歎息：“看來你已經下定決心，但是，如果我死了，你們蕭家的少爺恐怕也會為我陪葬。”
鏡先生全身一震，“你好大的膽子！”蕭銘雖然不是蕭家的嫡長子，卻最得蕭摩訶看重，而且他的安危將關乎整個蕭家未來的布局，鏡先生知道蕭摩訶寧願放棄天狼關，也要保護蕭銘周全，這正是鏡先生此行最重要的目的！
青雲停止手上的敲擊，轉過身，臉上帶著平和的微笑，宛如一個慈祥的聖者，但這笑容落在鏡先生眼中，宛如毒蛇一般惡毒，鏡先生也歎了口氣，手中的霧氣消散，整個營帳頓時溫暖了幾分，但鏡先生心中寒意更甚，彷佛自己落進一張早就編織好的巨網中，每一步都被麵前之人提前預知，甚至整個天狼關的局勢都是他在暗中
操控。
“這是你早就算計好的？”
自始至終，青雲都牢牢把握著這場談話的主動，臉上的笑容更加深邃，“漁人灑出網去，從來不會知道網裏麵有什麽。”
鏡先生道：“那麽，你要怎樣才會放了他？”語氣已不似剛才強硬，到了這個地步，他已經顧不了其他，蕭銘的安危超越一切，事實上，天狼關事態的發展，並沒有完全脫離蕭摩訶的預估，而鏡先生相信，無論青雲想做什麽，西北糜爛成何種樣子，蕭相都有力挽狂瀾的手段！
青雲道：“很簡單，帶領你們的人撤出天狼關，而我們在毀了天狼關之後，不會進犯西北，這樣你我兩家都保留一絲顏麵，畢竟我們是老朋友！最重要的是你們的皇帝陛下也得到了想要的結果，一舉三得，當然，蕭丞相以後在天都的日子會稍微難過一些，但總比丟失整個西北強。”
鏡先生幾乎是想也沒想的點頭道：“可以，不過，你們厥奴人要在蕭公子的進攻下撤退！”
青雲臉上的神情變得非常愉快，“那麽接下來就是怎麽收官了。”
暗紅色的人形怪物伸出手指，似乎要觸摸梁溯寒的額頭，梁溯寒感受到它的暴虐，急步後退，紅色人形沒有堅持，它忽然一拳打在身後巨石上，動作呆滯而笨拙，像一個手腳不靈活的孩童伸出稚嫩的拳頭。
沒有聲音，像是一陣風拂過平靜的湖麵，接著，巨石表麵裂痕像波紋一樣擴散著，十幾丈高的岩石轟然倒下，人形怪物越過滿地的碎石，不斷擊碎阻擋它前進的石頭。
溶洞的空間漸漸擴大，梁溯寒很好奇它為什麽不爬出地麵，他能感受到這具人形蘊藏的力量比兀烈強大數倍，很快，他的疑惑得到了解答，人形怪物停止了前進，它的麵前矗立著幾百尊那種黑色的石像！
梁溯寒一陣毛骨悚然，若是裏麵的東西全都被釋放出來，整個西北，不，整個中土都將麵臨一場劫難，他絕不能容忍這種事情的發生，青狼刀應聲出鞘，刀光劃破黑暗，斬在人形的後背，幾乎切開它的身體，但傷口很快流出暗紅色的液體，不同於人的血液，它們像有自己的生命一樣扭動著，覆蓋住整個傷口，不到片刻，傷口消失。
人形怪物轉過身，那張沒有絲毫人類情感的臉對著他，殘酷的殺意漸漸湧起，梁溯寒心中一緊，但這時候，人形怪物額心的靈骨發出白色的光芒，順著它的臉漫延而下，淹沒了殺意，最後恢複成詭異的笑臉。
梁溯寒遍體生寒。
人形怪物再次轉過身，昂起頭，對著麵前的石像發出刺耳的鳴叫，像是受了驚嚇的嬰孩在瘋狂啼哭，聲音在溶洞裏來回掃動，瞬間，如同無數惡鬼掙脫了地獄得束縛，梁溯寒耳朵裏一陣刺疼，他驚駭的發現，那些黑色的石頭開始碎裂，暗紅色的液體匯集在一起，向著人形怪物扭動過來，像一條暗紅色的小河，而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
暗紅色的液體在人形怪物身上歡快的翻卷著，像是給一個新娘披上的嫁衣，很快，它們就完全融合在一起，人形怪物臉上的輪廓漸漸清晰起來，梁溯寒看著這張臉，整個人都陷入了混亂之中。
那是青雲上師的臉，不，在他麵前站立的就是青雲本人，一樣平靜的麵容，一樣深邃的眼神，他不明白這究竟是什麽。
然而就在他無比錯愕時，大地的震動又傳遞到他的耳內，那股溫暖的氣息包裹住他全身，瞬間，心中的寒意和恐懼消退下去。
“青雲”似乎完成了它的使命，雙腿微微一屈，動作依然笨拙，但當它跳起來時，爆發的力量令整個溶洞
都在顫動，像一道閃電般穿過兀烈留下的洞穴。
月光從洞口傾灑而下，落在梁溯寒身上，他望著夜空中懸掛的圓月，想起青雲說過的話，越發的迷惑起來，作為刀客，他不太習慣這樣深刻的思考，兀烈留下的洞口不規則的蜿蜒著，像一條扭動的蛇延伸到地麵，以梁溯寒的實力，當然能輕鬆爬上去，但這時他的視線被另外的東西吸引了。
石像，宛如佛陀的石像，靜默在黑暗中。
千萬年時光的沉澱，讓這些石頭有了自己的形狀，雖然千奇百怪，但它們的確是佛陀的形象。
現在，這些佛像的眼睛處流出了晶瑩的東西，像是淚水。
佛陀也會流淚？
梁溯寒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他想起幼年的時候，母親祭拜的那尊木頭佛像，但母親虔誠的祭拜並沒有換得佛祖的憐憫，漫天的神佛怎會關心凡人的生死？梁溯寒心中湧起莫名其妙的憤怒。
但這憤怒很快就平靜下來，因為周圍巨大的慈悲之意籠蓋著他，沒有來由的，佛陀的神像紛紛破碎，似乎它們的內部早就碎裂了，隻等著梁溯寒的到來。
梁溯寒忽然睜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破碎石像中的東西！
有光的地方一定有暗影，但有暗影的地方一定存在著光。
兀烈很滿足麵前三個人的表情，恐懼、絕望，這甚至比直接殺死他們還要令他亢奮，“那麽，你們想怎麽死？”
龍秋咬咬牙，他恨的不是咄咄逼人的兀烈，而是無憂，花家的女人，難怪她如此囂張，也隻有花家的女人們才會這麽仇視劍宗，可恨的是這女人居然騙了自己這麽久，劍宗的龍家是何等地位？居然被一個女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傳出去隻怕會劍宗其他分支的人笑掉大牙，如果自己安然回去，一定要找機會報這奇恥大辱，不過話說回來，這花家的小娘子也實在太過水靈，直接殺了似乎太可惜。
就在他心中不斷湧起齷齪念頭時，寧道融掙紮著站起身，“哼，你要殺便殺，囉嗦這麽多幹什麽？”似乎隻要一陣風就能吹倒他。
無憂閉著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麽，她已經精疲力盡了。
兀烈哈哈大笑，“放心，我不會讓你這麽輕易的死，我會讓你後悔活著。”
但就在他準備摘取自己勝利果實時，身後的洞穴中躥出一個人，兀烈看著這個人，麵色不愉道：“你來幹什麽？”
“青雲”默不作聲，好奇的看著他。
兀烈忽然感到麵前的這個人有些怪異，這時候，他驚訝的發現自己居然不能動了，“青雲”邁著怪異的步伐像他走來，眼中的神色宛如一隻惡狼盯著自己的食物，從未有過的恐懼占據了他的身體，瞬間，他感覺自己從雲間跌落進泥土裏，“你想幹什麽？”
對於一個“神”來說，這句話幾乎暴露了他的恐懼。
“青雲”步履蹣跚的走到他麵前，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忽然，他的嘴張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一口吞下兀烈的上半身，然後像蛇一樣慢慢的吞咽著，不到片刻，兀烈的身體就消失在那張恐怖的嘴裏。
烏雲重新遮蔽了圓月，濃烈的黑暗再一次淹沒大地。
三人都是兩眼發直。
然後，“青雲”饑餓的眼神飄向他們，那種永遠饑餓的眼神，令他們的身體都在顫抖。
龍秋終於忍不住從腰帶中掏出一個東西扔向夜空，一聲輕響，一團焰火照亮半個夜空，隨後，龍秋平靜下來，瞟了一眼寧道融和無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