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比試
其實劍宗對天下各大劍派還算“仁義”,但凡承認劍宗是天下劍道的宗門的門派,都過得很滋潤,至於那些不承認的,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比如一劍門。
六合劍派自然是過得很滋潤的那種,能在天都立足的門派,大多都是有些實力的,就算沒有實力,也是非常懂生存規則。
沈城這個年輕人還不錯,氣宇軒昂,豐神俊朗,最關鍵的是他身上沒有那種豪門子弟的跋扈之氣,從他的表情看,他對蕭銘的尊重還是貨真價實的,這不禁讓梁溯寒對蕭銘背後蕭家越來越好奇了。
蕭銘伸了伸懶腰,“沈兄,我們能不打嗎?”
這句話一出口,殿中立刻噓聲四起,要知道世家豪門最重禮儀,比試無疑在這種禮儀中占據重要地位,算然大殷的律法嚴禁私鬥,但每年天都應為比試失手而死的人多不勝數,所以蕭銘的退讓無疑讓眾人恥笑,很多人都在心裏默想:蕭家雖然崛起迅速,但跟他們這些正統世家比起來還是差了一些底蘊。
沈城的神情越發的真誠了,“蕭公子請!”
人群中有人插嘴了,“難道蕭家都是這樣名不副實嗎?”
梁溯寒循著聲音望過去,赫然見到白中衡在人群中得意洋洋,跳梁小醜不會放棄任何蹦出來的機會。
李崇風哈哈一笑,打了個圓場,“白大人喝醉了,蕭賢侄若是不願比試,不妨立下個文書,也免去了閑雜人等的非議。”大殷豪門之間當然也有退避不戰的,隻要立個認輸的文書,承認技不如人,對方也就不會強人所難,但一旦簽了字,就等於承認自己是懦夫,會永遠在別人麵前抬不起頭,自己的家族也會受到連累,瞎子都看得出來李老將軍是在推波助瀾。
所有人都看著蕭銘,就連一直沉默的龍秋也看著蕭銘。
蕭銘非常為難的點頭道:“好吧,我願意立下文書,承認技不如人。”
“嘩”,殿中忽然沸騰起來,有人大聲嘲笑,有人破口大罵,有人唉聲歎氣……
但蕭銘還是一臉的雲淡風輕,很快就有人捧了紙筆,蕭銘拿起蘸好墨的筆剛要寫下自己的名字,殿中同時傳來兩個人的聲音,“等一下!”
第一個人自然是梁溯寒。
第二個人卻是龍秋。
梁溯寒之所以幫蕭銘說話,是因為他知道蕭銘的傷還未愈,況且蕭銘的精力都集中在如何擊退厥奴人上麵,這樣的屈服令他心中不忿,作為朋友,他有必要替朋友出頭。
梁溯寒的聲音很容易就被人忽略,但龍秋就不一樣,他的話輕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有身份的人,說話自然就多一些分量。
李崇風眼神轉動,“哦?龍劍師有不同意見?”
龍秋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身,走到沈城麵前,直言不諱道:“你不是他的對手,你也不配成為他的對手。”沒有人會質疑一個劍師的話,普天之下的劍客,能被稱為“劍師”的人,絕不僅僅是因為他是劍宗的人。
沈城臉上的憤怒一閃而逝,六合劍派雖然在天都略有薄名,但在劍宗麵前就算不了什麽了,就算他心裏不承認,嘴上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因為身份!龍秋的身份跟他身份也是天壤之別,不過沈城很有世家公子的涵養,朝龍秋深深鞠了一躬,“是在下冒犯蕭公子了。”
沒有人認為沈城是怯懦。
蕭銘一臉苦笑,“沈兄不必如此。”
天都小家族出身的沈城非常知道進退,客客氣氣道:“在下隻是一時技癢,還望蕭公子莫怪。”說完非常體麵的退下了。
沈城退下了,龍秋卻沒有,他目光灼灼的看著蕭銘道:“蕭公子,在我麵
前不必藏拙了,你這樣的人有資格敗在我的劍下!”這句話說的何等狂傲,卻無人質疑。
龍秋整個人就像一把劍。
現在,這把劍已經出鞘。
有些事情是躲不過的,蕭銘眼中漸漸升起兩團火焰,但這個時候,梁溯寒站起身道:“等一下。”還是這三個字,無比清楚的在殿中回蕩。
龍秋劍一樣的眼神射向梁溯寒,“你又是什麽人?”
梁溯寒掀起自己的錦袍,露出裏麵的青狼刀,“刀客,梁溯寒。”
“砰”,一隻酒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所有人得目光都漸漸興奮起來,李崇風眼神閃動,很悠閑的撫弄著自己的長髯。
自從百裏長青崛起後,五十年間,刀客被劍宗無情碾壓,無數大刀客被劍宗廢掉修為,變成生活不能自理的廢人,活著的刀客要麽隱姓埋名,要麽遠赴域外,中土最繁華的地方反而成了刀客的絕域,街頭巷尾隻流傳著百裏長青的傳說,以及對劍客的崇拜,失敗的刀客在人們的嘴中流傳成了最卑賤最無能的一群人。
從拿起刀的那一刻起,梁溯寒就隱隱知道自己的宿命!
龍秋劍一樣深刻的臉上忽然湧起了笑容,“很好,非常好!”
蕭銘神情非常嚴肅道:“我覺得不好,非常不好!”
龍秋道:“難道蕭公子為了區區一個刀客要與我們整個劍宗為敵麽?”
梁溯寒按住蕭銘得肩膀,“這是我自己的事,與你無關,而且我並不認為龍劍師的劍能勝過我手中的刀。”
“哈哈——”殿中之人大笑起來,他們就像聽到了一個無比好笑的笑話。
蕭銘道:“我本以為你是個穩重之人。”梁溯寒亮明身份實在有些孟浪。
但梁溯寒卻知道,就算他不說,李崇風一定會通過各種旁敲側擊來表明自己的身份,這正是他邀請自己來此的目的,他是想借刀殺人,與其等龍秋步步緊逼,還不如自己主動一些,“今日之事,與蕭銘無關,更與蕭家無關。”梁溯寒昂聲道。
刀客之道,逆水行舟,當一往無前!
龍秋眼中升起讚許之色,“我很佩服你的勇氣!你這樣的人有資格死在我的劍下!”
梁溯寒大笑一聲,脫掉令他感到累贅的錦袍,走到殿中,“很多人跟我說過類似的話,但我還是活得很好。”
龍秋道:“我也希望你能堅持下去,別死那麽快。”
燈火忽然明滅了幾下,眾人明顯感到殿中升起的寒意。
青狼刀在幽暗的燈火中發出淡淡的白色光暈,梁溯寒感受到它的不甘屈服,就像梁溯寒此時的心。
龍秋的劍還未出鞘。
很多時候,梁溯寒都不明白,大殷幅員萬裏,強者無數,卻一再的受到那些崛起於蠻荒之地的異族欺淩,現在他明白了,因為這片土地這個帝國充斥著各種勢力,無數強者在內部傾軋下倒下,甚至整個帝國在這種傾軋下消耗了太多的活力,漸漸腐爛。
兩人無聲的對峙著,梁溯寒感到鋪天蓋地的劍氣包圍了自己,森冷的殺機令他遍體生寒,麵前的這個人無疑比自己強大太多,比蕭銘也強大很多。
龍秋拔出了自己的長劍,一把很普通的鐵劍,上麵甚至還有斑駁的鏽跡,但是絕沒有人會輕視這把劍。
就在兩個人劍拔弩張之際,殿中又響起了那三個字:“等一下!”
如同黑暗世界裏的一聲鍾聲,敲打在所有人心間,殿中的殺意和寒氣迅速散去,燈火瞬間明亮了幾分,一個人走到龍秋和梁溯寒之間。
“寂空大師!”李崇風
從座上彈起。
這是一個最不應該說出這三個字的人,又是最應該說出這三個字的人,本來所有人都已經無形的忘記了他的存在,能在眾目睽睽之下讓人忽視自己,本身就是一種能力。
寂空大師雙手合十,口宣佛號,“阿彌陀佛,龍施主不要忘記我們此行的目的。”
龍秋眼中閃過複雜的神色,“大師難道不知道刀客與我們的劍宗的糾葛?”
寂空分開雙手,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梁溯寒忽然發現手中的青狼刀沉寂下去,心中的躁動也消退了。
但龍秋的劍依然沒有放下,寂空道:“龍劍師,我們此行的目的隻有一個,在此之前,老衲不希望看到任何不必要的殺戮。”他走到龍秋麵前,在他的劍上輕輕一點,龍秋的劍忽然就垂下了。
劍雖然放下了,但龍秋眼中劍依舊散發著冰冷的寒意,“既然寂空大師如此說,那麽此事先暫且放下,不過,梁溯寒,我記住你的名字了,我相信我們會再見的。”說完,一甩衣袖,揚長走出大殿,而李崇風居然也沒有挽留他。
梁溯寒看著麵前這個慈眉善目的僧人,“大師為何要幫我?”從龍秋拔出劍的那一刻,梁溯寒就知道自己必死無疑。
寂空微笑道:“蕭公子和梁公子都是福澤深厚之人,老衲不過是恰逢其會。”
福澤深厚?梁溯寒不以為然,但對這位寂空大師卻是非常感激。
蕭銘望了一眼殿中幸災樂禍沒有得逞的諸人,“大師似乎有話對我們說?”
寂空微微點頭,笑而不語。
李崇風道:“寂空大師從天都而來,莫非帶來的是朝廷的旨意?”他臉上還是那副賓主相宜的神色,但眼神依舊有些冷意。
天禪寺坐落在天都,與神霄門一個在東城,一個在西城,而執掌朝政的蕭摩訶蕭丞相,據說是個崇佛之人,與天禪寺頗有來往。
寂空大師從懷中掏出一方黃絹,“這是朝廷旨令,請李將軍過目。”
李崇風結果黃絹,看了幾眼,臉色瞬間就難看起來,這樣的命令他不可能隱瞞,在眾人的期待中念了出來,“丞相府諭令,李崇風將軍守衛天狼關三十年,勞苦功高,升鎮護將軍,即刻回天都敘職,天都大小軍務暫由校尉蕭銘代理。”念完,李崇風又將黃絹展示給眾人看,上麵蓋著丞相府的大印,還有龍飛鳳舞的“蕭摩訶”落款。
鎮護將軍是大殷的四品將軍,要知道統領整個北軍的陳行恕也隻是三品將軍,殿中之人紛紛祝賀起來。
梁溯寒卻看了一眼蕭銘,他記得李崇風曾經說過,蕭家的本意是放棄天狼關,為何又要這般安排?還有,佛道劍三門來此,又是為了什麽?似乎事情越來越撲朔迷離。
蕭銘很從容的接過李崇風手中的黃絹,看了一篇,眼中升起和梁溯寒一樣的疑惑。
寂空大師淡淡笑道:“眼下厥奴人進犯在即,蕭校尉的責任不可謂不重。”
蕭銘打了一個激靈,從疑惑中清醒過來,不錯,他的目的是守衛天狼關,至於朝廷在做什麽,他的父親在想什麽,他完全不需要考慮,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朝著好的一麵發展,所有陰謀終將在陽謀下無所遁形,“諸位!”蕭銘清了清嗓子,所有人都看著這位新任的掌權者,“即日起,天狼關進入戰爭狀態,所有物資將由本校尉統一調派,此地兵凶戰危,為了各位的安全考慮,諸位有一天的時間離開天狼關,一天之後,所有留在城中之人,都有責任守衛天狼關!”
鴉雀無聲,殿中的貴人們怔怔的看著蕭銘,這小子過河拆橋也太快了吧,但沒人敢違抗,因為他們很清楚那道諭令上落款的三字代表著什麽。
(本章完)